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兄何在?”

“官人和范县尉商议‘除狗’,尚未回来。”

“你身上哪来的茶香气,怪好闻的。”

天近黄昏,阴云初开。

杨万山回到县衙内宅,与亭内做绣的亲姐相见。

他一入亭,杨氏便嗅到一股雨后茶香味,清新淡雅,极好闻。

姐姐发问,万山公子落座指弹茶碗道:“姐姐肯定想不到,小弟我有幸一品神明香茶!”

“我现在满腹清香,环儿去给我倒杯清水,这几日我不饮俗茶。”

丫鬟环儿转看夫人,走近他嗅闻香气,含笑去了。

杨氏知道小弟不说假话,猜问:“今日你和刘世才前去祭祀湖庙,莫非东湖神明显灵了?还奉茶待客?”

“正是如此!”

杨万山扶案而起,拿起一块糕点边吃便说:“世才兄文采斐然,一篇祭文两百字,字字文光璀璨。辞中鬼神气,惊鬼神,照人心。”

“引火焚之,辞气充盈东湖水府,惊动王妃郡主,乃至相君。”

“难道这不值一盏茶答谢?”

他与家姐细谈见闻,又说:“我等走时,郡主相邀世才兄明夜过府面君。”

“世才兄答应,打算借机向相君讨教治鬼之法……”

“有刘世才上下协力,破除临安瘟疫指日可待!”

“内兄回来告知他一声,今夜湖君三更放粥,可以前去杀狗!”

说着端走丫鬟奉来的清茶,又拿了几块糕点。

杨氏让环儿把糕点都送去,独坐亭内自语:“刘世才真乃造化之士,若是拜入爹爹门下……”

“不过听其言,他好似不愿拜师,还是不要轻易提及。”

……

城南刘家。

刘公子刚入家门,就听后院闹哄哄群人说话。

开门的福伯说,他在县衙画符医治周生之事,已在临安传开了,如今满城皆知‘刘世才得神仙授法’。

单是午后一阵,就有好几人来拜府送贴,老夫人不敢贸然接见,全都拒之门外。

此时家里来的都是本巷六户邻居,不好驳了多年邻里情,只得请入家门。

阿九不叫老夫人出房待客,怕再染瘟气,就让众邻在后院叙话。

刘彦明白大概后穿堂过院,礼见众邻。

院里男女老少十二三人,各面带病色,身裹瘟气。

见刘郎回来,众人无不行礼,还有少年跪地扣头。

刘彦还施一礼,知他们渴求去疾,立身说:“诸位皆是邻居,过去多蒙恩顾,小生自当有所回报。”

“今夜我会上香祈求仙家,为你等驱瘟赐符……”

“晚上各家都点香礼神,次日见家有灵符,不可声张。”

“那灵符出门时贴身使用,可保不染瘟气。”

“诸位切记,事不得与外人说,泄露出去折损阳寿。”

满院邻居喜不自胜,全都领喏答谢公子。

之后不再搅扰,都兴兴离去。

他们走后,刘彦入正房见母,回答娘亲疑问。

将早上救人之事细说一遍,又谈午后‘官家设宴’,饭后‘东湖祭神’。

只是未提东湖郡主,隐去神人显灵之事。

倒是阿九鼻子敏锐,嗅见公子身上茶香不俗。

“好!我儿归乡造福乡人,为娘脸面增光!”

“等到下元节,当祭刘氏先祖,好让他们都泉下有知……”

刘氏赞赏读书郎善举,心知此子不同以往了。

先得贵人扶持,又蒙仙家赐法,如今能与官家平起平坐。

他年恩科得中封官,只是早晚之事。

聊完家事后,老夫人便叫公子回房思量计策,助官家治理瘟疫,安排阿九去侍奉。

到书房,刘彦问起‘平儿’。

从阿九口中得知‘平儿一天忙碌,帮着桃花主持白事,眼下正在李家设灵堂。’

“公子东湖祭神,可得君家招待?”

“娘子闻出来了?”

刘彦宽衣坐床,谈起东湖祭神,一篇祭文换来君家赏悦,香茶待客……

后谈到午宴与官家商定之事,说:

“今晚县衙调兵,欲杀乱葬谷野狗,需要便于行事之人相助。”

“你一会儿去李家问问书玉子,看他愿不愿相助,做今夜先锋探子。”

“今日写祭文,我心有所悟,观想领会,二更天再叫我。”

“嗯。”

阿九记下公子吩咐的事,等他躺下后拉下床帐,上至阁楼入画,叮嘱齐氏母女:“公子要悟学,不可搅扰。”

说罢隐身出去,穿墙进到李家后院。

瞧见院里放着五口棺材,李家众人尸身已然入殓。

堂屋里,灵堂布置得当,桃花坐在火盆前烧纸,平儿在旁盘坐啃鸡腿说话。

李太公、李公子五口都在各自灵位,看着他们说话,见到阿九后纷纷行礼。

阿九走入询问:“书玉子在何处?”

李太公指引说:“仙家在东屋看书。”

阿九点头去了李家东屋书房。

房内艾草气弥漫,看书桌一炉清香袅袅升烟,一只锦毛黑鼠蜷缩在铜炉后。

桌前书玉子正经端坐,一手持笔,一手翻书,额上文光闪亮,全神贯注的读书修学,读得还是《青竹雅集》。

阿九不打扰,等他读完一篇典故,才说话:“书兄弟造化到了。”

书玉子放下毛笔,见礼请教大姐口中‘造化’。

阿九谈起‘官家今夜出城杀野狗’,说:“我公子想抬举你,请你来做随军先锋,打探野狗踪迹。”

“今夜差事若能办好,自会有你好处。”

“不知书兄弟愿不愿意?”

“先生抬举,弟子岂敢不从。”

书玉子福至心灵,明白自身造化机缘就在今夜,只要把差当好,便得先生赏识,因此‘膝前听教’也未可知!

说话间,他想起一位朋友,也许今夜用得上。

“大姐,小弟城外有朋友,乃开窍灵狐,狐中生员。”

“他父子二人还有一姐,就住在南城外乱葬谷东山。”

“原借住在扬州楚家外宅,因……”

阿九不愿听他啰嗦,直问道:“你是说,那家狐狸住在山上,应该知晓野狗出没?可是这个意思?”

“大姐聪慧。”

书玉子抱拳道:“小弟是这么琢磨的,但不敢断定他就知晓野狗藏匿之处。”

“今夜前去可以问问,就是不知先生厌不厌狐。”

世上一些真学多有怪癖,有人喜狐,有人厌狐,有人喜鬼神,有人则敬而远之。

书玉子略懂这些,怕冒犯先生忌讳,自身遭到迁怒。

阿九含笑心中有话,但不与他讲,只说:“公子不厌狐。你想请朋友助阵也可以,但别请来心思不正的狐狸。”

“是!”

书玉子领喏道:“我和那狐生算是旧交,对其品性略知一二。他心性端正,一心修学,凡事都礼让三分……”

阿九挂念公子那边,不在此多留,走时问起东山狐姓。

书玉子回话:“他叫于庆,表字成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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