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机关头,应无疾忽然对身旁云烟雨说道:“烟雨,你既以真心待我,如今便要看你是否愿意为本王而死了。”说罢便扯住了云烟雨的手腕。云烟雨自知难逃一死,甘愿为应无疾而死,心头一横,银牙暗咬,便旋转着挡在了应无疾身前。

刀雪客一刀落下,便将那滑腻的紫纱破开,雪白的后脊霎时间多出一道血痕,自右肩绽开,直到左腰方知。血肉翻开,模糊不清,隐约之间,已能看见森森白骨。同时刀气入体,血肉横飞,刀雪客浑身是血,手中红夜刀饱饮鲜血,愈发锋利。

云烟雨脸色惨白,双唇没有一丝血色,眼神空洞,表情永远凝固在了脸上,那娇媚的躯壳宛若浸在血水中一般。如此惨状,令柳缘君皱眉,楚轻安掩面,不敢再看。而刀雪客杀心未灭,刀气正盛,横刀立在应无疾身前,白发无风自动。

“王......”云烟雨眼角滑落两滴晶莹,张大着嘴,似乎想在喊出一声王爷,可话还未说出,便倒在了应无疾脚边,死不瞑目。而那应无疾只是低头扫了一眼,便轻轻踢开云烟雨的尸首,怎奈血水汩汩,从脊背涌出,早已将应无疾的鞋底染红。

楚轻安大骂道:“应无疾,你好生没有人性!她乃是为你而死,你却如此无情!”应无疾却无所谓的摊开双手,又负在身后道:“成大事者,岂可顾及这束缚手脚的人情?再说,杀她之人,并非是本王,乃是刀雪客。”

刀雪客闻言,勃然大怒,心性将失,又一刀当头斩下,应无疾急忙运功,双手交叠,内力翻腾,扩散开来,天罡琉璃罩又将他护在当中,可那一刀足有撼天动地力,所向披靡,势如破竹,刀劈山河,红光翻涌。

应无疾双臂抬起苦苦支撑,刀雪客手腕翻转又劈出一刀,一声断喝,天罡琉璃罩随即告破,内力震荡向两旁散开,波及宫灯,尽皆化为齑粉,狂风顿起,风云变幻,红夜刀身上红光不息,应无疾连连后退,口吐鲜血,单膝跪下,捂住胸口连连咳嗽,心里想道:“这小子的内力,为何......如此之强?”

应无疾虽已受重伤,但刀雪客却未想就此罢手,手中红夜刀缓缓抬起,就要夺取应无疾性命。柳缘君暗道不好,急忙闪身来到刀雪客身前,双枪交叠挡着刀雪客的刀刃。刀雪客怒吼道:“闪开!”柳缘君却不让分毫,凝眉劝道:“阿雪,你冷静一点!”

“快给我闪开!”刀雪客不知是否还能认出柳缘君,只是一心要杀应无疾,手中的红夜刀又下压了几分,眼看就要逼近柳缘君雪白的脖颈。柳缘君苦苦支撑,而此时刀雪客的气力增强了数倍,她也难以抵挡,双腿打颤,竟单膝跪倒在地,虎口震麻,却还在死死封住刀雪客的长刀。

楚轻安见状,生怕刀雪客误伤了柳缘君,也上前来劝,抱住刀雪客臂膀喊道:“雪哥哥,你清醒一点啊,她是柳师姐啊!”柳缘君又强撑着说道:“阿雪!此时万万不能杀了应无疾,东陵王一死,朝野必将震动,那些朝鹰族的细作必然会有所警觉,我们又如何能将他们除去!”

