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蟠也不敢出声,只胡乱用手抹脸。

柳湘莲冷冷道:“可认得我是哪个了么?”

薛蟠只趴在烂泥里哼哼,连头都不敢抬。

真是个怂货,贾瑞暗暗摇头,一点血性都没有,汉奸二狗子的低级货色。

柳湘莲似乎还不满意,丢掉鞭子,伸出拳头又狠狠捶了几下。

薛蟠被捶的乱滚乱叫,嘴里大嚷:“肋骨断了,哎哟哟,肋骨断了,要死了,我要死了!”

“死不了!”

“会死的会死的。好吧,知道你是个正经人了,我不该找你,是我错了,不该信别人的闲话。”

“不用拉扯别人,只说现在。”

“现在?现在有什么可说的?我都说我错了,你是个再正经不过的人。”

柳湘莲哈哈大笑,眼里满是戏谑。

薛蟠也跟着嘿嘿笑:“笑了好,笑了好。”

谁知柳湘莲脸一变,冷哼一声:“想爷爷饶你?”

“想想想!”薛蟠不住点头。

“须再说些求饶的软话,我心里舒坦了,自然会饶过你。”

薛蟠哼哼道:“好兄弟。”

柳湘莲上去就是一拳。

薛蟠哎哟一声,赶紧道:“好哥哥。”

又是两拳。

“好老爷,好爷爷,快饶了我这睁眼瞎吧。从今往后,我只有敬你怕你了!”

柳湘莲这才觉得出了口郁气。这厮骚扰他可不止这一回。

眼珠一转,他忽然指着苇塘里的脏水道:“你把那水喝上两口我便饶了你。”

薛蟠一看,愁眉苦脸道:“那么脏,怎么能喝得下去?不喝行不行?好爷爷。”

柳湘莲眼睛一瞪,高高举起拳头,作势要打。

薛蟠抱头:“别打别打,喝,我喝还不行么。唉!”

贾瑞看的乐死了,差点笑出声来。

薛蟠四下瞧瞧,只有芦苇根部较为清澈,他便凑过去在那里喝了一口水,但含在嘴里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只觉得喉头发痒,哇一声,连着胃袋里的酒食统统吐了出来。

空气里顿时弥漫着一股呕吐物的发酵味。

柳湘莲直皱眉,吼道:“吐了那么多脏东西,恶心死了,你给我吃干净!”

薛蟠大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声音带着哭腔:“不能吃不能吃!”

柳湘莲又扬扬拳头。

薛蟠叩头如捣蒜:“快饶了我吧,我是死也不吃的!”

柳湘莲看他难得的骨气一把,决定不再为难,冷哼道:“比茅坑还臭,倒熏坏了我。”说着转身上了马,飞驰而去。

等柳湘莲走远了,薛蟠才长长松了一口气。

想起身,无奈全身疼痛难忍,动也不敢动,只好烂泥般瘫在地上。

贾瑞自然不会去帮忙,刚要转身离去,谁想又有人来,是贾蓉带着薛蟠的小厮们找来了。

贾蓉上前一看,只见薛蟠衣衫破碎,不仅脸肿的像猪头,整个人也犹如夏天在泥水里打过滚的猪,别提多狼狈多凄惨。

眼珠一转,发生了什么他心里明镜似的,一边让人把薛蟠搀起,一边笑道:“薛大叔天天调情,今儿调到芦苇塘子里来了。想来是龙王爷也爱你风流倜傥,招你当驸马呢。瞧你这样子,可是不小心碰到龙犄角了?”

薛蟠顿时羞的面红耳赤,不敢抬头,恨不能在地上找条缝钻进去。

他这个模样,也没脸骑马,还是贾蓉又让人回城雇了顶轿子才将人抬回了梨香院。

回到家中,香菱见他被揍成这德性,悲不自胜,哭的眼泡都肿了。

谁想这薛大傻子不仅不体谅,还觉得自己丢了面子,把她臭骂一通,嫌弃她碍眼,也不让跟前伺候。

如此一来,香菱哭的更是泪水涟涟,连绵不断,也不知北方边境的长城可还在么。

至于薛姨妈及宝钗,二人跟着贾母去赖嬷嬷家吃酒——赖尚荣买官的事成了,不日即将离京,故有此一聚。

母女二人正小声说着闲话。

薛姨娘叹气道:“你今儿见了赖家的花园子,可有什么想法?”

宝钗蹙眉道:“那园子虽说不及大观园,却也收拾的极为齐整宽阔。泉石林木,楼阁亭轩,好几处让人骇然。”

薛姨娘道:“一个奴才秧子家的园子怎配同贵妃娘娘家的园子相提并论?但赖家那几处特别醒目的,却一点都不简单。”

“没想到,赖家如此大胆。那些料石花木都是修大观园没下的吧?也超出了规制。”

薛姨娘冷笑一声:“这就是侯府的世仆,不知薅了主家多少羊毛。我瞧着那宅子带园子怎么也得十万两。”

薛宝钗不解的问:“老太太不该看不出啊,为何?”

“为何还那么信任赖嬷嬷?”

“女儿想不通。”

“哼,赖嬷嬷就是老太太的一只眼,有了她,你姨妈才乖乖听话,侯府才能牢牢握在手里。那些不过是老太太给赖家的甜头。”

宝钗沉默良久才道:“便是家底被搬空也行?”

薛姨妈冷笑一声:“荣宁两府最得用的都是赖家人,谁知道里面还有什么猫腻。”

“都说商户锱铢必较,什么都拿来交易,品格低下,你可不要也如此想法。”薛姨娘忽然握住宝钗的手认真道,“起码咱们知道等价交换的道理,不会像侯府打肿脸充胖子,端着清高的架子厚脸皮的要好处。”

越说她越气愤,“明明宫里娘娘已经暗示你和宝玉的婚事了,偏偏老太太装聋作哑。你姨妈也不肯出力,咱家那些修园子的银子全都打了水漂。”

宝钗垂着眼,看不出在想什么。

薛姨娘扯着手里的帕子,口中急躁道:“你哥哥文不成武不就,也不知能守住多少家业。”

说着说着,已进了二门,抬眼就看到满面泪痕不停啜泣的香菱。

“太太,大爷被打了!”香菱哭哭啼啼道。

薛姨娘母女大惊,问清缘故,忙去瞧薛蟠,果然见他满脸是伤。

听说已经看了大夫,并未伤筋动骨,这才回过神来想着打击报复。

薛姨妈就这一个儿子,又是心疼又是发恨,骂一回薛蟠又骂一回柳湘莲,口中嚷嚷着要去找王夫人,拿上侯府的帖子让衙门去拿人。

宝钗死劝活劝才把这主意给打消。

倒是薛蟠,在母亲妹妹跟前又恢复了霸道性子,躺在炕上破口大骂柳湘莲,嚷着让小厮去柳湘莲家拆房子打人,还要和柳湘莲打官司,好不威风——这想法当然没成。

这厮就是个窝里横的软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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