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舒服呀!”邓肯惬意的闭上了眼睛。

“女皇陛下的勇士,孟既感谢你的帮助!”一个怪腔怪调的英语将邓肯从这种惬意的感觉中惊醒了过来,他转过身来,眼前站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缅甸男子,服饰华丽,这个人就是政变的主谋——孟既。

“尊贵的陛下!”邓肯强压下心中的不愉快,对孟既行了一个鞠躬礼。

“不必多礼!勇士,你需要什么奖赏?宝石、黄金、还是女人,慷慨的孟既都可以满足你的要求!”

“这只卑怯的老鼠,直到胜利之前,都一直躲在他的老鼠洞里,准备一旦失败就流亡到境外去。”邓肯腹中暗骂道,但表面上,他还是竭力装出一副恭敬的模样,道:“作为帝国的卑微仆人,服从女王的命令,为您效劳是我应尽的职责。”说到这里,邓肯的声音变得坚决起来:“只要您依照事先约定的协议行事,就可以了!”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孟既笑道,目光却有些闪烁,低声道:“只是锡袍以及他的孩子?”

邓肯立即回答道:“这是贵国的内部事务,依照大使的训令,鄙人只是提供相应的技术性支持,其他的由您自行决定!”

“那就好,那就好!”得到了满意的回答,孟既笑的十分愉快,他对邓肯做了个自便的手势,便快步向城门下走去,邓肯凝视着对方远去的背影,目光中满是鄙夷。

“卑鄙的叛贼使用火炮轰击佛殿!您的勇士们已经坚持不住了,尊贵的陛下,请快些离开这里吧!”缅王寝宫内,貌奥克跪在地上,此时的他十分狼狈,右肩处一片殷红,正是方才他出外探察情形,被流弹击中。

“这些恶魔,竟然在神圣的王宫内开炮,轰击佛陀的殿堂,死后一定会被打入畜生道,永世不得生的!”缅王锡袍愤怒的骂道,他的脸庞已经胀成了紫黑色,缅甸各族笃信佛教,宫城中多有神佛雕像,被认为是神圣的殿堂。虽然各族间屡有攻杀,但像这等在宫城内公然用炮火轰击佛堂,实在是从未有过的事情,也难怪锡袍如此忿怒。

“神圣的陛下,还是快走吧!”貌奥克催促道,此时殿外的喊杀声已经清晰可辨,显然叛军已经相距这里不远了。锡袍摇了摇头,拿起挂在墙上的佩刀,将手枪插在腰带上,大声道:“不,王袍是最好的尸衣,我将作为国王战死。这次的叛贼背后一定有着英国人的影子,你带着孩子们去顺国人那里,也许在他们那里可以得到一条生路。”

护缅校尉府,校尉府长史赵又廷已经被王宫传来的枪炮声惊醒了,只穿了一对木屐,便跑到使馆的阳台上,数里外的王宫枪炮声密的已经听不出点来,已是打得热火朝天。他是一个广西人,嘉丰三年的进士,却仕途一直不顺,已经年近五旬,却被派到了缅甸这样一个化外之地担任这样一个名不副实的都护长史。赵又廷本人也断了进取的念头,只是在缅甸这边搜罗各种珍货,准备再过一年熬到任满,回国后上一笔,就回乡养老去了,却没想到这个节骨眼上却遇到这等事情来,一想到要是在自己任上失去了缅甸这个藩属国,汉京中那些雨点般落下的弹劾折子,赵又廷就觉得头疼欲裂。

“大老爷,行军司马大人来了,就在外面!”一旁的书吏低声禀告道。

赵又廷正措手无策的时候,就好像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急声道:“快,快请他进来!”

“大人,是叛军谋逆!已经攻进宫内了,看来形势对缅王很不利!”校尉府行军司马拔都人还在门外,他的大嗓门就传进来了,他是一个二十七八的黑脸汉子,一身大号军装穿在他的魁梧的身上都快被撑破了,在灯光下只见他的脸上沾满了尘土,但掩不住满脸的忧色。

“啊?对缅王不利?这,这可怎么办呀!”赵又廷听到这里,顿时慌了神,虽然现任缅王只是表面上承认大顺的宗主国地位,自己这个护缅校尉府听起来威风,实际却只是个空架子。那缅王锡锦暗中却摇摆于英国和大顺之间,从中谋利,但好歹表面上还承认是大顺的属国,若是换了新任缅王,以英夷咄咄逼人的气势看,很有可能连这层皮都不要了,直接倒向英国那边了。那时一个丢失属国的罪名扣下来,别的不敢说,自己正常致仕回乡养老的指望肯定是没有了。一想到这里,赵又廷便不禁老泪纵横:“自己的命怎么这么苦呀!”

