“是的,你母亲的冰清玉洁,便是从他这里,开始败坏的。”未若沉沉说道:“那时的流离苑,不过是伏羲设的冷宫,只关了白芷一个人,守着她的,也只有那个污秽不堪的蝙蝠。他日日夜夜折磨她。”

“他为什么会关她?为什么将她交给那样的人?”芷兮泣不成声:“我的父亲,他当真那样冷酷无情么?他不但从不曾认我这个女儿,还在我未出世之前,便定下了我世世代代被排斥的命数,他,居然,连母亲也抛弃。”

“你缠绕死青狐的事情,你记得吧?”未若要为她讲清来龙去脉:“你那日,被滇儿折下一枝,就是那一枝,为了活命,吞天土地,其实,不仅是青狐,你还吸了很多很多妖灵的魂魄,才引了伏羲去。伏羲将你用混元魄收服,你连混元魄都撑破了。伏羲本是要将你就地正法的,是娘娘,用她的大半妖力,才将你那一枝的妖力,封印在了体内,娘娘自那时,才坐下了‘魄汗不尽,形弱气烁’之病的。”

“这些,跟我母亲有关么?”芷兮抬起泪眼,似乎朦朦胧胧,明白了一些什么,但是又不是很明白:“你是要说,因为我,连累了娘娘,还连累了我母亲?”

未若点点头:“所以,你一出生,便被逐出密境,你不要怪娘娘,她是为了让你活下去。当初,你的父亲伏羲,大怒,既无法将你正法,又害了自己的正妻形消力竭,他便越是悔恨自己当初被你的母亲所迷惑,才犯下神妖结合的重罪,生下了你,所以,他是要将你母亲,一起惩罚的,也是经娘娘劝诫,才免了死罪,只是废了她的修为,将她幽禁于流离苑,供奉如常妃。”

“那个人呢?”芷兮想起方才那蝙蝠的恶心品相,便作呕。

“那个人,本是个意外。当时,他还只是一只夜夜盘旋于荒屋的蝙蝠,未修成妖形。”未若接着叙述:“他日日忌惮白芷美色,修为自是浸入邪魔,故而他修妖成时,竟没有妖气,全是魔气,一开始,从未有人觉察到他的存在。直到有一日,伏羲顾念旧情,来流离苑探望你的母亲,过得可好,却看到她在一个男子的身下,赤身裸体、光天化日纠缠缱绻。””

他当时,可是统领六界的至尊之妖啊,怎可受如此奇耻大辱。定了二人的死罪,当日执行。本以为不过是自家的家事,却不想,白芷受刑,竟是惊动了整个密境,她因素日貌若月婳、善比菩萨,乐善布施,密境的妖,都为她求情。其中,便包括在伏羲未纳她为无名妃之前,便对她倾心过的白狐、荼蘼、凤凰木等妖族首领们。

伏羲见如此多的首领,竟结党营私,全为了他的女人求情,疑心她本便水性杨花,与众有染,又是嫉恨,又是生愤,要将那些首领,连带你,统统定死罪。还是白芷,跪地苦苦求他,当时,她说:‘君若清路尘,妾若浊水泥,浮沉各异势,会合何时谐?’不能为我一人,陷整个密境于不义之危,我愿受碎纸之刑,放弃轮回,赎女之罪,赎众人之罪。

她死了,可是,名声,却在流言蜚语中,一日不堪一日。甚至,还流传到了人间,说那些人尽可夫的青楼女子,都是白芷的转世。污秽之言,不堪入耳。是娘娘,硬要为她正名,但是,伏羲终不肯让她和你入妖谱了,娘娘虽慈悲待世,世人却不因娘娘仁慈,而闭了悠悠众口。谁让是非,都是由后人去评说呢?总免不了以讹传讹。

“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又为什么,要跟我讲这些?”芷兮听他讲母亲的故事,竟耳熟能详的程度,不觉诧异,又不知道未若,跟她这样一个无相干的人,讲这么多,到底是何居心用意。毕竟,他是冥府的啊。

“冥府,是在黑暗里行事的,”未若似乎真的能看透她的心思:“人不能尽信我,我不怨你。只是,我的父亲,现在的冥王,当初,也是密境的上妖啊。他,便是因为为你母亲,求情太甚,伏羲行刑时,他抱着你父亲的大腿,一个大男人,哭得涕泪横流,求伏羲饶你母亲,哪怕一个轮回,都好。可是,机会,他没求来,却将自己的妖运,都葬送了。当日,你母亲灰飞烟灭,他也心灰意冷,被逐出密境,去黑暗之境,也就是现在的冥界,自立为王,自成鬼界,誓与密境,势不两立。所以,直到现在,他都与重掌天界的妖神们,格格不入。”

