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上,你最不用求的人,就是我。”骨错扶着芷兮,怜爱她说:“你无论想要怎样,我都会替你去做。芷兮,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我没有保护好你。从今往后,我再不会让你去做那些苦差了。”

“可是,我除了仆人做的差事,什么都不会了,我也从未觉得那是苦,我的苦,并不在做许多事上。我以为你懂呢。现在,连那些你不屑的,我都做不了了。”芷兮忍住了泪水,懂事地说:“但是,我还可以再学。”

“傻瓜,别人伤害了你,你就不曾怨么?我并不是不屑,我只是不忍。”骨错的脸,写的都是疼惜:“可是,人间谋生,我不能时时处处守着你,母亲派你许多事,我都是设法阻止的,却又都阻不了,后来听你说你乐意做这些,好填补些伤心事,我便未再强求。我不知道你做到这样的程度,还有人,依然容不下你。”

“怨,如何会一点儿没有。初知自己眼瞎之时,我也恨。可是,我又不知道应该恨谁。我本便寄人篱下,知道总有人厌弃我,现在,他(她)要走了我的眼睛,就算我偿还了所欠他(她)的吧,日后,我们便两讫了。我总要活下去,总要再学会这些”说着,她又想站起来,去摸索收拾地上的碎片。

“芷兮,是我不好,我承认,我之前有私心,我想将你留在我的身边,哪怕多一天也好,可是,我没有想到,我的府上,会有人害你至此,”骨错将她重又按回座椅,看着她闭目的样子,较之往日,更添了一抹悲悯:“我现在,只问你,我若让访陌,接你去荣府,你可愿意么?”

“我能选么?哪里都不是我的家,连你,现在也嫌弃我了么?”芷兮的眼泪,听到他这话,又滑落下来。

“我怕,我不在的时候,我的母亲,不能善待你,”骨错已然因为她,而无措。似乎凶手是谁,在他心中,也是昭然若揭的。

“那好,我愿意。你去说吧。”芷兮即便不睁眼,也知道骨错的为难,她再次吞咽了自己的想法,或者,她本便不能有什么想法,也便没有想法。她的命运,到目前为止,都不过是任人摆布的,可以由东家送到西家的一个物什或奴仆。从月婳赵家到荣王赵府到安国公吴府,她都是一样的地位,如果有一个地方,她还可以去得理直气壮些,那么,也就是荣王赵府了吧,那毕竟是给她下过媒聘的人家啊。

骨错闻言,心中竟感觉有什么东西破碎似的,撕裂地加剧地疼:终归,你还是中意他的。

可是他没有想,若处在她的境地,他既然说出了那样的话,她又能如何回答呢。她能顺着自己的真心说,不想走么?她不敢,她明眼时,都不敢奢望,现在她瞎了,便更加自卑,不敢表达自己的想法,怕别人说她死缠烂打、妖媚惑主、不守妇道,更何况,她在这里,确实名不正言不顺。

骨错差人叫的滇儿来了,有滇儿照顾,他放心些,然后,他去了荣王府上,去寻访陌。访陌被关在祠堂里,闭门为母守孝。骨错特意相求,原来的荣王赵与芮,才答应让他去见。

祠堂的门打开时,黑洞洞的天地里,突然射进一道亮光,访陌有些不适应地揉揉眼,一副已经与世隔绝、许久不出室门的不适模样。

“看你这样,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来对了,”骨错拜了拜三王妃牌位,跪在访陌旁边,说道:“你我二人,怎么都这么不受家人待见呢?”

“谁让我们,来路不正呢,”赵访陌也安之若素了。

“我本来想问你,可以接芷兮回来么?”骨错犹豫了半晌,还是问了。

“芷兮出事了么?”赵访陌的神色里,爬满了紧张。

“她眼睛,看不到了,”骨错道:“差点,容貌,也毁了。受了好多疼痛。”

“你在,让她受这些?!”赵访陌扯着他的脖领,怒问着他。

“所以,我想让你,领她回来,好歹,你们,是有明媒的。”骨错道:“她的事情,我会查清楚,定给你和芷兮一个交代。”

“交代有屁用!”赵访陌一下子,腾地起来,打了骨错一个拳头:“你能拿眼睛,赔给她么?你便是能赔,她就能好了么?你答应了我,会如兄如父,照顾于她,我那么相信你,你就是这样对她的。走,我现在就去领她回来。”

说完,他扯起地上的骨错,便往外跑,却被门口几个壮汉拦阻住了,领头那个道:“少主,荣王说,三年内,你不得出祠堂半步,要替三王妃守孝!”

“我才是荣王好不好!”赵访陌一时气愤冲昏头脑,鲁莽压制住了他的克己复礼:“哪个荣王给你们下的令!”

