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雨过天晴,风有些冷。

刘琛正在和白汐一起用餐。

不得不说,白汐在某些方面是有特长的,比如做护士,或者做食物。

灌汤小笼包,骨汤肉冻包着鲜肉,轻薄的面皮包着,笼屉一蒸,水汽升腾。

肉冻化汤,鲜掉眉毛。

用筷子轻提,摇摇晃晃,香醋一点,切不可一口吞了,需得轻轻咬破一只小口,引汤入喉,再咀嚼皮肉。

也是喝汤,也是吃包子。非常的鲜,非常的甜。

有人说,和小笼包最配的,一定是豆花。

还得是咸口,方能相得益彰。

“对了,这是今早最新的报纸。”

白汐拿来最新的报纸,眼里带着崇拜的星光。

《政府职员遇劫,当街被害!》

刘琛利用伊藤远的怪癖,伪造成一场随机的抢劫杀人案。

“现在城里越来越乱,这种事,估计官方也没精力去管吧。他的身份还见不得光,东瀛人也不敢大张旗鼓去调查。”

白汐早看过了报纸,也学着刘琛做总结。

“没错,案件的方向都错了,更不可能找到我们。”

刘琛用勺子搅碎咸豆花,将紫菜、虾皮与豆花充分混合。

咸香与小笼汤包的鲜甜先后在口腔绽放,冲突中的反差感,带来异样舒服的口感。

“前段时间,林逸想让我跟你说,战争越来越近。双方都在试探对方的情报底线,估计最近一段时间不太安宁。”

“好,我知道了。如果有需要,我会出手更多一些。”

“最主要的是,他想你能留些活口,方便获取更多的情报。不过他也说了,你们是生死兄弟,如果有危险,你一定要先保全自己,没必要跟目标死磕。”

刘琛点点头,应承了下来。

清晨的第一缕光照向大地,想要扫除一切阴影。

但总有一些地方,是光永远无法笼罩的所在。

比如,那个泥泞的雨巷。

乞丐依旧落魄在巷尾,身上的污秽半干,结成团。

天晴了,他准备走出小巷,在饭店的泔水桶中寻找今天的食物。

还没走进阳光,就被一道人影挡住。

那人腰间配着武士刀。

是勇马次郎。

“你的,昨晚发生抢劫,看到什么了没有?”

他在翻动报纸时看到了这起抢劫杀人案,嗅到了北鬼的气味。

没有任何根据,如果硬要说,大概单纯是出于一种猎狗的直觉。

“大老爷,行行好吧。”

乞丐佝偻着腰,掏出双手,向勇马次郎行乞。

刀光闪过,刀锋割断杂乱的头发,抵在颈脖处。

“我在问你,昨晚的抢劫,看到什么没有?”

握刀的横向作用力透过刃口的极窄面积作用,扩大了压强的迫力。

纵然乞丐如行尸走肉,他也感受到了。

刀刃很薄,很利。

轻轻的横向一拉,便能割破表皮,吐出温热的鲜血。

他停下行乞的动作,说话变得小心翼翼。

就像无数次被街头瘪三抢动刀威胁一样,他直接服软。

“大老爷,您别动刀,有什么您说话,有的我都能给你。您说抢劫?昨晚我一直在这,没有抢劫啊。”

“什么?没有?那这是怎么回事?”

勇马次郎掏出早晨的报纸,把相关的报道摆在乞丐面前。

乞丐面露难色,瘪着脸撇着嘴,瞅着勇马次郎:“大老爷,我不认字。”

“昨晚巷尾死了人,你知道吧?”

说到这个,乞丐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

“大老爷,这个我知道。昨晚有位爷赏了我几个钱,然后走了。下半夜我跑到那头屙屎的时候,就看到那位爷倒在地上,身上都是烂泥巴。”

勇马次郎眉毛一挑:“你没听到什么声音?”

“好像那位爷说了什么话,不过我当时正在数钱,下雨声音又很大,没听清。”

“那你还记得什么?”勇马次郎掏出一枚银元,“多多的说,这个,有的是。”

乞丐空洞眼里有了亮,探着手去够那枚干净的银元。

还没伸多远,脖子上刀锋的压迫就让他不敢再伸半分。

“大老爷,我想想。对了,还有打架的声音,好像就一个人,拳打脚踢的。我当时害怕极了,躲在雨棚后面根本不敢动。“

“还有呢?”

“还有……”乞丐沉吟,此时的他有些后悔,早知道就偷偷跑过去看了。

银元就在眼前,反射着淡淡的金属光泽,诱惑着向乞丐招手。

他回想着昨晚看到尸体的情景,半蒙半猜。

“对,还有!打人的那个好像光着脚,没怎么穿衣服。把人东西都抢了之后,就把他衣服拔下来了。打完之后,就冲左边走了,昨晚我还看到脚印呢。还有!我听着好像那位爷跟打人的认识。是的!他们肯定认识,不然也不会在巷尾死守着。我想起来了,是打人的找那位爷要钱去嫖!那位爷不给,结果就打起来了!一打就打上头了,直接把人打死了!您要不在附近的场子里找找,没准打人的拿了那人的钱,正在哪个婊子的床上躺——”

乞丐越说越快,内容也越来越丰富,甚至要成了一部戏。

但还没说完,就戛然而止。

金属的冰凉透过皮肤,穿透血管。

呼吸的空气无法进入肺部,转眼从咽喉透出。

嗬嗬的风箱声,伴随动脉的鲜血喷涌,溅射到红色的墙砖上。

“还敢骗我,找死!”

乞丐的肌肉再也无法收缩,提供支撑的力量。

尸体,倒在血泊和泥污中。

勇马次郎擦拭掉刀上的血,喃喃自语:“看来确实是北鬼。真是令人赞叹的杀人技法,依旧是没有丝毫破绽。但是没有关系,我已经嗅到了你,总有一天,我会追到你,为家主报仇。”

收刀归鞘,从阴暗中走进阳光。

至于乞丐的尸体,他没有在意。不过是杀了个乞丐,他作为东瀛人,难道需要负什么责任吗?

1936年的申城,还残存着最后的和平。

但阳光无法照射的角落,早已一片污秽。

有潜伏者靠着抛洒救赎坚定信念,有落魄者混迹污泥无所谓生死;

有武人在背后暗杀刺探情报,有浪人肆无忌惮搜查杀人。

人们享受短暂的晴日,却没人知道,下一个白天。

是阴雨,还是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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