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简看她一眼,抬手将她拦下,“红着个手出去,不知的还以为我候府出人命了。”

阮今朝撇过头不想理他,沈简握住她的手腕把人带回屋子,“好端端的,怎么又生气了?”

入了屋子,佟文已经放好了热水,将热帕子递给了沈简,非常贴心的就关门出去了。

沈简细心帮她擦着手,“早知你能怎么快让她松口,应早些把你给叫来,都是吓人,你倒是比我厉害许多。”

他却是有点投鼠忌器。

“我都是经历过的。”阮今朝见给他擦手的人,抬头看他,内心有点触动,忽而失笑,“我还以为你会觉得我太残暴了。”

“你都叫残暴了,你爹得怎么形容?”沈简给她擦擦脸,指尖勾了下她的鼻尖,“不过是不让你拿着缸莲洗手,还来气性了。”

阮今朝晃了下神。

原来不是嫌她脏。

她正要说话,冷不丁就打了个小哈欠出来。

沈简好笑,摸摸她的脑袋,缓了语气,“才整了人,就想着睡觉了?”

阮今朝脑袋顺势耷拉在他心口,低声道:“平时也没事,不睡觉做什么。”

这个点算是她每日午睡得正舒服的时候。

沈简淡淡一笑,抬手抱了抱她,拍拍她的背脊,叮咛她,“今朝,在外头不可这般吓人明白吗?京城的姑娘大多不禁吓。”

“你当我很有闲心。”阮今朝连连打着哈欠。

沈简忽而想起了什么,“母亲送你的东西……”

阮今朝都不等他说完了,把东西放他手中,“喏,给你。”

看吧,她就知道这个东西肯定是苏氏心爱之物,果真是母女,沈杳深得真传,喜欢的东西都喜欢朝外送,上次沈杳死命要送她给玉佩,结果贺瑾还来要,说的是沈杳祖父留给她的遗物。

沈简见放到手心里来的东西,着实楞了下,觉得姑娘会错了意思,“今朝,我不是——”

“这东西太贵重了,我不配,你拿去还给你娘吧。”阮今朝伸手摸了摸坠子。

她心道:难怪苏氏很喜欢,做工着实很精致嘛。

沈简压根就不是这意思,“你胡闹什么,我不过是看你推拒的厉害,以为母亲给了你何等妖魔鬼怪的东西,你若喜欢就拿着,有什么配不配的。”

这话听着他就觉得刺耳。

阮今朝更加疑惑了,摇头拒绝,“这个肯定很贵重,可能你卧病多年没注意。”

沈简看她,“你就知道了?”

“我感觉。”阮今朝很认真的说,“这东西不是我这种人配得上的。”

“不过是条普通的项链罢了。”瞧着只能说是精致些。

沈简解了扣,示意她过来,他给她戴上,见她一个劲摇头,开口唤她,“朝朝,过来。”

“哥们,你信我,这东西不是能送我的。”阮今朝很拒绝的仰头。

沈简干脆走过去,阮今朝看他过来的手,忙要别头,男人已先声制人,“别动。”

阮今朝身侧的手都不自然捏了裙摆,余光扫着沈简专注的神情,眸光不自然的闪动。

沈简微微蹙眉小声,“你别动,还有,这东西怎么扣的?”

都不等阮今朝回话,沈简而后就道:“我研究一下,你稍微等等。”

直到挂着脖子上了,阮今朝还是很小声,“沈简,我真的不配,我真的不配的。”

给她带好,沈简满意的拨了下坠子,深蓝色宝石的蝴蝶坠子,透着贵气,颇为适合阮今朝。

他捏着姑娘的下巴摇了摇,“有什么配不上的,我说你配你就配。”

阮今朝仰头看他,颇有些欲哭无泪,一字一顿,“沈阿简,你会后悔的,真的……”

沈简戳她眉心,低声道:“我还有事就不送你去前头了,谢家人应该要过来了,不要和人起冲突,我会让丫头跟着你,有人欺负你了,你就让丫鬟把她们记下来,我给你收拾,明白吗?”

“我就比你小一岁,整的我才一岁似的,我会被人欺负?我不欺负人就给你这东道主面子了。”阮今朝哼了一声,指尖一晃,“哦,难不成这来的姑娘里头,有你心上人?”

沈简板着脸,“阮今朝,你非要我今天骂你一顿才会好好说话?”