身后的应无疾闻言,露出一抹微笑来,见有儿女相劝,刀雪客必无力害他,故而立即盘腿坐下,运功疗伤。而那刀雪客苦于两女于面前拼死阻拦,仰天长啸,那冲天而起的红光极为耀眼,戾气渐消,双眸也逐渐恢复清澈,杀意散去,无力的跪倒在地,手中红夜刀落下,仿佛被抽干了气力,倒在了柳缘君怀中。

柳缘君望了一眼那应无疾,便对楚轻安说道:“此时不宜在此,速将阿雪带回客栈,从长计议!”两人遂在两侧将刀雪客扶起,带回客栈之中休息。楚轻安亲自为他把脉,这才长舒一口气道:“好在并无大碍,只是一时急火攻心,耗尽了体力。让雪哥哥休息一阵罢。”

两人遂坐在桌边商议起下一步的计划,柳缘君面色凝重,忧心忡忡道:“不知阿雪还否愿意与应无疾合作,十鬼堂之事对他打击极大,只怕他心灰意冷,到那时,这姜国的千万子民,就要遭殃了。”

楚轻安托着香腮,思索一阵道便果决地说道:“不,我相信雪哥哥,他一定会放下仇恨,不被其遮蔽双眼的。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即便是要找应无疾报私仇,也必定是在除去姜国大患之后,又岂会为了一己之私,而荒废国家大事,陷万民于水火?不正如柳师姐先前所说,推己及人,雪哥哥也不会希望百姓家破人亡,像他一样,流落江湖。”说罢,还看了一眼床上的刀雪客。

见楚轻安眼中溢满深情,柳缘君欣慰无比,笑道:“你虽与阿雪认识不过半年,却比我这个师姐还要了解他,把他交给你,师父师娘在天之灵,也定能瞑目了。”

楚轻安闻言竟

羞红了脸,脸颊泛出桃色的红晕,扭过脸去小声嘟囔道:“师姐说的哪里话。只是如果此生能做苏家的媳妇,我便如愿了。”

“那一叶剑门怎么办?”柳缘君问道关键处,楚轻安微微一愣,沉吟片刻便回答道:“老实说,我还没想到万全之策,一叶剑门是我爹爹千辛万苦建立的基业,我不能让它葬送在我的手上。而且一叶剑门还有那么多弟子,他们也需要有个栖身之处。我在想,若是日后能在门中寻得一个可靠的弟子,将门派传承下去,也不负我爹爹的心愿。”

“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的权利,你也没必要把自己绑在一叶剑门。”柳缘君笑道,此话一出,楚轻安却反问道:“那师姐为何又要把自己和客雪山庄绑在一起呢?孤身寻找仇人十年,还不够么?”

柳缘君未曾想到她有此一问,细细思索一番果然如此,遂爽朗地笑道:“有些事就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空知道大道理。好为人师,终究连自己的问题都没能想开。话虽如此,可又有几人能做到放下。我还是想回到客雪山庄山脚下,这一辈子,转眼就这样过了。”

“师姐曾有过心动之人么?”楚轻安又极为好奇的问道,托着下颌睁大了星眸,宛若个等待着听故事的孩子一般。柳缘君闻言,竟然目光躲闪,支吾不言,可脸颊竟也泛起红晕,史无前例的红起了脸。见她不肯明说,楚轻安也不便多问,正巧此时刀雪客已然苏醒,两人遂来到床边。

楚轻安坐在床边,搀扶着刀雪客坐直身子,柳缘君则是站在床头。刀雪客扶着脑袋,痛苦地说道:“我这是......怎么了,头好痛......”楚轻安关切的说道:“雪哥哥还是再多休息一会儿罢,不差此一时的。”

刀雪客环顾四周,似乎是昨夜他与楚轻安住的那间客栈,疑惑的问道:“我们怎么会在客栈里?我们刚才不是在......不是在东陵王府的么?对,东陵王府,应无疾,云烟雨还有......文南枝......”提起文南枝,刀雪客又下意识的望向那靠在墙边的红夜刀。

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只觉那把已然饱饮了多人鲜血的红夜刀愈发锋利,单凭那锋利的刀刃便让人不寒而栗。“文南枝......十鬼堂......”刀雪客双拳紧握,眉头紧锁,急火攻心,又喷出一口血来。二女慌了手脚,楚轻安急忙劝道:“雪哥哥,你本无大碍,可一旦急火攻心,便会失控,损伤经脉,岂不是因小失大!?”

