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欲来风满楼,暗流汹涌却无痕。

中皇山,妖界密境,狐族还在一批一批被遣送。

狐族宗谱脉系众多,白狐最贴身的一队部族首领,此刻刚到勾余山,待听白狐吩咐、领下住址后,便返身回途,按照血脉宗谱,各自去接应后面自己宗族内被遣送的徒子徒孙。

木落混在青系一脉中,本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不料还是被木族的旋覆,给认了出来。这旋覆,柳叶弯眉,身形纤细,一直长在凤凰木身边。木落修成人形后,她也化出人形,更是形影不离,因为她领的便是照护木族少主木落的差事。

可是木落从出生便苦寻芷兮,每日中皇山满山遍野乱跑,后来干脆私自潜出了密境,因此旋覆这差事当的,着实不太轻松:

木落满世界找芷兮,旋覆便满世界找木落。兜兜转转,得不到的,都还是得不到。

“少主!”旋覆这日终于见到了木落的影子,兴高采烈地大声呼喊着他的名字,夹带着训斥他:“林子大了,什么事都有。一日不见,你怎么居然又跟罪族混在了一起?”

木落看得旋覆,可没有她那么高兴。他身形一闪,就要变成妖烟,溜之大吉。却被比他厉害的旋覆,三步两步赶上扯住了衣领,捉了个现形。

“凤凰木着我,这次无论如何,都要把你抓回去?”旋覆扯着他的衣领,往木族本部走。木族本部比邻娲皇宫,故而与娘娘的关系,也近水楼台,格外近些。

“你不看看妖境里现在光秃秃的,还有什么?别的妖跑得,就我跑不得?”木落委屈。

“话不能这么说,少主,人家别的妖跑,是为了奔更好的前程,你呢,为了什么?”旋覆问他:“为了和罪族结交,去人间受苦?据我所知,人家可完全没把你当回事儿。”

“好姐姐,别人把不把我当回事儿,我不知道,我知道的,你再勒我,我见到父亲时,怕不是木落,该改名叫‘木枯’了。”木落央告让旋覆别再扯他脖子走路了。旋覆也自觉有些不妥,便松了手。

就是她一松手的功夫,木落溜了,这次是御着降妖杵飞跑的。虽然旋覆修为比木落高,但是架不住降妖杵是木族圣器,她追不上啊。

木落再次成功私逃人境,直奔青囊人定院。

冤家路窄,碰到了正在人定院等离与的滇儿。

“你又来做什么?芷兮不在。”滇儿没好气地打发木落。

“她去哪儿了?”木落问。

“我要知道,还在这里等?”滇儿说:“天还没亮,俩人就都看不见人影。不过,总会回来。”

“那我也在这等。”木落坐到滇儿旁边的石凳上。

“不行,你起来,”滇儿拍打了他一下,“你又不是病人,又不是主人,凭什么坐在我们青囊院?”

“我,我……”木落想想她骂得在理,便央告道:“好姐姐,那我做个仆人,你留下我,可好么?前日我还听离与说要招些状丁来,也好看家护院,不至于只有你们几个弱女子遇事招架不住。”

“那好,我是个好说话的人,”滇儿是个会计算的心性,自是知道这个阎王不好赶,既然赶不走,留下当个免费的打杂的,也未尝不可,于是一口便答应了。

“那我现在可以坐下了吧?”木落又战战兢兢往那石凳上蹭。

“不行!仆人哪有坐着的道理,”滇儿又拍打了他肩膀一下,“去,干活去!院子统统打扫一遍,衣服,全洗了!”

木落有些为难,没有动弹。

“不去就走。”滇儿斩钉截铁,一个字儿也不带多说的。

“我去,我去。”木落拿起门后角落的扫帚。想偷懒,运运妖术。

“省着点儿用吧!留着点儿妖气,好日后给自己多续点命。”滇儿悠闲地坐着,宛若一副人间少奶奶的架势,笑着说:

“人间不比妖境,没有天地灵气,听人说,妖在这里,可不好活。妖力如果用了,便再不能恢复,说明白点儿,就是:用一点,少一点。哪天如果妖力用尽了,就得回妖境将养,否则,若想继续留在人间,只有两个下场:一,吸人魂魄,食人心;二,死。”

“啊?!”木落嘴巴圆张,张得不能再大,表示不能更惊讶。他被吓着了。瞬间收了妖术。

青囊馆外,勾余山脚下。

“是我,是我无能。没有保护好你。”离与将刚又失了一叶心脉的芷兮抱在怀中,眼中淌下泪来。方才的心痛,和现在的心疼,使得他面色惨白,没有一丝血色。

“我好着呢,”芷兮虚弱地强露出一丝同样惨白的笑容,安慰离与:“我是草木,最皮实不过的。一条心脉,足够维持我的命了。”

离与轻轻将脸贴着她头顶的发丝,听她好听的说话的声音,说道:“生死,我都陪你。”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芷兮听他语气还是悲伤,便说道:“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火都烧不死我,丢一叶心脉,算什么?”

