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

夙堇小脸一跨,又扫了一眼那底下的场景,到底还是乖乖地点了点头,好的吧,不碰酒就不碰酒,那她可劲儿吃就是了。

香气又散了去,夙堇舔舔嘴巴,身形一动,白影一闪,掠进了那底下的朵朵莲花之中。

珍容烈端坐着,毡帽之下,微微松弛的眼尾,一双眸子不住闪烁着,犹如淬了毒一般的阴辣,直直地盯着那遥遥上首的沉珏一方。

时间,一点一滴地缓缓流逝着。

倏地,“砰—”地一道声音,清脆突兀,玉杯狠狠摔在玲珑白玉地面上的破碎声音。

珍容烈一把掷了手里紧握着的簪花玉杯,满脸都是不加掩饰的阴郁,毡帽下的一双眸子溢满狠辣,粗哑着嗓子似石子摩挲一般,却是大声开口:“沉珏,吾女火袖,被你所废,你难道就不应该给本长老一个交代吗?!”

这凭空一道满是怨念阴郁的声音,在这热闹非凡的场景之下,却是极其突兀,生生让那些说笑玩闹的身影,都齐齐顿住了动作。

夙堇刚抬起来的小爪子也是跟着一顿,圆溜溜的眼睛里闪过一抹震惊——沉珏他,竟是废了珍火袖么?

“呵—”娆娆的一道低笑,似幽,似雾,似无尽深渊。

纤长华美的睫羽一划,银朱和粉红交汇的眼线,莫名就透出一种诡美,沉珏直起身子来,浓郁的绯色唇瓣轻启:“本君菩萨心肠,留她一命,珍长老还想让本君给个什么交代?”

语调不重,最后那一句问音,轻飘飘地幽幽打了个转儿,带着让人捉摸不透的意味。

这一句话语,对于珍容烈来说,无疑地,就是火上浇油。

所以,留她爱女一命,难道还得对他感恩戴德么?!

“好个歹毒心肠!—”珍容烈怒不可遏,指着沉珏那一方,粗哑着嗓音接着开口,“吾女被你所害,日日动弹不得,只能躺在床上以泪洗面,你还有脸这般说?!”

大概,他们都忘了,沉珏,即便是灭族灭派时,都不曾有半丝怜悯留情的菩萨心肠。

沉珏倒也不怒,只面色沉了一分,妖异的面容上似被泼上了一层墨色,潋滟紫眸隐隐跳跃着冷寒:“本君做事,何时轮到你来置喙?”

“呵呵—”珍容烈仰天一笑,粗哑的嗓子犹如刀锯木头一般,听上去便让人心底觉得难受。

及至大笑完毕,珍容烈倏地眉眼一怒,佝偻着身子,淬了毒一般的眸子里散着似是癫狂一般的幽光,恶狠狠地开口:“本长老今日,便要你血债血偿!—”

话音落下,珍容烈的身后,冒出丝丝缕缕的黑雾来,最为诡异的是,那黑雾,对上其余的猫族一辈,竟是顷刻间变为一道血雾。

及至血雾散去,那内里环绕着的身形,皆是暴涨三分,隐隐可见肌肤里缓缓游离的黑色血液,似一条一条的蚯蚓一般,不复之前清明的眸子,皆是神情麻木,空洞的眼睛里毫无焦距,只垂首恭敬地看着正前的珍容烈。

傀儡禁术!

身形暴涨,心神被吞噬,只知道听从施展禁术者的命令,不知疲倦伤痛,不死不休。

更为关键的是,被此术所困,一旦施展者目的达成,完成命令,便再没了价值,自身精血耗

尽,根本无法存活下来,就因为此术的狠辣,百年前便已被禁。

没想到今日,珍容烈竟敢动用此禁术。

这是,要叛乱?

其余的几大族派,皆是各自在自己的区域安然端坐,各族领头之首,大多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

是了,这就是魔界一贯的生存法则,更何况,坐山观虎斗,百利而无一害,何乐而不为?

