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玄煜蹙眉不言,沉思半晌,嘴角掠过苦涩,抬头仰望,幽深的目光悠扬远方,心里暗暗叹息:我放你一马,不追究当年之事,只是让你的余生都活在愧疚娘亲,忏悔自己的罪孽,受良心的折磨中度过。不曾想,你居然摆我一道,袖手而去却困我于此!

风玄煜眼前浮现出熵帝那张笑眯眯而狡猾的脸,似乎在说:你我父子的恩怨就此别过,皇宫如牢囚了我几十年,终于随了心愿,云游千山万水,天地之间过客...

风玄煜沉下脸,寒气冷冽,恨声低喃:“可恶!”

年公公一脸焦虑,想到陛下竟然丢下他,独自离去,心里感到万分惆怅。又想往后要面对邑王这张千年寒冰的俊脸,他只得暗暗哀叹自己的苦日子:陛下呐!您怎么这般狠心抛下老奴呀?

正当年公公暗自哀嚎之时,突闻风玄煜低喃什么?他着实吓了一跳,颤颤巍巍地躬身垂俯脑袋,不敢言语,心里愈发焦虑不安。

半晌,他的脑袋上方响起朗朗声音:“走!回皇宫。”年公公欣喜若狂,急促抬头,却见风玄煜已然跃上马背,疾速奔驰,一袭飘逸背影很快隐没无踪。

待年公公回过神,焦急地跺着脚,冲着一旁辇车叫道:“愣着作甚么?邑王都走了,还不赶紧回宫。”

辇车周边伫立一队贴身护卫和几个车夫,听到年公公叫喊,恍然惊醒,手忙脚地驱动辇车往回奔去。年公公急忙上了后面一辆马车,随着车夫扬鞭,马车驶向皇宫。

年公公回到惠仁宫,风玄煜已转悠了一大会儿,待年公公气喘吁吁颤颤巍巍小跑进来,沉声问道:“手谕呢?”

“陛下离宫之事尚无人知晓,老奴惶恐,只得随身携带,方可放心。”年公公气息未定慌忙说道,从怀里掏出一道帛书,毕恭毕敬递予风玄煜。

风玄煜接过展开一看,遂皱紧剑眉,沉默不言,脸色愈加深沉。

年公公挥手逐退了左右侍卫婢女,忐忑不安地上前一步,从袖内抽出纸笺,呈在手里,想起熵帝临走前,郑重把信笺交在他手中道:“他若不愿,你把这信给他,他若愿意,你便烧了它。”年公公想罢,低声道:“这是陛下给邑王的私信!”

风玄煜抬目注视年公公手里纸笺,心道:他又在要什么手段?迟疑片刻,终是接过。缓缓铺开信笺,随即脸色诧异,目光惊愕,眉宇之间隐约愤怒。怔忡须臾,他紧攥信笺,捏成一团,握至手中,另一手执着帛书手谕,负背踱步。

年公公见状,心里暗暗叫苦不迭,不知陛下信中所言何事?居然令邑王如此反常?他战战兢兢俯身:“邑王息怒,如今朝堂,谣言四起,陛下多日避而不见,已然令朝中文武大臣疑心重重。倘若知晓陛下离宫,定然惑乱朝野,时局不稳。眼下惟有邑王方可安邦内乱,稳操国政,治理朝野。”

风玄煜顿住脚步,回身瞥视年公公,目光锐利,寒气冷冽。

年公公跪伏在地,脑门冷汗涔涔,耳边响起熵帝的声音:年尹道,你自幼跟随朕,悉知朕的心思,朕离开之后,你留下侍候煜儿,替朕督促煜儿。大月几十年的安稳政局,一旦缺口,内乱势必如洪涛猛兽不易阻挡。煜儿文武双全,且雄才伟略,他若愿意出手,大月无忧如昔,安稳定邦不成问题...

年公公思罢,只得硬着头皮颤声道:“邑王见禀,筱妃虽是江湖之人,以欺诈手段入宫,但后宫妃位却是不争事实。再者,冬日宴上,恒王血脉不纯,文武大臣已是人人皆知,倘若大白天下,不仅令皇室颜面无存,且侮辱陛下一世英名,落后人耻笑。蒋太尉手握重权,名声在外,多少富贾趋之若鹜。他们的后事若不谨慎办理,恐怕难以堵住悠悠众口,届时传流民间,谣言惑乱,皇室声望堪忧,陛下威名毁于一旦,且诟病于世。”

风玄煜目光一沉,脸色阴鸷,思忖片刻,冷声道:“公公此番分析,通透见理,句句精辟,这...恐怕是父皇的意思吧!”

“邑王恕罪,老奴即便向天借胆,也不敢在邑王面前班门弄斧。”年公公心头一震,微颤身躯,额头触地,诚恳道:“自冬日宴后,陛下烦恼忧心,老奴看在心眼里,明了于心,倘若能为陛下解忧,侍候邑王。老奴愿肝脑涂地,竭尽所能,跟随邑王左右!”

