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姬应寒惊奇万分,难不成那人正如这高大侍卫所说那般,是眼前的这个笑意灿烂的司马长安的徒弟?那这长得貌不惊人的矮小男子岂不是绝世高手?实在看着有些不像。

他望着那张从容不迫的精瘦脸庞,心中有些炽热,恨不得上前去煽风点火一番,好让这两个提刀侍卫狠狠地较量一次,自己就可以见识见识这司马长安的风采,往日里也只能听自己叔叔讲述那些江湖侠客是多么的热血激昂、武功不俗,再者,就是看看小说或是听听哪家酒楼里的说书先生吹嘘一番,今日,也许还真能有幸亲眼目睹,却不料眼前的矮小汉子没说上一句话,就连臂长过膝的双手也是置于背后,完全是一副不屑的作派,这让姬应寒失望之极。

反观那杨大个,则是一手握住了刀鞘,跃跃欲试。

此时的司马长安对此人虽称不上喜欢,但也没有多大的嫌恶,不过,话又说回来,如若自己当真出刀比试,就会有八九成的概率成了对方的磨刀石,或者更为贴切的讲,则是垫脚石,在武道之路上的垫脚石。

这种突如其来的切磋比试,毫无半点价值可言,自己岂会蠢到去做这亏本买卖?

片刻,这黑衣杨大个的举动竟是出乎了在场众人的意料,只见他原先凶悍的嘴脸说变就变,竟是微微一笑,露出恭敬之色,握住佩刀的手也是立刻松开,低下头去,双手抱拳大声说道:“刚才杨某的这番话并非真意,只是我随口一说,开了个玩笑罢了。杨某我自知哪会是长安兄您的对手,是我一时间说话唐突了,还望长安兄莫要怪罪!”

说完,所有人都是疑惑不解,而像严廷阳和宋玉慈呢,则是面露讥讽。

这宋玉慈自觉真是丢脸,不光丢这杨大个的脸,更丢了自己的脸,可也没说话,只是用那双斗鸡眼狠狠瞪了这高大男子一眼。

这杨大个呢,也不在意,继续抱拳说道:“先前,杨某真是冒犯了!”

人家都用了这般说辞,先不管他起先是否真是一时兴起,口无遮拦,开了个不小的玩笑,而现在,自己怎能再将此事咬着不松口,只见司马长安缓缓吐出两字:“小事!”

听着眼前这高大男子的谲怪之谈,姬应寒面色凝重,更多的则是有些懊丧,叹了口气,却被身旁的严廷阳看在了心里,也是笑着“唉”了一声。

虽说这两人没能真正较上劲,可也是让姬应寒自觉收获颇丰。

一来,是知晓了这眼不见心不烦的矮小护卫的不为人知的一面,二来,如若自己向此人说上几句中听的言语,拍拍人家马屁也行,再不济就是端茶送水,让一旁的严廷阳帮忙撮合撮合,也未必不能让他收自己做徒弟,就算行不通,教个自己一招半式的丁点绝学,总还有所期望吧!

想到这里,少年不禁暗自偷笑,自己师父不愿亲手相授,就找这位呗!也应该说得过去!

不一会,那杨大个两眼放光地盯着司马长安腰间挂着的那把刀,刀不长,也就两尺出头,刀鞘乌黑,看着虽普普通通,但这杨大个似乎对这把刀的兴趣很是浓厚,他搓了搓手,说道:“长安兄,能否让我看看这刀?”

见司马长安瞬时变了脸色,他继续说道:“我只是好好瞻仰一番,就看一眼,没有其他意思,一会工夫就行,看完就还给长安兄!”

说这江湖武夫随身携带的刀、剑啥的,只要是称手的武器,就同一个出门游历时时时刻刻都会陪伴在自己左右的小媳妇,这自家媳妇哪有遭外人觊觎的道理,不过,话又说回来,有个漂亮媳妇能被人称赞夸奖,也说不上是什么坏事,再者,这司马长安也不是那种小气的人,听着眼前之人的恳求,也是没好意思拒绝,只不过在松开腰间细绳,摘下弯刀,再缓缓递出之时,说了一句:“说好了,只看一眼,看完就还我,别耍什么花样!”