不管哪一方胜利,于他们,都是无伤大雅,臣服于沉珏,并不意味着,时时刻刻都会为他效忠。

——

夙堇一敛神色,见着这剑拔弩张的一幕,又看了看那一派淡然的沉珏,不由地心里跟着一紧。

珍容烈的手段,她不清楚,但看这孤注一掷的架势,势必不会轻易罢休。

不由地,夙堇又记起了初见沉珏的那一日——也是这般,来势汹汹的寻仇。

只是,这一次的事端,似乎,是因为她。

白影一闪,夙堇呼啸而过,不过几个起落的功夫,便已落在了沉珏的身旁。

沉珏眼神未动,双眸紫华涟涟似无尽漩涡一般,带着一种极致的妖惑,周身气息微冷。

“给本长老上,杀了沉珏!”遥遥指着沉珏,珍容烈阴阴一笑,对着那一群神情麻木的傀儡厉声开口。

黑雾一般,那傀儡群得了指令,齐齐身形一动,残留着血雾黑影,杀气腾腾地向着沉珏袭去。

沉珏一抬衣袖,纤白如玉的手指在空中虚划,紫光大盛,似波纹荡漾开去一般。

那黑压压一片的傀儡群,遇上这紫光波纹,齐齐身形被阻,只停在中间前行不得分毫。

微抿嘴角,沉珏五指虚握成爪,顷刻间爆发的紫光,齐齐化作光球,落于傀儡群身上。

只是,那傀儡群,却是受了这一击,却似丝毫感受不到一般,只丝丝缕缕地又汇集起来,完全不见分毫损伤。

珍容烈立于远处,得意地放声一笑,眼眸里溢满一层又一层的阴辣:“愚蠢,不过是无谓的抵抗罢了!”

这傀儡群,皆是他以心头之血凝成,道行尽损,又岂是那般不堪一击的。

话音落下,珍容烈猛一出掌,由心间散出一团血雾,向着那一群傀儡倾泻而去。

那黑压压的傀儡群,得了这一血雾的滋养,更是强了一分,原本被阻无法前进的身形,竟是开始一步一步向前挪起了步子。

沉珏低低地咳了一声,一手捂着心口,芳华潋滟的眸子里似掠过一抹黯淡,另一手向下一拍,更为强盛的光芒荡漾开去。

夙堇耳朵机灵,听见那一道压抑的低低咳声,猛然记起初见那一日,那翼族群首,似乎说过一句,沉珏身上有伤什么的。

难道,是真的?

夙堇眼底一凝,不由地染上一抹忧虑,又一扫那一边面色阴狠的珍容烈,登时,便生了个念头。

傀儡群的操控者,是珍容烈,若是没了操控者,群龙无首,自然无惧那毫无意识的傀儡群了。

沉珏无法抽身,那么,便只有她了——

虽然,现在的她,没有丝毫神力,就算拼上去,也不见得会有什么效果。

心念一动,夙堇狠了狠心,不管了,暂且试试吧,总比干看着强。

白色的一小团,猛地疾掠而出,快到只在空中留下一道残影,夙堇直直向着那一边的珍容烈,飞身而去。

紫眸微微一缩,浓重描绘而成的眉眼沁出阴郁,沉珏动了动唇瓣“小白,回来。”

夙堇充耳不闻,眼见着已经到了珍容烈的跟前,亮出锋利的爪子,直直向着珍容烈的脖颈处一抓。

“啊!—”珍容烈正全神贯注地施着法,猛地被这一抓,来不及防御,只下意识地停下手里的动作,捂着脖子,粗哑着声音叫了一声。

因为一时间没了珍容烈的滋养,原先一步一步挪动着步子的傀儡群,又被那紫光所阻,顿在了原处。

眼尾一动,鬓角盛开的小巧悬铃花妖娆华美,沉珏猛一抬手,掌心跳跃着一团紫光耀耀的光球,随即一挥手,将那光球直直地掷了出去。

那光球,到了傀儡群近处,倏地破散开来,无数细细碎碎的紫光一圈圈地环飞跳跃着,那傀儡群似是被定住了一般,齐齐没了反应。

“该死的小畜生!—”看清面前的夙堇,珍容烈气急,粗哑着咒骂了一声,随即手上一动,黑雾从眼前划过,将夙堇一掌给拍了出去。

“额—”躲闪不及那诡异的黑雾,夙堇生生挨了那一掌,直直被拍飞出去,从口中哇的吐出一口鲜血来,在空中形成一道亮眼的殷红。

周身气息骤降,沉珏睫羽一抬,浓深至冶的面容上,冷杀的寒意一层层地晕染开来,五指一握,耀眼逼人的紫光较之之前,还若隐若现地夹杂着一丝赤金,凌空一拍,那紫光,落于那傀儡群中,竟极其诡异地从表皮渗了进去。