风玄煜眸光一怔,脸色逐渐回暖,遂收起手中信笺入怀,迈步俯身,扶起年公公,温声道:“年公公言重了,你跟随父皇半生,忠心耿耿,且愿为父皇解忧排难,此番心迹可昭日月。公公放心,本王决不会难为于你。”

闻言,年公公刚站直又慌忙躬下身子,“老奴惶恐,哪得堪当邑王如此赞赏?眼前局势急迫,陛下已无力持政时局,这般袖手而去,着实难为邑王。老奴惭愧,不能为邑王分担一二,只是拙言愚见而已,还望邑王不要见怪!”

“公公所言极是!”风玄煜拍拍年公公肩膀,沉着目光道:“如何处置恒王他们的后事?确实棘手!稍有不慎,恐怕难以控制局面。”说着,他话锋一转,道:“你且在宫里候着,随时向本王报告朝堂大臣们的动静。”

“老奴遵命!只是...”年公公颔首,遂又问道:“邑王要去何处?老奴应随从左右,好能及时侍候...”

风玄煜瞥了一眼道:“公公毋须担心,天黑之前,本王定然回宫。”言罢,转身出去。

年公公目送风玄煜轩逸的背影,方才暗松了一口气,拭去额边汗珠,喃喃低语:“陛下这招险棋,总算暂稳下来,只是后续之事难以预测,但愿天遂人意,邑王不负陛下所望,扭转乾坤。”

风玄煜出了惠仁宫,直奔公主府。

一脸憔悴的德纯听了婢女禀报,怔忡片刻,命人领风玄煜到前厅堂。

德纯来到前厅堂,见风玄煜伫立堂中央,负手仰望堂上横幅劲草大字:山水无画!

“七弟!”德纯移步上前,轻唤一声,摆手让倒茶婢女退下。“究竟有何耍事?”

风玄煜回头,蹙眉注视德纯,目光如炬,沉声道:“长姐何出此言?”

“如今正是多事之际,父皇定然深陷悲伤,无暇顾及诸多事端,而此时七弟登门,自然有要事发生。”说着,德纯缓和了情绪,眸光温和看着风玄煜。

风玄煜晦暗不明的脸色,令人捉摸不透他此时的心思,但他深沉的目光略显惆然盯着她。

德纯沉叹道:“七弟无须顾虑,有事请讲,长姐自当承受得起。”

风玄煜神色凝重地从怀里掏出帛书手谕,递给德纯。德纯微愣,疑惑地瞟一眼,风玄煜颔首示意她打开看看。

德纯心底涌动难以言语的忧虑,隐隐有些预感不妙,她颤栗地打开帛书,父皇熟悉的字迹随即入目:

吾儿见谕!

为父半生戎马,平定天下,殊不知宫殿为笼,囚心如牢。今放下半生牵挂,四海为家,当歌纵马,浪迹天涯。

许吾儿秉权朝政,平息内乱,稳定时局,惟吾儿堪此重任,清理混浊之现象,还一片安祥之瑞景。

德纯看罢,恍然惊愕道:“父皇居然在这个时候袖手而去?”

风玄煜缄默不言,只是沉重地点点头。

德纯呆滞片刻,遂平复了心情,低声问道:“七弟有何打算?”

风玄煜沉重的眸光高深莫测凝视她,令德纯心弦一颤,惊惧地道:“七弟有话不妨直说!”

风玄煜仍然不言,又掏出信笺给德纯,德纯黯然叹息,不得已展开信笺:

煜儿见字!

当年只怪为父一时被妒火蒙蔽心性而挥剑斩情,致使你娘亲含冤十余年。而后落入独孤愁诡计之中,逐流吾儿于荒芜之地,今真相大白,为父愧恨于心,追悔莫及。为弥补当年所愧欠之种种过错,为父愿卸下锦衣华服,惟以一介粗衣麻布,足迹千山万水寻你娘亲踪影,此愿不达此生不休!还望吾儿成全,体恤为父一片心意...

德纯倒吸一口冷气,不敢置信地抬头瞥视风玄煜,颤栗着声音道:“难道曦妃娘娘并未逝世?莫非是被那个叫作非邪的侍卫带走?”

风玄煜皱着眉头,陷入沉思,目光悠扬,飘渺惘然。

德纯忖度半晌,遂恍然大悟般喃喃道:“难怪自曦妃娘娘出事后,父皇不再立妃位,原来父皇一直在等曦妃娘娘回来,可惜,蹉跎了半生好时光也不尽人意。若不是冬日宴得蒙真相大白,恐怕要负了一生岁月,各自天涯。如此,倒也理解父皇此番离宫的因由...”

