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悟看到这一幕,他的想法跟苏溪如一样,苏漓若终于活了过来!

他目送苏溪如离开,悄然无声地从一旁的树下闪出。

孤珠警觉地挡住他。

惠悟瞥视一眼苏漓若,淡声道:“小公主,别来无恙!”

孤珠皱紧眉头,她虽知道这人是苏溪如身边的人,但他这般言语刻薄,还是令她有些恼怒。

什么叫别来无恙?他眼瞎呀!没看到苏漓若憔悴不成人样?瘦弱的身子只剩皮包骨?

闻声,苏漓若低垂的眸光颤了颤,轻抚腹部的双手倏然停下,她抬头,怔忡望着惠悟。

孤珠目光一冽,冷声道:“阁下究竟何意?”

惠悟面色肃然,迈步走近,道:“我与小公主相识一场,自然有话可叙,亦或指点迷津。”

孤珠正要责叱他信口开河,身后传来沙哑而喃喃的声音:“别来无恙!别来无恙!”

孤珠震惊,回头骇然看着她,这是苏漓若半个月来第一次开口说话?

“你果然不同一般女子!”惠悟淡笑着叹息,遂又肃然着神情道:“世间苦楚,你尝尽,悲欢离合,你历经。苏漓若,你尚有使命未完成,岂能轻言放弃!”

苏漓若凝视他,目光一片寂寥,半晌,她低声道:“孤珠,你且退下。”

“夫人!”孤珠愣住。

“去吧!”苏漓若呆滞的眼神泛起固执。

孤珠犹豫片刻,只得转身离开,却在不远处翘首探视。

惠悟至她面前,俯身凑近她的耳旁,低声道:“旁人劝你,以腹中胎儿为重,我却知你,心愿未了!”

苏漓若静止不动,袖内手掌渐拢。

“待你养好身子,我自会助你了了心愿。”惠悟挺直脊背,在她跟前若无其事负手踱步。

苏漓若不言不语,目光却随着他的脚步移动。

惠悟停下脚步,眼里涌出一丝怜惜,沉叹一声,语气有些无奈地说道:“我扶你到后院走走,透透气。”

苏漓若的目光慢慢移到他的脸上,定定地注视他。

惠悟微躬身子,伸手扶起她,眉头一蹙,道:“顺便叙叙旧...”说着,他戛然而止,又自嘲般笑道:“想来是我一厢情愿,你哪会跟我叙旧?心里头早就恨我入骨。这样吧!权当我赔罪,将事情的缘由给你捋一遍,也好了了你我之间的恨意。”

苏漓若终于动了动,撑起身子,任由惠悟搀扶着,脚步缓慢而浮漂地走向后院。

孤珠见惠悟把苏漓若带去后院,心里又惊又怒,急忙跑去找奈落。

许是太久不曾出来走动,苏漓若很快气喘吁吁,额头汗珠涔涔。

惠悟寻了一处石凳扶她坐下,抬头便可望见一池蓬勃碧绿的荷叶。

惠悟挨着她旁边坐下,顺着她悠扬的目光望向含苞待放的荷花。

孤珠带着奈落到来,便瞧见并肩而坐的俩人,虽不知惠悟说什么,但苏漓若一脸的平静,舒展的眉头,奈落止步一丈外。

靠近苏漓若的人,只要没有恶意,且能让郁结的苏漓若敞开心怀,他都不阻拦。

将近一个时辰,惠悟并没有停下唠嗑的打算,奈落只得迈步上前。

当奈落的脚步声传来,苏漓若侧颜一瞥,回眸盯着惠悟。

惠悟眯了眯眼,嘴角浮现一抹高深莫测的笑意,他缓缓起身之际,低沉着声音道:“放心,我会给你留着颜行尘...”

惠悟的话刚落音,奈落临近面前,他挑挑眉,转身离开。

奈落目送他的背影,心里有些懊悔,不该让他跟苏漓若呆这么久,虽只是匆匆一面,他可以断定,这个人不简单!

他究竟跟苏漓若说了什么?

奈落回头,孤珠已扶起苏漓若,当他触目苏漓若,竟惊讶发现她的脸色有些波动?

孤珠掏出手帕正给她拭去额头汗珠,苏漓若却对他微微颔首,淡然说道:“我有些渴了!”

奈落恍然回神,惊喜涌上心头,难掩激动的语气道:“这里日头大,回去喝水。”

“好。”苏漓若应着,声音还带着些许沙哑。

奈落眼里泛起潮湿,刚才孤珠说夫人开口说话了,他还半信半疑,这时,真真切切听到苏漓若说话,怎不教他欣喜万分。

这半个月,他为了稳定她的情绪,每次喂药,不得不施以摄心术。虽然,她的情绪稳定了,但过份的稳定让他心惊胆颤。她几乎开口说话,甚至到了不言不语的地步,他一度以为她失语了,是摄心术的反噬。

奈落与孤珠将苏漓若带回房间,沏了一壶茶水给她。苏漓若端起茶杯,喝了很慢,时不时微蹙眉头。七号

难道茶水太浓,涩口?

孤珠抬眼望向奈落,奈落静默不言注视她,直到苏漓若喝了第三杯,放下茶杯,说声:“我乏了!”

