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上在发热,身上也热,额头、鼻尖都是汗珠子,也不知道是因为热的,还是被他吓的……她以手当扇,扇着风。回到自己屋里,坐在书桌前,心仍在怦怦跳……李尧棠,瞧你这点儿出息,那是何遇,何遇!她发着愣。

手机屏闪了一下,她拿起来,有一条新信息。

这么晚了,会是谁?

心念一闪,她按了“确定”键。

“棠棠,早安。”

是“芾甘”。

李尧棠看着手机屏,蓝色的屏幕上,短短的一句话。让她发愣。

仿佛很久以前,也是这么一个蓝色的、闪着莹莹的光的屏幕,每天晚上的“晚安”、清晨的“起床啦”,好像带着他的微笑,好像带着他的温暖……用一抹蓝光,照亮她的眼,照亮她的一整天。

她再看一眼,是“芾甘”。没错。

这个号码……他,一直留着这个号码。

她一直没有舍得删除的号码。

就用“芾甘”来标记的这个位置。

她以为,这个号码,再也不会复活了。就像是她的一部分肌体。

那么,他一定也知道的,她的号码,也从来没有变过。

堙她的手指,拂过手机屏。

轻轻的,她的拇指按动着电话键。

“早安。”她看了又看,才按了发送。短讯发送出去了。

手抚着嘴角的伤。那一层薄薄的油脂,已经被吸收的差不多了,只是那特别的味道还在。

……

芾甘坐在床沿上,手里捏着电话,等着她的回复。

他以为她可能不会回自己信息。

可还是想问候一下。

酷奇在他脚边的地毡上趴着。

他弯下身,抚弄着酷奇。

手机忽然响了,他的脚不由自主的跺了一下,酷奇被主人冷不丁的动作惊起,从地毡上跳起来,歪着头看他。

他看着讯息,发了一会儿呆,然后,微笑了。

外面有人敲门,芾甘听出是妈妈的声音,他拍了拍酷奇,让酷奇不要动,自己披上外衣来开门,顺手把卧室的门关了。

沈培艺端了一只红漆托盘站在门外。芾甘请她进来。沈培艺进了门,说:“刚煲好的。”她将托盘放下,盘子里一口盅,一只小碗。是雪蛤莲子红枣鸡汤。她盛出来一碗,递给芾甘,“趁热喝。”

“妈,叔叔不在家,您就好好儿休息一下吧。”芾甘接过汤碗。

沈培艺笑着,“我整日又没什么事。他在不在家,我做的都是一样的。再说,”她细细的看着芾甘,“这些年,你都不在家里住,妈妈也没好好儿的照顾你。很快你也不归妈妈管了……就是周末回来吃顿饭,也是有限的。”

芾甘低下头。

沈培艺看着芾甘,他穿着睡衣,衣领很低,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颈下便有一条紫色的疤痕,让她心惊肉跳。她抬起手来,拂开芾甘额前的发。

芾甘没动。

“阴天的时候,疼嘛?”沈培艺嗓音有些异样。芾甘以前,都是很短的寸头,受伤后,头上好几条疤痕,头发短了,都遮不住。左额角处那里尤其明显,于是只好将头发留的稍长,好遮住伤疤。

“还好。”芾甘笑了笑。真的还好。这点儿疼算什么呢。

“你这孩子。”沈培艺的指尖穿过芾甘的额发,替他整理了一下。顿了顿,她问,“嘉嘉这几日没来电话?”

想到安志嘉,芾甘心里一滞。

“没有,大概是忙。”

沈培艺深深的看着芾甘。想要说什么,终究是忍住。她似是叹了口气,拍了拍芾甘的手臂,“早点儿歇着吧。”

芾甘送她出去,看着她穿过走廊,往上房去了。芾甘看着母亲的背影。好像有很久不曾这样看着她的背影了。也不复以往,肩膀总是端的很平,脊背挺直,总是微微的抬着下巴,很是骄傲利索……有时候,正是怕落了人口实,总是要提着一口气,掐尖儿、好胜。不是不辛苦的。

芾甘看着母亲随手把院子里的灯关了,今晚月色很好,疏影横斜,极有意境。他在外面站了好久,一直到那寒意侵进了身体似的,才回房去。电话就在这时候响了起来。

是安志嘉。

芾甘看了看时间。北京和东京,时差一小时。她那边,已经过了午夜。惟仁听着承敏在电话里照旧清脆欢快的声音,说这说那,好像特别的开心——并不见得真的开心,只是,她不想冷了场——芾甘心里明白,就更不忍打断她。

“芾甘……”她的语气终于沉静了些。

“嗯。”他似乎看得到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并不大,但是极有神彩。总是想要看透他的内心的一双眼睛。他从不回避她的眼神。

