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狗日的,好大的口气!”

巨雷般的吼声从远处响起,王二和乡兵们都是一愣,纷纷抬起头来,向吼声传来的方向看起。

烟尘腾起,数十匹骏马奔腾而来,马上的军士个个铁甲铮然,彪悍之极。军士们簇拥着一位40岁左右的高大武将,脸上的横肉和被捆绑的横肉男如出一辙。

“爹,快救我,我的腿断了,耳朵也没了!”

武将目光冷冷,他看了一眼王二等人,眼神看了一下左右。

“把公子带过来,马上去西安城看郎中!”

几个军士打马上来,看样子是要把横肉男带回去。

“列阵,谁敢向前,格杀勿论!”

眼看对方如此嚣张,王二再也按耐不住,立刻大声喊了起来。

“是老子说的带犯人去巡抚衙门,我看那个狗日的敢动!”

一排长枪寒光闪闪,直指前方,两个向前的军士不得不停了下来,纷纷握紧了手里刀枪。

对方阵容肃穆,长枪兵身上的杀气腾腾,一看就不是狐假虎威的样子货,万一动起手来,只怕死伤难免。

“给老子射死他们,把公子抢回来! 出了事老子担着!”

武将脸色铁青,大声怒吼了起来。

征战沙场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人敢在他面前如此嚣张,即便以总督和巡抚之尊,也要让他三分。这些乡兵,狗胆包天,瞬间激起了他的怒火。

王二反应迅速,长枪直接指在了横肉男的咽喉上。

“谁敢动手,老子马上宰了他!”

“你倒是刺一个试试!”

武将冷冷哼了一声,大声喊道:“给老子放箭,射死他们! 老子就不信,他们真敢动手!”

军士们纷纷张弓搭箭,对准了乡兵。乡兵们也不含糊,里面的掷弹兵也是拧开了震天雷的盖子,就要点火。

眼看一场恶战一触即发,一名军士惊叫了起来。

“军门,你看!”

武将转过头去,只见身后的官道上,一队火铳兵踩着步点而来,他们步伐整齐,阵列齐整,火铳上的刺刀寒光闪闪。

“装填弹药!”

“准备!”

火铳兵们一边向前,一边装填弹药,随着队伍里军官的口令,火铳兵们一起停下,在距离武将们三四十步停下,他们列成了三排,手中的火铳平举,对准了马上的骑士们。

火铳兵大阵前排,一名军官大声喊了起来。

“若是有人敢放箭,格杀勿论!”

众军士目瞪口呆,武将也是面色铁青。他实在没有想到,在咸阳县这一个小地方,竟然碰上了一颗大钉子。

一个身披铁甲的年轻汉子浓眉国字脸,眼神冰冷,雄壮异常,他手持长枪,缓缓打马,从火铳兵的大阵里走了出来。

“公子!”

王二面露喜色,大喊了一声。

有了王泰在此,他就更加安稳了。

路上的情形,王泰看的是一清二楚。眼看事情就要闹大,他立刻上前阻止。

横肉男如此嚣张,他的父亲架子十足,嚣张跋扈。这件事情,只有让孙传庭处理了。

“王二,你们几个骑马的,带犯人前去见抚台大人。这里就交给我了!”

“慢着!”

武将调转马头,打马上前,在王泰马前几米停下。

“小子,你知道我是谁吗?”

“阁下姓甚名谁,在下并不关心,也不想知道。任何人做事,也要遵循大明律法。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自古已然。触犯律法,就要受到律法的制裁!”

王泰面色平静,不卑不亢。

“小子,你够狠! 不过,今天你怕是找错人了。”

武将冷冷一笑,对着被捆绑的横肉男大声喊了起来。

“儿子,别担心,一群土鸡瓦犬而已。爹马上来救你!”

“爹,你快些,我的腿好像断了!”

横肉男忍不住哭出声来,看来伤的确实不轻。

“给你个胆,救一个试试!”

王泰勃然大怒,对还在犹豫的王二大声怒道:“还不快去!”

人人都可以耀武扬威,视他为无物,凭什么?

难道他就不能“恶”上一回吗?

“把人给我截下来!”

武将也是大声喊了起来。

王二打马而行,后面五六个军士打马向前,紧跟上来,角弓在手,伸手从背上箭囊里的摸出了羽箭,张弓搭箭,就要动手。

王泰脸色一变,大声喊了起来。

“开火!”

硝烟弥漫,火铳声响起,几个军士羽箭还没有射出,浑身鲜血飙射,和追赶的战马一样,满身血窟窿,一起栽倒在地。

“狗日的,你疯了!”

看到部下们在血泊里抽搐,战马在血泊里悲鸣,武将脸色通红,看着王泰的目光,变的狰狞。

“所有人听着,谁敢妄动,军法从事!”

王泰大声怒喝,旁边的乡兵们喊一声“诺”,场面震撼之极。

武将看了一眼地上两个家丁的尸体,再看看五六个浑身血窟窿的军士,眼睛扫过杀气腾腾的乡兵,手举了起来,却没有下令。

他看得出来,对方都是亡命之徒。如果他任意妄为,和对方硬碰硬,只怕对方真的会动手,自己岂不是死的冤枉。

“王二,把犯人架到马上,速速去巡抚衙门!”