奈落冲着孤珠点点头,待孤珠扶着苏漓若进内室休息,他便收拾了茶杯,端着托盘,跨出门槛那一瞬,他抬头遥望晴空万里,不觉泪眼模糊:庄主,夫人终于活过来了!不是他担心的那种状况,她的身心灵都在复苏。

当晚,苏漓若入眠不久,梦魇纷至沓来,似乎把惠悟所说的那些事重复涌现她的梦中,而她只是角落里的一个看客。

惠悟说,当初他和惠觉师兄在天峻峰的武林大会之后,才知道惠清师弟居然是女扮男装,俩人都不约而同心生暗慕。当然,他们对苏溪如裕国大公主的身份也望而却步,只能暗中较量,倾尽全力帮助她。

其中包括苏溪如随风玄璟去了月国,惠悟二人协助叶景松训练暗卫精兵,不惜混入江湖帮派,习得一些旁门左道。

这些伎俩,他们就用在苏漓若跟雅丹较量时,凭空消失,带走她。

苏溪如从柔然回到裕国,与叶景松接头,得知苏漓若并未回裕国,她思索再三,决定动身去都城。

那料,她一入都城就着了道,落到风玄煜的手里。

苏溪如的为人,风玄煜岂会不知,他恼怒甚至厌恶苏溪如的手段,一直利用苏漓若,不惜伤害她。

风玄煜派人对她略施惩戒,便把她放了赶出都城,谁知,苏溪如乔装一番混入都城,直击月邑山庄。她的嚣张彻底惹怒了风玄煜,恰巧婚期将至,风玄煜不仅将她囚禁地牢,还出手废除了她一半功力。

一个月后,风玄煜令人将她送出都城,半道上,惠悟他们将挫败的苏溪如接回裕国。

苏溪如姐妹俩一日不除,颜行尘便一日难安。苏溪如频繁出现,早已泄露行踪,彼时,永乐街头大批勇兵步哨巡逻。

惨遭打击的苏溪如元气大伤,她休养了一段时间,决定将计就计,涉险一搏。

她一面计划惠悟他们潜入都城,伺机带走苏漓若,一面冒险夜探皇宫,以她当时的功力,行踪败露自然不敌颜行尘的魅影死士,只能束手就擒。

颜行尘为了引出苏漓若,暂且将苏溪如关押天牢。

颜靖南得知苏溪如落入他爹手里,千方百计设法见到苏溪如,他们父子目标一致:都是苏漓若!

一个因恨,而非除掉苏漓若不可,一个因爱,而念念不忘,执意要见苏漓若。

这正是苏溪如的计谋之处,也是她手里的关键筹码。

她一边堂而皇之地跟颜靖南谈条件,一边机智地跟颜行尘周旋。

一切皆在她的掌握之中,颜靖南为了能得到苏漓若,深信不疑苏溪如的提议,愿意配合。

就这样,苏溪如跟颜靖南达成交易条件,由颜靖南找了一个死囚,易容成苏溪如的模样,暗中偷梁换柱。

另一方面,苏溪如故意激怒颜行尘,令他不得不出此下策,押送行刑,诱饵苏漓若。

当苏漓若痛心疾首眼睁睁看着刑场上万箭穿心的姐姐,她的仇恨烈火才会熊熊燃烧,她的心智才会失控。

苏溪如的这些计谋,与惠悟商议过,而叶景松和惠觉并不知情,所以,当苏溪如押送刑场,命丧箭矢,惠觉才那么疯狂搏命击杀。

惠悟看着苏漓若一步步踏进圈套,按计划被颜靖南接回皇宫。

只是,出乎苏溪如的意料之外,风玄煜居然寻到裕国!

虽然不在她的计划之中,却是意外之喜。有了风玄煜相助,铲除颜行尘的计划十拿九稳。

却不承想,老奸巨猾的颜行尘早已布署一切,当苏溪如和叶景松他们进入大殿,就被弓箭手,侍卫们团团包围。

惟一庆幸,老谋深算的颜行尘为了以防万一,下了一道密令,若非他的口谕或手谕,不得擅自作主,故而那些弓箭手按兵不动等待颜行尘发号施令,这才给了苏溪如他们扭转乾坤的局面。

宴席上,颜行尘万万没想到,苏漓若居然会武功,伺机刺杀他?而他一直怒其不争的儿子却替他承受了致命一剑,更令他措不及防,风玄煜竟然出手相助苏漓若!

被羁绊宴席混乱场面的颜行尘根本无法脱身,包围苏溪如他们的弓箭手得不到号令,自然不敢擅自作主。以致后来被苏溪如游说,带着众朝臣作证,将军以及统领们才不得不卸下武器,俯首叩拜。

苏漓若醒来时,浑身湿透,梦魇消失,她的看客身份也逐渐消失。但她的耳边反复回响着惠悟的那几句话:“颜行尘仍然苟活于世,你若不振作起来,即便我把他带到你面前,你也毫无一丝气力手刃他...”

苏漓若用手肘撑着从床上坐起,环顾一室的寂静,眼眶泛红。

自此之后,惠悟每隔几天都来秋亦阁探望苏漓若,他陪着苏漓若静坐半个时辰,又唠叨了半个时辰,似有意又似无意般将皇宫内外的事,叙述给苏漓若。

奈落总是站在不远处注视着,却未曾阻拦。

且不论惠悟究竟是何居心?但苏漓若身体一天天明显恢复起来。

这天,惠悟一来就告诉苏漓若,颜靖南列葬皇陵,这是苏溪如权衡再三才决定的,他碌碌无作为,胜在谨守帝位,不入奸诈谋权之手。念其虽无功勋,却也劳苦数年为把守江山而孜孜不倦,故将其列葬入嗣。

苏漓若的目光随即迷离,恍惚中涌现年少时一幕幕温暖的呵护。

又过了几天,惠悟默不作声静坐一个时辰,却在起身之际,回头低沉地说道:“今晚子时,华盛殿见。”

苏漓若心头一震,浑身不自觉僵硬起来。

惠悟瞟了一眼,转身离去,迎面碰见奈落,四目相触,刹那交织,平静地擦肩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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