那几个壮汉,也知道昔日荣王赵与芮的封号是被褫夺了,封给了眼前这个赵访陌的,而且,经过了那一次婚礼叛变的腥风血雨,还几乎都知道了赵访陌是皇帝的私生子。因此,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来压制访陌,只是堵着路。

骨错为兄弟一怒,动起手来,他昔日习过武,无妖术傍身,也算得懂些拳术,先趁对方猝不及防时打倒了两个,待壮汉都围过来,二人便招架不住了。

“我是来探访故友的,连我也要囚禁么?”骨错见打不过,只好卖弄身份。人都知他安国公,故而,倒是闪开一条罅隙,为头的说:“安国公请过!”骨错就趁着这一瞬的功夫,猛然拉起赵访陌,二人一起从那方让开的罅隙里,冲逃出了荣王府。

到了安国公府,“砰”得大门一关,二人才算脱了险。他们气喘吁吁,背顶着门,倒坐下去。

“看你如今狼狈,也只能带芷兮私奔了”骨错一本正经对他说,换旁时,访陌早该乐了,可是现在,他没心情。

“废话什么,带我去见我媳妇。”访陌站起来,从地上提溜起骨错,便往未晞殿走。

“我家里,你倒比我还像主子,”骨错被他拉着,不无抱怨。

还未走到未晞殿,大门突然开了。骨错立时立直身体,冲着门口侍卫咆哮道:“连个门都守不住了么?!”

他和访陌都以为,是追他们的荣王府壮汉来了,可是,进门的,却是捧着圣旨的传旨太监。二人回头,心想,那是不能拦的,于是双双跪接旨意。

“皇帝病危,命荣王赵访陌,伴驾侍疾,刻不容缓,即刻入宫!”太监宣读完圣旨,对着访陌,捏声捏气道:“荣王,还不快点儿,我容易么我,辛苦着急,赶到了你荣王赵府上,却告诉我,你逃到安国公这里了,我宣个旨,还得跑几处,才找得着您?没事儿,你到处溜达个什么,还带‘逃’字儿的。”

访陌不想跟那个娘里娘气的太监入宫,架不住还有先前追他的那几个壮汉,在一旁帮忙,是硬生生将他绑走送入宫中去的。

骨错不好阖府力拦阻,那样就形同又一次谋逆了。只好暂且放下这个念头,只是茫茫看着被拖走的访陌,喊道:“那,访陌,你不接芷兮回去了吧?”

一时间,骨错竟有些幸灾乐祸,虽然他明明知道这心思有点不应该,甚至,可以说邪恶,但是,他还是忍不住地,有些高兴。

他的嘴角,微微一笑,径直向未晞殿芷兮屋中走去。那笑容,待看到摸索走路、使劲儿学着做事的芷兮时,便消失了。

“我听到你对访陌说,他不接我了,是么?”芷兮的嘴角,往上一抿,她在尽力适应以后当盲女的生活,也在尽力掩饰自己处处惹人嫌弃被人推赶的心伤,更是在尽力地,以正常人的平常心态来说话。

“你都听到了啊,”骨错说:“他被宣召入宫了,本来,他都到我这了,他是欢喜来接你的,可以说是,迫不及待。”他没有曲解访陌对她的在意,因为他,同样怕她伤心。

“我现在才知道,瞎子为什么都耳朵灵,”芷兮开玩笑道。骨错没有应声,她的笑容渐渐褪却,然后有些忧虑地说:“那我,不知道,还要麻烦你到什么时候呢?”

“你对我,越发见外了,竟,像个陌生人,”骨错听他这话,知她新盲敏感所致,却不由伤心。

“要不,咱俩私奔吧。”骨错道。他心想的是:反正访陌即便来接你,你们也回不来荣王府的。既然同样不图富贵,和我走,又何妨呢,我总会对你,比他还好的。

“说笑什么呢?你可是安国公啊,你走了,谁安国?”芷兮以为他在开玩笑,也同样戏谑地说。

“我是认真的。”骨错的表情,的确是认真的。为了她,这些人间功名利禄,又算得了什么。

“那,除非,访陌,给了我一纸休书。”芷兮的表情,也凝结住了。她其实早已对骨错用了情,只是觉得,自己,不能够这样不明不白地,让骨错蒙羞,想着,走,也要走个明白。

可是骨错,误解了,他以为,芷兮这话代表,她对访陌,至死不渝,除非访陌休妻,否则她绝不会跟他走。他那样自负的一个人,遇到芷兮时,便不再自信起来:‘他,对你,就那么重要么?’他心中这样想着,口里说出的,却是:“我知道了。”

这已经是骨错第二次提出,要带芷兮离开了,带着芷兮归隐山林,成了他一个心结。只是这一次,她依然没有应他。他的心痛,又发作起来。

有时候,人与人的交流,就是这么奇怪,明明都不是那个意思,偏偏,都误解了对方。因为太过在意,反而要避嫌,不能推心置腹,也便彼此,误会地错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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