“老骂我老骂我,成日就知道骂我。”阮今朝轻轻抱怨,随即又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模样神气的走了出去。

阮今朝忽而转头,“沈简,我能在你院子逛逛吗?听贺瑾说,你院子是整个侯府最烧钱的地方。”

“去吧,让佟文找两个丫头陪着你。”沈简就道。

***

临时来的李明启是过来询问他些政事,晚间李玕璋要考他,因此就打着烟雾弹来搬救兵了。

等着处理完事情,沈简回到院子预备换身衣裳去前头,就见屋檐下勇叔正站着。

小厮道:“这位说有事要与世子爷当面说。”

沈简走上前,“可是今朝怎么了?”

他唯恐不长眼的女眷去招惹她,派的是自个奶娘还有苏氏跟前的管事妈妈陪着的。

“没有,今朝玩的很开心。”勇叔答话,随即郑重拱手,“我私来找世子爷,也是想与你说说今朝。”

沈简目有不解,抬手做了个请,“我们里面说。”

入了屋子,沈简吩咐佟文,“带着人去外头,耳朵都管好了。”

门掩上,他将茶水递过去,指了旁边的凳子,“无需多礼,坐下说话。”

勇叔应是阮贤专门派遣给阮今朝,类似于长辈的存在,阮贤也算是为这个女儿安排的好,司南这义兄压不住,就让勇叔打着长辈款式,反正阮今朝最是给勇叔面子的。

“我是私自瞒着朝朝来找世子爷的。”勇叔深吸了口气,捏了捏指腹,盯着沈简,“世子爷,您是不是很嫌弃朝朝?”

沈简莫名。

勇叔看他,“这些日子,我大约也知道您是什么秉性的人,淡漠于心从容于表,对人对事都很有章法。”

他顿了顿,继续道:“但您应该很不喜欢今朝对吧,也是,她的确不是京城你们男子喜欢的知书达理的姑娘,今朝规矩敷衍,脾气凶悍,那嘴得不得理都不饶人,能动手不动口……”

沈简喝茶的手慢慢放了下来,目光慢慢沉下,“您到底是来说什么的?”

勇叔慢慢道:“世子爷,朝朝是在战场长大的姑娘,她出生的时候边塞正大乱,她又是元帅的独女,不敢随意放在府中,都是我们这些老将们轮着带的。”

“您的妹妹小时候玩的是布老虎,她就是玩着地上捡来的刀啊箭啊,您妹妹打雪仗捏泥人,她很开始的记忆里头雪都是红色。”

“我们在前面埋人,她就在后面努力给我们挖坑,您妹妹金尊玉贵,吃穿都很好,今朝虽是元帅女,吃穿用度就跟吃百家饭无二,甚至有年饥荒波及过来,她还跟着饿过肚子……”

“朝朝童年不算好,因此我们这些看着她芝麻大长起来的将领们,就希望她日后能有个好归宿。”

“五年前,她才刚及笄,我们正说给她议亲,边塞突然敌袭,元帅却在京城,而你们派去监军不听我们的话,朝朝一怒之下就带着五十个人出关去了,过程就不提了,只是回程遇到了追兵,为了护着伤员,她腰脊被马蹄踏过,差点残了。”

沈简手里茶杯一晃。

不是摔下马的,是被马踩过!

勇叔继续道:“她是有点小凶,更多时候是个乖巧善良的姑娘,才嫁到京城那段时间,她不敢忤逆贺家人,过得很憋屈,她怕元帅晓得她委屈不能专心制敌被陛下斥责,担心太太知道她过得不好回到京城,因此……”

勇叔说着,抬手摸了把脸,“她后面大约是想通了吧,有天突然就说她要回家,要带着我们一起回家,在之后的事情,以您的手段,大约都查出来了。”

沈简盯着他,喉结滚动,“有什么,您直说即可。”

“您对今朝很不好,和外头那些嫌弃她出生的人没有什么区别。”勇叔见沈简要反驳的眼神,“您对她说了多少次滚了,这个字眼您可对其他姑娘用过?”

勇叔说完,与他四目相对,“朝朝自幼带着军中,对男女之事可能有点不灵光,可我算是一直带着她长大的,对她还是摸得很清楚的。”

沈简手指捏紧了杯盏。

勇叔叹了口气,一字一顿,“世子爷,朝朝对您,应该是萌芽了男女之情的,大约她自己都没有发现。”

沈简手里的杯盏嗒的落下。

勇叔拱手,“世子爷不要害怕,我家朝朝并非洪水猛兽,今日我擅作主张来,就是希望您能彻底绝了朝朝这个念头,当然,我来也成,只是麻烦些。”

“您本来就不喜欢她,甚至心中是同外面的人一眼厌恶她,不过是都在扶持十三殿下,今朝将您这些话当做玩笑抛之脑后了。”

勇叔说着,对着他深深一拜,“只要世子爷对她说些重话下去,今朝自然就会规矩了。”

沈简倏尔冷下眸子,隐隐带怒,“我何时说过厌弃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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