那杨大个微笑着点头,双手捧着刀,让外人见了定要以为这玩意是个千金难求之物,随后,又摘下了了自己的佩刀,双刀同时出鞘,刺眼白光从杨大个手中炸开,看得众人均是歪头遮眼。

杨大个还不忘挥舞一二,双刀在手,气势汹汹,往三尺外的一墩半人高的朽木桩子上噼里啪啦一顿乱拍,砍得那被人遗弃的烂木头木屑飞溅,随后又是猛地跳上木桩,正要再次威武出刀,好让这些娃娃瞧瞧自己的真本事,却不料那桩子咔嚓几声,果真是烂得不能再烂了,一下子凹陷一角,随后整个倒去,站在上面的牛皮大汉还得意洋洋地咧嘴叉腰大笑,一会就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一旁的宋玉慈看到这滑稽可笑的一幕,并没笑得出来,反倒是脸色平常,眼前这个人,有多少愚蠢,自己还会不知?

那小女娃娃和严廷阳均是开怀大笑,笑这杨大个的蹩脚把式,硬要逞能,结果却是出了丑。

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的姬应寒实在无法深思这滑稽自大的男人是真假装高人,弄巧成拙才摔了个狗吃屎,还是佯装愚笨,只为了逗人乐呵才演这一出戏,他皱了皱眉头,毫不客气的一手接过严廷阳吃了半串的冰糖葫芦往嘴里一塞,就这点本事,还大言不惭地要与司马长安比刀,难不成那司马长安也是个沽名钓誉的江湖骗子?

杨大个站起身来,没觉得丢了多大面子,将自己的刀收入鞘中,又笑着走到矮小男人面前,归还了那柄弯刀,反倒是对着姬应寒说道:“姬家小公子,你不是要去龙山吗?听我家公子说了,你要去那窑头里瞧瞧,这不,那姓许的小子也来了,正巧,他爹许桐这些日子轻松得很,赶早不如赶晚,要是去得迟了,就没多少时间可在那山上呆了,可不能半夜在那山路上走!”

也是,那龙山山腰上全是野坟,也没人清楚到底是从何时起,那边就成了小半个墓地,或许是有那么点风水讲究,小镇上的道士实在太多,相骨测运,替人求签算命的,真的不少,也许是同行竞争过于激烈,那些道士,不是把自己打扮成高深莫测的神仙,就是在签桶里动动手脚,拔出一些下签,用同等数量的上签来代替,还有的,更是挨家挨户去说道,也不觉得违背了自己的本心,再常见的住宅布局也是硬要往好了说,说是福地福人居,福人居福地,风水养人,必出贵子,滔滔不绝,也是为了在这小镇之上讨口饭吃,就是把那龙山也给说成了千古以来难得的宝穴,让山上的许桐对这些略懂阴阳五行之学与堪舆之术的道士深恶痛绝,卧榻之上岂容他人酣睡,更何况睡得还是死人!

姬应寒起码也是在这小镇上活了十多岁的人了,打小就没出过钱源县外,镇上有几座山,山上有啥,都是一清二楚,否则就和严廷阳这么多年白折腾了!

两位少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知肚明,要是下山天黑了,不说这世上真有鬼,能钻出坟来吓人,就说那起起伏伏、大大小小的一座座坟包,阴冷诡异的气氛也能把这帮小孩吓得半死。

杨大个望了望那鼻涕大坨大坨黏在嘴边的许鲲鹏,实在是有些作呕,十二三岁的孩子,有哪个像他这般的,这孩子的爹娘也不管管,估计是这许桐没日没夜地烧瓷烧坏了脑子。

许鲲鹏狠狠缩了缩鼻涕,对着姬应寒说道:“姬大哥,你放心吧,我早已和我爹说好了,你能上山,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说完,就莫名其妙地脱下了裤子,也不知这小子什么时候往自己裤裆里踹了只一尺不到的兔毫,和皱皱巴巴的大坨宣纸,用手掏了又掏,看得一旁侍女柳眉微蹙,用手遮住了红着脸没敢出声的自家小姐。

那小胖墩嘿嘿傻笑,开口说道:“你看,我早有准备,我爹还盼着你能亲手作幅好画,好让他能仔细揣摩,花上个几天工夫的临摹,一定将你的画深深绘在他最好的瓷器上,到时候,再在窑子里一烧,亲自送到你家去!”

不等姬应寒说任何话,这小胖墩早已屁颠屁颠地跑到他跟前,递上手中的物件,继续说:“不用担心,我爹书房里头就有一方大大的古砚,还有成堆的彩石在家门口堆着呢!”

一时间,姬应寒不知如何是好,内心如天人交战,可还是笑着伸手接过了那只兔毫和宣纸,还不忘说声感谢。

而那一旁的严廷阳则是没什么好的脸色,腔调古怪:“呦!真是用心良苦啊!”