“阿雪,你先冷静些,或许文南枝只是骗你,你们好歹也曾兄弟一场,他怎会因为功名利禄而害了自己兄弟?”虽然明知道十鬼堂此时恐怕真的全军覆没,但是为了开导刀雪客,也只能编织谎言了。

刀雪客并不傻,他自然知道此话是柳缘君拿来为他宽心的,拭去嘴角残血,就要起身。楚轻安连忙抱住他的腰阻止道:“雪哥哥,求你再歇一会儿罢!”柳缘君心内酸楚,也劝道:“再歇息一会儿罢。”

“朝鹰族在边塞蠢蠢欲动,此时正是多事之秋,朝内朝外危机四伏,岂能因为一人,叫天下百姓罹难?”刀雪客强撑着身子坐在床边,又要起身去拿起那红夜刀。儿女闻言,相视一笑,楚轻安欣喜道:“雪哥哥莫不是还要与应无疾联手?”

横刀在手,目光扫过那猩红的血槽,漆黑的刀身,刀雪客双眼含泪,微微颤抖:“与应无疾,家仇也;与朝鹰族,国难也。大丈夫生于世间,顶天立地,也该明理。若无大国,岂有小家?爹娘在世之时,常与我说,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怎奈客雪山庄为保江湖不乱,守护玉佛,难以入世。正如今,正是解救苍生之时,我又岂能,就此止步,功亏一篑?”

“可有仇不报非君子,待到将朝鹰族赶出关外,天下太平之时,便是我与应无疾,算账之日!届时,我便叫他血债血偿!十倍奉还!”

三人稍歇一阵,便决定暂时不去找应无疾,待明日上京之时再与他同去,忽的又想起祝清秋与任山淮之事,楚轻安忧心忡忡的垂着头问道;“祝姐姐是不是真的已经......”“我倒是知道祝家故地所在,就在东陵府外不远。若是清秋与山淮无事,此时即便不在城中也走不了多远,或许,能在那儿找到他们。”柳缘君说道。

刀雪客三人随即动身,以柳缘君为向导,来到了东陵府城南二十五里处的一片荒地,祝家荒废之后,因曾布施一方,广结恩惠,当地百姓常年感念之情,故而为祝家立起衣冠冢。可随着岁月变迁,春夏交替,此处的百姓大多都已搬走,衣冠冢旁早已杂草丛生,无人祭拜。时至今日,已沦为荒地一片。

三人来到此处,杂草虽已枯黄,

但入目仍是满目苍凉,愈发凄楚。见不远处有一衣冠冢,墓碑虽已残破,但依稀能辨认出“东陵祝家衣冠冢”七字。

“没想到当年盛极一时,广结善缘的祝家,最终却落得个无人祭拜,长眠荒地的下场。”柳缘君轻叹一口气,出于晚辈感怀之情,便跪在祝家衣冠冢前叩首三下,刀雪客与楚轻安见了,也跪在柳缘君身后,一齐跪拜。

礼罢,三人转到衣冠冢后,见不远处有一矮坟,虽不如那衣冠冢的墓碑高大,但筑坟立碑倒也精致用心,香烛贡品一应俱全,香灰还有些温热,似乎是刚烧完没多久。刀雪客蹲下身子,拈起一抹香灰,在指尖摩挲,还有些未烧完的纸钱,无一不证明此坟是新立没多久的新坟。

楚轻安指向那墓碑,哽咽着喊道:“雪哥哥,柳师姐......”二人闻声赶上前来,只见那新坟的墓碑上正写的是东陵祝家长女,爱妻祝清秋之墓。“祝姐姐,祝姐姐真的......”楚轻安转身扑入刀雪客怀中,已是泣不成声。

