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没说几句,小梅就又满头汗地冲了进来,嚷嚷着:“婆婆,婆婆,那老母鸡不禁撵,飞上树了,快,别让它跑出了院子,咱们快去赶它。”

蒋婆婆气得跺脚:“你三岁的人吗?还成天招猫逗狗、撵鸡追鸭的,半点事做不好!”

骂骂咧咧地却也跟着她出门了,临走前不忘叮嘱玉珠:“再做做,灶膛里卧着红薯,现在滋味正好,拿了出来吃罢!”

玉珠兀自端着汤碗站在窗前沉思,半阂的窗户正好对着外头一株梅花树,清风阵阵,簇簇的绿叶正摇得欢腾。

“你偷吃什么呢!”

窗景里猛然就蹿了出来一个人,玉珠微惊,不由自主往后退了半步,手里的汤微微撒了些出来。

不是唐慎又是哪个。

他半个身子从窗户里探进来,看到了玉珠手里的汤,便眉飞色舞地说:“果然是有好东西,也不留给我!”

玉珠微微皱眉,对着顽皮吓了人却也不道歉的人轻轻瞟了眼,转身把手里的碗在灶台上放下了。

唐慎落了个没趣,只能瞧着她摸摸鼻子。

玉珠却是把手擦了擦,从茶壶里倒出了一碗酽酽的七样止渴汤,端去了唐慎面前。

“喏。少爷要喝的。”

唐慎原以为她要生气的,这会儿见她不但没有,还真端了汤过来,一时竟觉得脖子有些烧起来,偷偷望了一眼眼前面色平静的小姑娘,好像突然就被叼了舌头,不知怎么自己反而先支支吾吾起来:

“这个……那、我……这好喝吗?”

玉珠奇怪地望他一眼。

不是他自己要讨来喝?这会儿又怀疑起味道来?

她冷静而面无表情地说:“不好喝,我要倒了。”

唐慎果然上当,立刻劈手夺过来一饮而尽,然后咂咂嘴:“还不错,你果然骗人。”

玉珠觉得他比小梅还幼稚,看着他年轻调皮的脸又想,我能和他计较个什么呢?顺其自然地就接了他的碗放回灶台上。

唐慎有些自己才知道的赧然,搔搔头,看着她侧脸,轻咳了一声:“你今日有假?竟一个人躲在了厨房?我听说前两日你也去了县里,倒是立了些功劳。”

玉珠道:“称不上什么功劳,也不是去玩的。倒是少爷,为何还不回书院去读书?”

好似有几分嫌弃的意思在。

唐慎瞪她一眼,“我明日就走了。”

玉珠脸上这才露出了近似于欣慰的笑容。

唐慎有几分看不下去,手脚麻利地就从窗外翻了进来。

有门不走偏不爱正道的正经主人拍了拍手说:“正好,你陪我去个地方吧。”

玉珠不想理他,但唐慎什么力气,最后还是身不由己地被他拉走了。

她没想到唐慎带她来的是这里,东北角上不起眼的地方,在唐家被布置成一个小小的祠堂。

玉珠平时不爱乱走,因此并不知道,问道:

“少爷这么大人了,怕来这里?”

唐慎哼了一声,“儿行千里母担忧,我离家前都会来一趟,带你来是因为觉得你还算不错,看守这里的婆子时有懈怠,以后若我不能及时回家的时候,想请你能记得帮来看看。”

小祠堂里贡着几块牌位,门后有线香和香烛,唐慎驾轻就熟地取了香,在几块牌位前一一点燃了。

他平素看起来有几分莽撞和孩子气,在这方面倒是颇为懂礼和沉着。

玉珠见一块牌位上写着唐家沈氏,便道:“这是……夫人?”

唐慎点头,说道:“但我也没见过她,或者说,大家都没见过,她在嫁进来的时候,就是块牌位。”

玉珠有些不明白。

唐慎手上的香插在了最后一块牌位前,后退了几步,垂手站好,接着道:

“我父亲是个重信到一般人无法想象的地步,他收养我时我三岁,虽然不大记得事,但我知道他不是我的亲生父亲,他那时才十六七岁,自己懂什么呢?我爹在上京赶考的途中染病死了,他为了一句承诺就跋山涉水找到我家里,当时我娘也已经身染重病,把我托付给他后就撒手人寰了。”

“……他把我带回来,教我读书认字,扛着宗族的反对认我做儿子,甚至替我爹娘也供了长生牌位,让我能时时给他们上柱香。”

他面前的那一对小牌位,就是他亲生爹娘的。

唐舒怀竟然让外人进了这里。

唐慎的眉目间有一丝旁人不解的轻愁。

“他从来不提这些,但我十岁就知道了。”

他不是很愿意继续说下去,跟着就岔开话题:

“他和沈家小姐也是这样,青梅竹马定的亲,谁知十六岁时这沈小姐一病死了,家里连家族坟茔都不让进,他那时已经接了状元的喜报,正是前途光明的时候,他却还是履行承诺娶了她的牌位进门,将她的尸骨埋进了唐家的祖坟。甚至为此不惜得罪座师,拒了京城的高门小姐,认认真真地替妻子守节。”

唐慎叹了口气,“看吧,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一诺千金,重信重义,始终遵循着自己内心旁人无法想象的准则。”

明明是敬重的夸赞,但玉珠听出了唐慎几分复杂的感情来。

唐舒怀是为了承诺能够收养萍水相逢之交的遗孤、能够娶一块冷冰冰牌位进门的人,这不奇怪,她觉得这些日子来他表现出来的个性,确实如此。

只是当真有人能做到这个程度吗?

她着实无法想象。

“所以少爷你,是自己不想让大人教你读书,而选择去书院的吧?”

唐慎转过头,微微有些惊讶:“你怎么……”

他觉得这小丫头好像还有几分眼力。

世上的父子关系有太多种了,玉珠不是都很明白,但唐慎此时的别扭她也能看得出来。

唐舒怀为人太好了,好得简直不像个凡人,在他身边的人大多会生珠玉在侧之感吧,而受他如此大恩惠的唐慎,内心更是有几分惶恐和不安的吧,甚至内疚——毕竟作为唯一的养子,他仿佛是要为唐舒怀如今的境况负几分责任的。

玉珠觉得有时人心也挺好看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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