那许鲲鹏竟是置若罔闻,转身就要挪步,要带着这帮人往自家赶。

此时,姬应寒心有余悸,对着前面的小胖墩说道:“那说好了,这画看完得还我,不然要是被我师父知晓了,还不打我一顿!另外,我可不是什么天下顶尖的画师,画出个牛头马面来,可不要怪我!”

不光是作画,作诗写字也是如此,只要是姬应寒一笔一画所成之物,温梓庆定要他好生看管,非但不可乱丢乱放,而且还不能轻易送人。

少年七岁拜师,八岁练棋,三年上千局对弈,局局不论输赢,都给一五一十地记载在册。哪招走错了,哪手是妙棋,都要熟练通透,深深烙印在脑子里,上千个日夜下来,少年的棋册硬是有了一指长的厚度,往日里翻看也是不敢捧在手里,不是怕沉,而是怕那不牢固的书页被自己一个不小心就扯了下来。

那小胖墩没回头,估计是有些激动,脑袋则是拼命地点着,往小镇东南方向而去。

姬应寒回头看了一眼那红袍女娃娃,意思是说,你要不要也同我们一起去山上看看?

这小女孩也果真聪慧,没有出声,只是眨巴眨巴水汪汪的大眼,拉着身后的年长丫鬟不紧不慢地跟在这群人身后。

这大窑主许桐的制瓷手艺虽不敢说是整个天下榜上有名,却也是能在整个东越被人认可,更何况是这小小的青山镇,只不过一般的贫民百姓并不对龙山窑口里的形态不一的青瓷感兴趣,偶有瞧见了,也只是表面上夸赞几句。

天大地大,银子最大,只有足够的银子才能轻而易举地换来食物,而这小镇上哪有多少富贵人家,多半都是那些租个一亩三分地,年年耕作等着收成的农民,结下的粮食上缴一定量的官税,虽不多,但是再由这一家几口一年吃下来,又能剩下多少拿到镇上的粮铺里去换些铜钱呢?

普通老百姓家里盛菜盛饭的碗,都是陶器,哪买得起什么瓷碗,更别提蛇头虎脑,形态各异的青瓷与那些价格高昂的绘饰物件了,都是些中看不中用的东西,就一个吃饭用的破碗,盛放物件的罐子,不该有那么多讲究。

可对于那些士族门阀的富贵人家,就是截然相反的情况,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不用担心饿肚子,就想着追求追求自己的生活品质,食饱衣暖之时,则思婬欲之心,定要把自个家里的锅碗瓢盆,都给重新去龙山许桐那换上一批,画上那些赤身裸体、辗转反侧的男女行房事的画面,就连那夜间用的尿壶也必须搞个鸡头口子!

说这龙山是块风水圣地也不是不无道理,毕竟山下就有一条蛇龙河,水随山而行,山随水而止。

一位落魄寒酸的老道士走在前头,身后跟着一位年轻一点的道士,也不对,准确说来,应该是道姑,穿了一身灰白的道袍显得很清爽,这道姑也就二十出头,长得一般般,没啥特别之处,根本吸引不了镇上的年轻男子。

两人在这蛇龙河旁走走停停,似是在寻觅什么。

老道士蹲在了河边,伸出一手往水里一探,晃了晃那清凉的河水,随后收回手来,露出一个笑脸。

一条金灿灿的鲤鱼游到了老人脚下,这鱼很小,胆子却很大,与这河里的其他鱼完全是相反的状况。

镇上的百姓都知道,河里的鱼不多,却是个头异常的大,特别是肥嫩的鲤鱼,而且,这河边钓鱼惯了的老头子都知晓,这河里的鱼越肥,就越是胆小,机灵得很。

老人再次将手放入水中,只不过这次是两只手,他连水带鱼捧起,来到年轻道姑面前。

那道姑看了看老道士手里的那条鲤鱼,啧啧称奇,只不过,这鱼嘴上的触须一长一短,长的有大半个鱼身那么长,短的则是小拇指指甲盖那么点宽,另外,这鱼的腹部与尾部确实是金灿灿一片无疑,可这鱼头以及前半个鱼身,怎么就是大片白白的鱼鳞了呢?

年轻道姑皱着眉头苦思,却也不会否定这鱼是个大宝贝。

老道士解释道:“你看那,这鱼,是奇怪了点,不怕人,还长得奇特无比,这倒是让你师父我想起了一个人!”

老道士卖着关子,在一旁哎呦来哎呦去的,想要提起自己徒弟的兴趣。

可那道姑没有说话,却望着远处河边缓步行来的七八个人,有大有小,再将自己的视线集中在红袍女孩和白衣少年身上,再看了一眼老人手中的小鲤鱼,哀叹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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