柳缘君闭目叹息,刀雪客面色凝重,双目含泪,如今祝家长女已然西去,长子却已疯癫,祝家的香火,彻底断在了今日。三人沉默了许久,呆立在坟前,任那清风卷起香灰之前,落了满身,遮住了眼。

“爱妻......该是山淮立的了,只是不知,他将清秋葬在此处,他又去了何处?”柳缘君问道。刀雪客见那盛着贡品的碗碟之下,压着一张楔子,沾了些许香灰,已然被烧出了几个小洞。遂捧在手中读道:“飘零半生清秋解,一世浮沉山淮知。香魂销陨无求泪,无有风雪也无卿。”

“无求......风雪......”柳缘君沉思一阵,仍不得其解,倒是楚轻安看了一眼那张楔子,依偎在刀雪客怀中,琢磨一阵,泪眼朦胧的说道:“任公子或许是去了无求宫,祝姐姐在世之时,常有思念无求宫之意,可却一直没有机会回去。香魂销陨无求泪,无有风雪也无卿。想必是任公子葬了祝姐姐后,为了完成她的心愿,独自一身去了无求宫。”

“哎,山淮兄一片痴情,做出这般抉择,想必是挣扎了许久。”刀雪客也是唏嘘不已。

三人买来香烛纸钱,祭拜了祝清秋与祝家衣冠冢后,便回到城中。商议再三,为了保险起见,决定明日上京不能与应无疾同行,只约好在承天府会和的时间与地点,写了一纸信函,便托人送至王爷府,三人收拾行囊,准备提前启程。

而应无疾收到信函后,看罢,竟笑了起来,看向桌上那盘只剩下几个棋子的棋盘,冷冷的说道:“刀雪客,你逃不过本王的掌握的。”

而此时远在京师承天府城中,大内皇帝寝宫之中。

正光帝极为虚弱的躺在龙床之上,身旁侍候着那清一道人。“国师,国师......”清一道人上前躬身道:“陛下,贫道在。”两旁宫女将正光帝扶起,坐在床边,又捧来一盏香茶喂他喝了一口,退到一旁,垂下头去。

“朕的病......何时才能根治,为何国师施法了这么长时间......只在施法后畅快一阵,却不见好转,反而越来越......越来越虚弱......”正光帝方说了两句话,便觉头晕目眩,扶着额头就要倒下,好在宫女们机灵,又急忙上前将他扶住。

清一道人谦恭的俯身回道:“禀陛下,此乃阴阳逆转,否极泰来之兆。陛下之病,由来已久,若要暂时压制,虽能一时畅快,却后使病体愈发沉重,积攒到病入膏肓之时,贫道也无力回天了。若要根治,就必须依照此法,其间陛下虽会越来越虚弱,但不消这最后七日,便可长寿无病,永坐江山了。”

“国师之言,甚善......有劳国师了......”正光帝颔首说道。清一道人捻着胡须,小声说道:“此处人多眼杂,虽撤去宫人也难保清静,还望陛下驾临清天殿,贫道也好施法医治。”

正光帝微闭双眼,轻声吩咐道:“朕......朕实在无力,有劳国师,代为安排。”“贫道,遵命!”说罢,清一道人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转过身来直起身子,将拂尘一甩,往肩膀上一搭,吩咐道:“来人呐!”

门外听命的负责皇帝起居的总管老太监薛公公闻声赶来,应道:“老奴在。”

“陛下有旨,摆驾清天殿!”清一道人扫了一眼那薛公公,遂快步走出皇帝寝宫。随后五六宫女上前,扶起正光帝,侍候他更衣,扶出寝宫,上了銮驾,直奔清天殿而去。而清一道人先行一步,已然回到殿中,安排诸事皆已妥当,设香坛,开金符,焚香沐浴,静候皇帝驾临。

一切,尽在掌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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