“没有想到,你的父亲,与我的母亲,还有这样的渊源。”芷兮的泪,不再流了。谁不比谁苦呢,面对着一个,因为自己的罪孽,而被连累的妖的后代,她又有何资格,比人家更悲伤呢,她该悲悯人家才是。

“起初,我怨你,恨你。”未若说:“所以,知道你流落人间后,我背着父亲,想私自杀了你,修你的道术。”

“原来,是因为这个,穷追不肯放过我。”芷兮恍然间,便明白了,为何人世间那么多流落的罪妖,未若偏偏对她‘情有独钟’:“那现在呢,现在就不恨我了么?又来帮我,是为了什么呢?”

“因为,我发现,传说中那个吞吐天地的妖,”未若顿了顿,看了她一眼,细长眼睑又垂了下去:“并不算个坏人。你,甚至,什么都不会。”

“英雄所见略同,”芷兮不知为何,听他讲完他父亲曾拼命不计前途地去护过她的母亲,心里笼上说不清是感激还是温暖的情愫,说话的语气,也俏皮轻松起来:“我现在觉得,你也并不算个坏人。”

“好,那我们,重新再认识一次吧。”未若作了初见时的揖礼之状,嘴角划过一抹不易为人察觉的笑。他的笑,与离与不同,离与的笑,魅惑明朗,笑起来那般灿烂,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笑时是多么真心,而未若的笑,带着含蓄,竟还有一些隐忍,总觉得,他活得,并不恣意,也不快乐,整个人因为背负着冥府的包袱,阴暗而不洒脱,镇静而安稳,透着一股冷冷的、冷冷的气质。

“有时,发现你还满会插科打诨的,”芷兮说:“不过,你来,不是为了重新认识我的吧?也应该不是为了让我重新认识你的,你活得自我,并不需要谁来认可。”如此说来,并不会看人的荆芷兮,竟将隐晦的别人都觉得深不可测的冥府少主,看了个透彻。

“这里,我父亲在我小时候,经常背着我的娘亲来,我有一次,偷偷在背后跟着他,才发现了这里。”未若说:“现在想来,他应该是旧地怀旧人吧。我娘亲总觉得父亲对她,不冷不暖,不好不坏,没有夫妻的深厚,活得比陌生人还陌生,我和母亲的感觉,是一样的。我们之间,不过是一个契约组成的带有血缘的家族。别的,便没有什么了。”

“恩?”芷兮不知道,他想说什么了?她之前的意识中,以及世人的意识中,未若是活在谎话编织的死亡艺术中的鬼魔双修之灵类,但是,他突然对她,且只对她,推心置腹讲起自己的家庭,与父母的感情,竟让芷兮,有些捉摸不透了。

“哦,扯远了。”未若也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说多了,忙拐回来,回归正题,接着说道:“你方才见到的,经历的,不过是这里的九牛一毛,这里关的,我会领你慢慢去见,一个一个讲他们的故事,他们都是混沌初开时,上古神祇的后裔,他们的父母,都被天上那些披着‘神祗’外衣的凶神恶煞,设计陷害死了,然后,为了不让这些后代复仇,便将他们集中关在这里,奴化折磨劳役,生不如死。你方才所受的,只是一个开头。”

“为什么是我?”芷兮抬起那妩媚的眼,瞧着他:“你知道这么多,为什么不去禀报娘娘,老祖,惩治他们?你修为又深,为什么不去解救这里其他的那些人,却偏偏来救我,还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呢?你也说过,我是个什么也不会的。”

“我方才还说过,冥府是鬼界,与妖界,以及现在都升神的妖界,是势不两立的。”未若道:“我父亲是总来的,他的修为远在我之上,却都救他们不出,我,能么?”

“那为什么是我?”芷兮又重复了一遍她方才的问题,透着深深的无能为力:“我就能么?”

“你能。”未若甚至感觉有些羞愧,因为身为堂堂男儿,本该顶天立地,现在,却要屈身求助于一介弱质女流,甘心为她作幕僚,为她指点迷津,开拓盛世:“我杀不了你,冥府容不下你的魂魄,你确是有吞天吐地之功的,娘娘当初封印了你的妖力,你母亲死前,封存了你的吞吐天地的记忆,所以,你才这样不自信,觉得自己微不足道。但是,只要六界归一,你便能冲除封印,做六界共主。那时,解救流离苑,不只在你的举手投足一言之间么。”

“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芷兮腾地立起,充满气愤地指责他,“亏我方才,还说你并不算坏,到头来,你处心积虑,还是想图谋不轨,还劝我,助纣为虐、为虎作伥!我还是错看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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