“野村医生今天给我打过电话。”她说。

“嗯。”芾甘应着。野村淳一郎,东大附属医院的脑外科医生,曾是他的主治医师。他复健的那两年,野村医生给了他很大鼓励。是医生,也是朋友。

“有什么事吗?”他问。

“只是问问你回国后的状况。”安志嘉沉吟片刻,“不早了,你早点儿睡吧,我明儿再打电话。”

“嗯,你也是。不要太辛苦。”他嘱咐。

“芾甘……”

“嗯。”

“记得吃药。”

芾甘沉默片刻,才说:“好。”

安志嘉挂了电话。

芾甘把电话放下,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白色的小药盒。上面贴着一个小小的日文标签。

李尧棠给何遇拿了杯子,从保温壶里倒了红枣茶,又给他倒了一杯温水,见他坐在那里,只管盯了桌上的寿司看,就拿了一双筷子给他,整齐的摆在他的面前。

“吃一点儿?”她问。明知道他不爱吃,但总归要问一问的。

他喝了一口红枣茶——味道很浓,并不怎么甜,还是有点儿腻。这腻让他心烦,没有喝第二口,就换了清水,又觉得清水寡淡。

“你叫了外卖?”他问。看着她。心里希望她回答说是的。

就她是喜欢这些。京城里好一点儿的日餐馆,她怕是没有不光顾过的了——她,中餐西餐没一样会做的,倒是会握寿司——自然知道这是因为什么。他心里还是有些异样的感觉。他抿了唇。想到了席芾甘……还是不能轻松。尽管,那大概从此真的只是一个影子了;或者,只是一个习惯。这么想着,他未免有些出神。

李尧棠没察觉,她坐在他身边,微笑着。

她笑着。

楼上,李尧棠坐在沙发上,手心里握着电话,出神。不知道坐了多久,电话忽然响了。她一看,是四合院的电话号码。心猛的一跳。时间已经过了十点,这么晚,有什么事……她不由自主的按了一下胸口,接起电话来。是沈培艺。她抬手揉了揉眉心。

沈培艺问她,这几天,见没见过芾甘。

李尧棠好一会儿没应声。

芾甘……自那日分手,她没见过芾甘。她看着眼前一点,茶几上那只水晶玻璃烟灰缸。恍惚间,是谁说过:棠棠,你和芾甘的那一段,就像这个,很美,很好,你要喜欢,尽管收藏,可是记住,你要藏好;一旦碎了,不但一钱不值,而且,收拾起来,很麻烦……

她吸了口气,说没有,我没有见过他。

沈培艺好像很着急。她追问,你们有没有通过话?李尧棠,你有没有跟他联络?有没有?

没有。

李尧棠觉得有点儿好笑。很想说,阿姨,您找芾甘,怎么能找到我这里来,您最怕的,不正应该是他见我?她伸出手去,抚摸着烟灰缸,凉凉的,对着灯光,折射出七彩的光。

棠棠。沈培艺的声音里,忽然透出一股子无力。棠棠,能不能请你,联络一下芾甘?我已经,好几天找不到他了……

心里像是有一只鼓,被什么东西在敲打。

李尧棠的手指,停在那里。

她没说话。

电话从她耳边移下来。她有点儿不确定。她又看了一眼,确实是四合院的号码。

好几天找不到他?

芾甘?

他不是这么没交代的人。

发生了什么事?沈培艺在电话里语焉不详,声音急切而不确定。这种状况,还真没遇到过。沈阿姨,心思、性情,多深沉的人哪,就连爸爸进医院,自己都慌不择路了,沈阿姨还是能那么镇定的应对。怎么会这么慌?

李尧棠不安了。

芾甘……

她盯住自己的电话。

手指在电话本儿里翻着。芾甘的号码比较靠后。一个一个的翻页,越接近那个位置,她的心竟跳的越加的快。终于找到,她盯着那两个方块字。

电话就那么拨了出去。

单调的嘟嘟声。一声接一声。终于,换成了一个女声:“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她按掉,继续拨。反复拨打。都没有人接听。她皱眉。

“芾甘,看到短讯回个电话给我。”犹豫片刻,她又加上了几个字,“我等你电话。”才将短讯发送出去。

她靠在沙发靠垫上,有点儿悃。眼睛却还是盯着手机。

手机屏亮了。

她一把捞起来。

“芾甘。”她心跳加速。

“……”

“芾甘?”她听不到他的回应,可是,他的呼吸声,清晰可闻,有点儿沉重,有点儿绵长……她的心就揪了一下。“芾甘……你在哪儿?”

“棠棠。”

“嗯。”她应着。好半晌,她等着他说话。

“如果你在这里,多好。”

终于开口了,却说的是这么一句……他的声音这么近,又是这么的远。

“你,现在哪里?”她问。

又是长久的沉默。

她只是等着。

他说:“Reitz。”

Reitz。

她脑海里出现Reitz酒店那富丽堂皇的店标。

一瞬间,她做了一个决定。

她说,“芾甘,你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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