“什么时候,还有力气说笑。”离与嗔怪,“咱们回去吧。”

“带上她!”芷兮指指旁边昏迷未醒的孕妇。

“好,我都听你的。”离与架起一股妖力,三个人,不,应该是四个,一起回到青囊。

不经意间,毫无征兆,一阵山雨,淅淅沥沥。离与伸出左手,变化出一把油纸伞,遮住了芷兮云鬓。

芷兮喜欢雨,伸出纤纤玉手,伸到伞叶外,去接雨,脸上洋溢的笑容,纯净而温柔,化作离与心中温暖的情愫。

可这雨,对于在青囊馆内跑进跑出、忙里忙外洒扫庭余的木落来说,却又是另一番光景:

木落将每个院落每个角落都打扫过一遍,又将木桶内堆放的脏衣物洗净,在院中搭绳晾好,鞋子刷好晾晒在箩筐里。青囊一时一尘不染。累得木妖瘫坐在院里竹筐边上,一手搭着竹篓边沿,一手撑着地,气喘吁吁。

正欣赏着自己的劳动成果,偏偏天公不作美,连疾风都没有,咵嗒咵嗒竟砸下一阵滂沱急雨来。木落拿起竹简,挡在头上,便往屋里跑。想着:

“这老天,连招呼都不打一声,便要砸我!我不就刚偷会儿懒嘛!”

说话间,雨竟便如仙人洒水般,骤然停了,且停得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木落不解地抬头看看天空,又低头看看晾在衣绳上的衣服,不多不少,刚够浇透,正好让他重洗一遍。

“天上的神仙,您这是在浇花呢?”他恨恨道。

而天上那位雨神,确是在浇花,不慎落下的这一壶,竟成就了离与一些情愫,也扰乱了木落一些日常。

离与和芷兮回来,安置好孕妇,看到木落在干活,打扫得庭院蓬荜生辉,熠熠发光,谁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温馨地笑了笑,青囊大家庭里,多了一名‘任劳任怨’的男丁,总不是坏事。

“木落,那个孕妇,虚弱得紧,”芷兮说:“听闻人类给孕妇进补,要喝些小米粥。你可会熬么?”

“会!”木落听芷兮说话,如春风化雨,可比滇儿在他面前趾高气扬、指手画脚、吆来喝去的要温柔多了,一高兴,便忘了形,自然也忘了滇儿开始嘱咐他的话,顺手一划,眼前便多了一锅新粥。

且说这锅粥的来处,便能看出木落的单纯来,凡物都紧着一家来薅,那户之前被他盗走金锭的官户人家,老嬷嬷刚在厨房里盛出一锅粥来,竟从眼前眼睁睁地,‘不翼而飞’了,慌得她以为自己老眼昏花,一个劲儿地擦眼睛,可是,粥还是莫名其妙‘丢’了,免不得她受一顿掌厨丫鬟的责骂:“老东西,连我都哄,明明是自己偷懒,没有备饭,如今倒说粥‘丢’了,糊弄三岁小孩儿,也不带相信你这鬼话的。”。

“这粥,你从何处‘化’来的?”芷兮见到木落?了妖颜,从别处“化”来的斋,非但不高兴,却突然沉下脸,像训斥弟弟那般严厉地说:“你这随手乱拿的毛病,再不该惯着你,上次你拿的那盘金锭,便该罚你!让你长记性。”

世间万物,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此消而彼长。此处多了金锭,自有别处人家少了金锭,此处多了这一锅粥,别处便有人家,吃不上饭。芷兮心念苍生,自是容不得。

芷兮气愤转身,回到她的屋中,从书架底层的抽屉中,取出之前木落托她暂存的那乌木盘和金锭来,放到院落桌前,对木落说:“这个,你从哪儿拿来,还给人哪儿还回去。”

“我还回去不就成了嘛?!”木落浪费了妖力,还讨了红颜一怒,心里委屈,妖手一指,那粥原封不动,全都又变了回去。却未思量:粥又不比金锭,还回去,人家未必稀罕。

且说那户京城官家,见到这失而复得之粥的景象,想来可能比他更委屈些:老嬷嬷正在刷锅洗碗,刚刚刷干净的锅,竟平白得又满了,竟是她之前熬好却不翼而飞的薏米祛湿粥。她再次以为自己老眼昏花,拽起衣角揉揉眼睛,却还是清清楚楚地现在那儿呢,惊得她将另一手中还拿着的碗,当啷一声掉于地上,摔得粉碎。

只见平日步履迟缓的这老太,一溜烟似的飞跑出了厨房,边跑边大叫:“有鬼!有鬼!”。一院子的丫鬟仆人,从没人见过这老嬷嬷如此手脚伶俐过,先是都停下手中的活计看她,后来,又复摇摇头,说:当真是活见鬼了。

芷兮被木落这还粥之举,整的哭笑不得:“我教你还金锭,你还粥做什么,别吓着人家。”

“左右都是还,不就是不愿意让我顺手乱拿么,”木落嘟囔着:“以后不拿就是了。”

“你那不叫‘拿’,叫‘偷’!”滇儿未必像芷兮那样给他留情面,不说‘化’,也不说‘顺’,只一针见血说他‘偷’。

滇儿一句话,真真把木落惹急了,他虽不才,却也是堂堂妖境木族的少主,谁稀罕那一毛两毛的金锭或粥饭呢?

木落觉得没有颜面,自尊受了伤害,芷兮给他的金锭,他也不管了,直接拂袖而去。

芷兮忙忙追着出去,拉住木落的衣袖,急切地说:“妖非圣贤,孰能无过,况且是小错,君子心胸坦荡,知错便改,善莫大焉。”

离与担心芷兮的身体,也跟着跑出来,正听见她跟木落说这些话。

“芷兮,若你知道我杀了那么多你心目中至高无上的蛇,你也会像这样维护我的无辜和尊严么?”离与站在那里,心酸溢上心头:

“如果有一天,全世界都来怪罪我,我只希望,那里面,也不曾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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