“嘭!—”

伴随着一道喧嚣的爆炸声,那黑压压的一群傀儡,犹如破粹的琉璃球一般,齐齐化为一丝丝的血雾,缭缭绕绕,最后消散不见,只留下遍地的一片狼藉。

“哇—”那傀儡群被灭,珍容烈与之相关联,自身也受了创,捂着心口呕出了一口黑血。

绯红的唇瓣边,微微绵动了一下,那双肃杀凛凛的潋滟紫眸,却是不见丝毫波动。

压下那抹泛上来的腥意,衣袍翻飞间,沉珏伸出手去,接住了那半空中无力的小小一团,一把揽在了臂弯里。

珍容烈的那一掌,也是不容小觑的,夙堇的心脉受损,不住地从嘴角溢出一丝丝殷红出来,雪白的绒毛都有一块被浸染成了红色。

沉珏一手揽着臂弯里的夙堇,一手覆于夙堇的心口之上,莹润的紫光,由掌心向下流泻,缓缓渗入了夙堇的心脉之处。

剜心的疼意,总算是缓了下来,夙堇无力地趴在沉珏的臂弯处,小小的一团看起来格外羸弱。

“沉珏,本长老今日定要你血债血偿!—”珍容烈已经缓了过来,猩红的一双狠辣眸子极其阴森,一转头,扫过进魇儿所在的那一区域,无声地动了动唇。

进魇儿恍若未觉,只端坐于自己的交椅之上,却是不动声色地往一旁偏了偏。

珍容烈阴阴一笑,五指腾空一抓,竟是直接从进魇儿那一方,抢过来了几个小辈。

“放肆!—”进魇儿清喝一声,娇媚的小脸上似是带了份恼意,只是动作貌似慢了一拍,没能抢下那几个自己族派的小辈。

当然,几分真几分假,无从辨别。

满是阴辣的癫狂,珍容烈向着自己的心口,硬生生地一挖,将自己的最后三滴心头血,给逼了出来。

紧接着口里似是念念有词,将那三滴心头血,化为一道浓烈的血雾,向着那五个年轻小辈,洒了过去。

那狸族的几个年轻小辈,道行尚浅,完全反抗不得,只带着一脸近乎绝望的惊惧,眼睁睁看着那诡异的血雾渐渐逼近自己,而后渗了进去。

跟之前的傀儡群一样,也是倏地身形暴涨,面部表情只剩麻木,浑身上下的血管里,都隐隐游走着蚯蚓一般的黑色。

“给本长老上!—”珍容烈灰白着脸色,眼睛却是闪着毒辣的光芒,恶狠狠地一指沉珏,向着那五个新的傀儡下达着指令。

棨棨地放声一笑,珍容烈冷眼看着沉珏所在的地方,佝偻着身子却是周身不加掩饰的痛恨杀意,粗哑着嘎嘎开口:“沉珏,去死吧!—”

那五个傀儡犹如行尸走肉一般,齐齐运起一团黑雾,向着沉珏就扑了过来。

夙堇面色一白,却又奈何不得,只睁着眼睛,略带惊慌跟担忧地看着沉珏。

其余的几大族派,丝毫没有出手的意思,就保持着明哲保身的中立,权当看场好戏一般。

或许,魔君之位,也是该易易主了。

——

就在那么一瞬间,偌大的圆台,静的犹如深夜,透着万分的诡异。

倏地抬起眸来,一身杀戮的戾气寒漠冷凉,沉珏竟是一弯嘴角,绯色妖华,却是仿佛黄泉碧落那一株诡美彻骨的曼珠沙华。

“是么?—”泠泠冷寒的一道声音,沉珏动了动唇瓣,凉淡地反问了一句。

其余的几大族派,都觉出沉珏此时的异常来,皆是各自护住一方,只凉凉地看着这一边的事态发展。

话音落下,双眸微阖,沉珏静静站立,周身,却是缓缓运起了一层又一层的赤金紫光。

最不同寻常的是,那赤金紫光,竟是跳跃成了火焰的形状,分外诡美。

紧接着,那赤金紫光燃烧一般的光芒大盛,绚烂夺目,妖异邪妄。

“诛!—”

喉间溢出低沉悦耳的一个字音,浓如鸦翅的墨黑睫羽一抬,沉珏指尖一掸,那朵朵跳跃的赤金火焰,向着扑过来的五个傀儡,对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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