王泰一声大喝,也举起手来,对着的却是火铳兵。

“所有人,准备!”

武将面色铁青,始终没有下令抢回儿子。他抬起头来,眼睁睁看着王二几人,押着儿子,慢慢消失在了视线之中。

“小子,你胆大包天,竟然敢对贺总兵的亲兵动手!”

“小子,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几个亲兵被打翻在地,血肉模糊,武将身旁的将士们心惊之余,群情激奋,怒不可遏,纷纷想要涌上前来,找王泰拼命。

“不怕死的,尽可以上来,在下在此恭迎各位!”

王泰面色平静,强自压着心头的怒火。

他看了看后面已经装填弹药完毕的火铳兵们,大声喊了起来。

“准备!”

所有的火铳兵,一起举起火铳,瞄准了对方。

“上去,杀了他!”

“小子,你找死!”

武将身旁的将士,沉默了大多数,但依然有血气方刚之徒,想要上来玩命。

“都不要动!”

武将一声大吼,周围的将士们,纷纷闭上了嘴巴。

“小子,如果我所料不错,你就是咸阳县的那个王泰了。”

武将冷冷看了一眼王二消失的方向,再看向王泰,面色铁青。

“小子,你记住,老子是贺人龙。今天的事情,老子记住了! ”

王泰微微点了点头道:“贺总兵,多说无益,咱们还是去见抚台大人,看他怎么处理此事吧。”

贺疯子贺人龙,历史上好大的名气,想不到今天给自己竟然碰上,还结下这么大的梁子。

“王泰,你以为到了孙传庭那里,你就会稳操胜券吗?”

贺人龙冷笑了一声,声音洪亮,中气十足。

一句“孙传庭”,丝毫不把一省巡抚放在眼里,可见此人跋扈,嚣张至极。

“把公子的耳朵拿上,看到时候能不能补上! ”

贺人龙打马离开,手下的将士纷纷跟上。

王泰眼光幽幽,他看王二已经走远,便也安排了下去。

“杨震,把那姑娘和百姓尸体带上,咱们一起去西安城,面见抚台大人!”

他倒要看看,大名鼎鼎、嫉恶如仇的孙传庭,会怎样处理今天的事情。

巡抚衙门后堂,书房之中,王泰和贺人龙站在书桌前,看着桌上奋笔疾书、头都不抬一下的抚台大人,屋内一片寂静,只有“沙沙”写字的声音,让房间里的人心里都是七上八下。

只有偶尔抬起头来,四目双对,王泰分明能看到贺人龙眼中的冷意。而作为闯入这个时空的外来者,王泰也是正面看到了历史上的这位跋扈将军。

贺人龙,万历年间的武进士,因与流寇作战勇猛,而被称为“贺疯子”。其人骄纵跋扈,属管不属调,历史上曾屡次因敝帚自珍,消极应战,而致使两位朝廷的督师傅宗龙和汪乔年先后战死。崇祯帝怒削其官职,最终被孙传庭问罪斩首。

跋扈恣睢、难以节制的武夫军阀,负气要强、自以为是的阁臣重臣,袖手空谈、误国误民的士大夫,腐朽不堪、暮气沉沉的官军,毫无廉耻、卖国求利的商贾,正是这些各怀心思的各路神仙,把大明推入了无底的深渊!

此刻,嚣张跋扈的武夫贺人龙,恭恭敬敬,大气不敢出一声,也不知是真是假。

此刻的他,还没有后来听宣不听调的跋扈,而王泰也万万没有想到,此时的贺人龙,跟随洪承畴和孙传庭征讨流寇,是二人手下不折不扣的爱将。

永远不要高估了自己在别人心目中的位置!

在孙传庭的心里,自己和贺人龙相比,恐怕份量不一定比其重。

王泰心里不由得一凉,今日之事,只怕要不了了之。

“大人,你得给下官一个公道啊!”

终于,还是贺人龙忍不住,率先开了口。

“公道?”

孙传庭微微冷笑一声,停止了书写,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的贺人龙,指了指桌上新写的纸张。

“贺疯子,你自己看看!”

贺人龙唯唯诺诺,拿过纸张,看到上面的字时,很快额头冒汗,神色紧张。

王泰在一旁看得清楚,也是暗暗吃惊。

看样子,此事还真的是要不了了之。

“秦兵骄纵跋扈,督府率忍气吞声。贺疯子,你自己如何,你部下的军纪如何,你儿子的罪行如何,难道还要本官多说吗?”

贺人龙脸上一红,嘴里嘟囔道:“大人,那都是你道听途说,有人污蔑下官,不能当真的!”

“污蔑?”

孙传庭冷冷一笑,眼神中浮起一丝戏谑之意。

“贺疯子,那我问你,年前挥兵阶州,是谁杀良冒功,以至于百姓夜袭官军? 又是谁在汉中飞扬跋扈,抢掠数十位富户,杀人掠货? 你不要告诉本官,你不知情,这些事情,也与你无关。”

贺人龙垂下头来,再也不敢吭声。

“你还来要公道? 那无辜惨死的百姓,又有谁来给他们公道?”

孙传庭训斥的越厉害,面色越严厉,王泰心里面就越沉。

若是真要处置贺人龙的儿子,应该马上升堂审案,而不是在这谆谆教诲,语重心长。

很大成分上,不过是做做样子,一团和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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