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珍来到花厅,林管家正坐着喝茶,神情有些忐忑,但并不慌乱。

与上回见,他老了不少,头发花白,脸上皱纹也深,人更是清瘦。

听说跟在林海身边伺候的林大是他长子,已经接任管家之职。

也对,不管哪个府上,都不会用一脸老相的管家,暮气沉沉的样子,容易惹人不喜。

也因此,上了岁数的老管家多会放出府荣养。

一看到贾珍,林管家忙站起身,满脸激动,拱手作揖:“珍大爷,久违了!”

贾珍脸上浮起淡笑,招呼道:“林管家,一向可好?坐。”

林管家谢座,恭敬道:“老奴还算康健,有劳珍大爷挂念。”

贾珍笑笑,又问:“姑父一路北上,可还顺利?”

林管家不由脸色数变。

路上遇到不止一拨劫匪,且一拨比一拨凶悍,摆明了是要人命,而非谋财。

哪怕现在毫发未损的坐在这里,他仍然心有余悸,后怕不已。

好在老爷有帮手。

于是,林管家又一次站起身,躬身行礼,郑重道谢:“多亏有珍大爷鼎力相助。老爷说若不是大爷,这次风波他把一家子填进去都未必能脱身,非把把命丢在江南不可。”

要不是顾忌老爷体面,他都想跪下连磕几个响头,他一家子也跟着北上呢。

试想,老爷若被杀,他作为在林府当家数十年的管家,一家子落在那帮人手里,又会是个什么结局。

这几天忙着秦钟的事,又觉得江南那摊子事已到了尾声,贾珍便命白术处置后续,没想到林海进京,一路上会麻烦不断。

江南盐务的水深啊,看来比想象的还要深。

但到底有有多深,除了延平帝,哪怕三司的人,也没林海知道的清楚,数任巡盐御史不是白干的。

这次掀了桌子,不知多少人恨不能将他千刀万剐,回京要不是有皇帝派的暗卫及甘草相助,说不得就会发生意外,沉船而死。

又或者遇匪而死。

史书上写的谁谁谁被免职罢官,归乡路上遇匪一家子老小没留下一个活口,早就表露出政治斗争的残酷与狠辣。

那帮子落马的竟然还有隐藏力量去杀林海,可见狡兔三窟不是说说。

“还要深挖啊。”贾珍若有所思,“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瞧瞧马家子,不就是一个典型例子。”

接下来,林管家将一路上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详详细细的说了一遍,直说的口干舌燥。

完了他颇为感慨的说:“若没有甘草公子,来不到京城!”

经历的确惊险,不由的,贾珍也为林海庆幸了。

“万幸总算顺利抵京了。”他安慰惶恐不安的林管家。

林管家用袖子拭拭额头的冷汗,苍白的脸上生硬的挤出一个笑:“让大爷见笑了。实在是老奴毕生从未见过那么多血,那么多死人。”

贾珍皱眉道:“甘草可好?”一定受了重伤。否则不会不来拜见他这个师父。

果然,林管家满脸愧疚:“甘草公子身上中了十七刀,有两刀是替老爷挡的。不好移动,正在林家宅子养伤!”

一听这话,贾珍哪里还坐的住,他早把甘草当儿子了,对甘草的感情比对贾蓉都深。

“噌”的起身,他肃然道:“带我去看看。”又叫白术,“将药箱拿来!”

白术听命急急去取药箱,林管家也不敢耽搁,跟着出了门。

背着药箱,贾珍骑马赶到林府的时候,府中上下还没收拾好,只筋疲力尽的林海躺在一张榻上小憩。

摆摆手,贾珍没让叫醒林海,而是先去瞧甘草。

甘草躺在炕上,全身用白麻布裹的跟粽子似的,正睁大眼睛看着上空,无聊的数着日光下上下飞舞的尘埃颗数。

贾珍一走进去,就看到这一幕,见他面色略有苍白,生机旺盛便放下了心。

“师父,您怎么来了?”甘草惊喜的喊,“咱们快两年没见了。”

贾珍脸顿时黑了:“过年过节都不回家,我看你是翅膀硬了!”

甘草嘿嘿直笑:“我想着先将大周游历一遍,明年或者后年就跟船队去海外走走。”

贾珍坐在炕边,先是把了把脉,又摸了摸甘草的头:“这次你大意了,该多带些人手跟着!”

甘草笑嘻嘻道:“皇帝派了暗卫跟着,我不好多带人。您也知道,当皇帝的疑心都重。”万一知道贾珍手下武力比暗卫还强悍,一个还好,几十个就睡不着觉了。

“下不为例,以保证自身安危为重!否则就失去了意义。”贾珍训斥道。

“是是,都听师父的。”甘草态度很乖巧。至于听不听再说了。

“对了师父,师娘可有给我添了小师弟小师妹?”

贾珍瞪他一眼:“没大没小。”又笑道,“我和你师娘感情好,小师弟小师妹早晚会有。”

甘草笑道:“师父也要留心蓉儿,可以给他相看,定亲了!”

“等出孝再说。你呢?真不想成亲?”

甘草顿时愁眉苦脸起来:“师父,这回你一定要救我!”

贾珍从药箱里拿出药丸塞进他嘴里,又重新换了伤药,忙完才问:“什么事你办不成,要师父出马?”

甘草唉声叹气:“还不是林老爷。这回救了他,他非要将女儿嫁给我报恩不可!我去,那小丫头虽然不错,可还是根豆芽菜。我若十一二就成亲,女儿都有这么大了,哪能下的去嘴!造孽啊。”

贾珍不赞同的轻哼一声。

甘草一想,新师娘可不正比师父小十几岁,顿时明白说错话了。

他脸皮厚,故作不知,又描补道:“又不是谁都跟师父师娘似的,姻缘天定。”

果然,贾珍面色好看不少,眼有喜色。

只听贾珍语气不屑的说:“你又不着急子嗣,晚几年又如何。黛玉是个有灵性的孩子,修炼也快,比你娶个普通人强。一个人总有几分孤单,师父不想你如此。”

“男子比女子大十几岁很寻常。原配早逝的续弦必然小的多,有原配的,纳的小妾通房别说小十几岁,小二三十的都不少。你在意这个做甚?多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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