风玄煜收回迷茫目光,眼神转变的有些沉重,低郁着声音道:“长姐,我此番登门,确实有事相商!”说着,瞥视她手中的帛书。

德纯一怔,正欲交给他,风玄煜却摆手阻止道:“这道手谕,长姐是本王之外第一人阅览。”

德纯脸色大变,惊愕望着他。

风玄煜轻叹一声,道:“长姐理应知晓,我此次回来无非是为娘亲平冤,没想到却牵扯出这么多事端,如今真相大白,这里已不值得我留恋什么!只是...父皇居然摆了我一道。”说着,他无奈苦笑,“他想困我在此,替他平息朝政内乱,着手蒋太尉他们的后事,他的如意算盘打倒是周全,若我不愿,又留下私信告知娘亲未曾离世秘密,以此牵制于我...唉!他可谓步步为营,金蝉脱壳。”

德纯似乎明白他音外之弦,不由颤声道:“七弟若执政,也是众望所归,父皇早已明了一切。”

“长姐已然明白我的意思,无须旁言。”风玄煜深邃的眼神凝视德纯略显苍白的脸色,“不论他有何手段,这里根本困不住我,只是,不忍大月就此衰落,成了邻国虎视眈眈的窥伺目标,今日登门相商,还望长姐权衡其中利害。”

“苓妃娘娘离世,父皇离宫,筱妃与蒋太尉有染,恒王血脉不纯,桩桩件件都是棘手。”德纯浑身颤栗,踉跄后退,跌落座上,沉郁片刻,喟然长叹道:“罢了罢了!一切都按七弟想法...行事吧!”

“多谢长姐成全!”风玄煜舒展眉目,朗声道。“那...请长姐起身去太子府。”

德纯恍然叹息,遂转颜注视他,“我既答应了七弟,自然不会反悔,只是有一事也请七弟允诺...”她顿了顿,眸光沉郁道:“朝政内忧外患,晟儿年幼,须七弟亲左辅右,待时局稳定,安邦内外,七弟方可离开。”

风玄煜目光一滞,须臾,微微颔首,“好,我答应便是!烦请长姐给个时日须辅佐多久?”

“我知道七弟是为若儿才放下大月垂手可得的江山,当然,都城的月邑山庄并不逊色月国,所以,长姐决不会难为七弟,一年时日为准!如何?”德纯慢慢起身,语气坚毅。

风玄煜微皱眉头忖度,半晌,缓缓道:“好,一年时日为准!”

“七弟放心,若儿玲珑剔透,善解人意,自会体谅七弟,你卸下万千繁华只为应她曾经的许诺,相信她会明白你,无所惧这一年的时日。而这一年对于晟儿却是非常重要,意义非同...”德纯把信笺交给风玄煜,却紧攥着帛书,心情异常沉重。

风玄煜收起信笺,心底无端一阵悸动,突然想起自冬日宴至今,他还未曾与苏漓若碰面。不由暗暗叹息:若儿,我失言了,带你回山庄的时日又要延长一年了!思罢,他的嘴角掠过一丝无奈苦涩,眼前浮现那一抹嫣然恬静的浅笑,瞬间淡然他烦闷的心情,充盈他深沉的眼眸。

风玄煜携带着德纯与风玄晟回惠仁宫时,夜幕已落下,华灯初映上。

年公公瞧见风玄煜执手风玄晟迈步走来,他瞬时明白什么,暗自沉沉叹息,快步迎上去:“老奴给邑王,太子,长公主请安!”

风玄煜摆摆手,脸色高深莫测,语气淡然道:“公公无须多礼,太子自今夜起入住惠仁宫正殿!”

“是,老奴即刻命人收拾正殿居室!”年公公忙平复心情,低垂俯身道。

“左右偏殿腾出来,长姐与本王各居一室,以便照顾太子。”风玄煜依旧淡然吩咐道。

“是,是,老奴这就去办!”年公公心里暗暗惊讶,却不敢置喙,领了一众仆婢忙碌去了。

待年公公拾掇好了,已是一个时辰之后,风玄煜与德纯商榷并分析了一些朝堂大臣们的动静趋向之后,他且吩咐年公公通知文武大臣明日上朝,又派遣暗卫传讯东郊祺燕山军营,西郊狼隐山军营,随时进入备战后援,便各自回偏殿内室。

夜已深沉,风玄煜负手伫立窗前,寒夜冰冷,寒风瑟瑟,他却毫无睡意:事出突然,令人措手不及,如今朝政上大臣们狼子野心,各怀鬼胎。明日上朝,倘若不见熵帝,不知他们作何感想?有何举动?一切还是个未知数!虽然已做好布置,心里不免还是有些忐忑。想到这里,他取出披风系上,跃出惠仁宫,很快消失在沉沉寒夜之中。

邑王府,墨轩居。

一道黑影划过,落在门口,伸手推开虚掩的房门,一室冷清寂静令他心头一震,莫名的恐惧感自他心底汹涌翻腾,几乎淹没他的整个人。随着脚步挪动,他的心一点一点往下沉,入目空荡荡的床榻,他的心终于触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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