“大人!”拔都见赵又廷这般模样,心知已经指望不上他了,赶忙出言建议道:“缅国生政变,必有盗匪四处抢掠,曼德勒城中多有我上国侨民,以卑职所见,当先将枪械放下去,让馆中士卒戒备,若是侨民前来避难,也好掩护则个!”

“司马所言甚是,便按你说的办吧!”赵又廷点了点头,他也不是无能之辈,只是这些年呆在这里,志气消磨,整个人慵懒了不少,突遇大变,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罢了。

“是!”拔都见赵又廷接受了自己的建议,精神不由得一阵,便转身快步下楼去了,很快使馆内便传了有力的号令声,使馆卫队的士兵们迅列队接受了命令,行动了起来。赵又廷看了看楼下正精神抖擞号施令的拔都,不禁叹了口气,转身回屋里去了。

赵又廷回到屋中躺下,过了约莫二三十分钟,正睡得昏昏沉沉时,门外又传来拔都急促的声音:“大人,大人,卑职有要紧事禀告!”

赵又廷无奈的从床上爬起来,开门问道:“掌旅,又有什么事情呀!”

“禀告大人,缅王王子来投,就在下面!”拔都压低声音道,可他脸上却激动的通红,几乎要放出光来。

“什么?”赵又廷立刻从那种半睡半醒的状态里恢复过来了,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外交官,他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无论是大顺将来干涉还是和新任缅王进行交易,这个王子都是不错的借口和筹码,不管怎么说,“师出无名”都不是一个好的形容词。

“你确认是真的缅王王子?”赵又廷低声问道。

“应该不错,护送那两个王子来的是缅王的侍卫官貌奥克本人,就在不久前我随同大人进宫觐见缅王时还和他打过交道,他们还带着玺印符信!那貌奥克说叛军应该有英国人的支持,使用的武器都是英国制造的,”

“果然如此,那些该死的蛮夷!”赵又廷恨声道,他来回踱了几步,就迅做出了决断:“他们留在都护府也不安全,谋逆者事成之后一定会全城大索,最后总会找到这里来,应该乘着现在叛军还没有完全控制全城,迅送他们出城,到安全的地方去,!”说到这里,赵又廷的目光转到拔都的脸上。

拔都作为一个派驻藩国的年轻武官,他脑子里满是扬威异域,勒石燕然的念头,看到上官一下子抓住了事情的要点,心中也不禁欢喜的很,赶忙沉声答道:“大人说的是,最好是送到大顺去。”

赵又廷点了点头,他抬头看了看没有一点星光的天空,脸上现出一丝忧色,低声道:“只是雨季马上就要到了,这一路上只怕——”

“不怕,卑职愿意亲自走一趟,城中马帮多为华人,他们经常往返与缅中之间,熟悉其间道路,只需许以重利,不难求他们出人相助。再说这雨季也是好事,一来叛军也难以追击,二来雨季大军行动不便,英夷也无法大举入侵,这也给了我方反应的时间!”原来这缅甸地处中南半岛西部,属于热带季风气候,与中国大6迥然不同,每年4月到9月间为雨季,其余时间为旱季,绝大部分降雨都集中在雨季,在这个季节内大量的雨水使得洪水泛滥,道路经常被其冲坏或者淹没,交通十分困难,所以赵又廷方才才对护送两位王子从曼德勒前往大顺表现的十分为难。而拔都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显然在见赵又廷前就已经对事情的困难考虑清楚,下了亲自护送的决心。

赵又廷见拔都如此,也立刻做出了决定:“那好,你立刻去联络马帮,准备出行的事情,我去见缅王的王子,半个时辰后,我们在西门外汇合!”

在支着蚊帐的帆布木架吊床上,陈再兴翻动着一大堆矿样,这是他这几天劳动的结果。他看见东边的树林上空有一道闪电划破了乌云。那儿有一道模糊不清的围篱足以勾勒出遮蔽着那一片空地的树林子。他抽着香烟,嘴里诅咒着他周围的原始森林还有那些可怕的昆虫。他像所有那些来到印度支那原始森林的人们,又自问干嘛要回到这个讨厌的地方来。

如果他认真分析,就不得不承认他已经不再适应汉京里的那种优裕生活了。不用说,他不能住在汉京,甚至在大顺,也没有一个地方能住得下去。他不能再过那种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简单重复生活,因为那儿的清规戒律、勾心斗角都使他感到不快,最重要的是,只有在人迹罕至的印度支那森林里,他才可以避免看到自己深爱的那个女人的名字。像所有久居印度支那的人那样,他对这里有时爱,有时恨。不过他承认,经过了五年之后,他已经喜欢上了这里在这么多年里,他已经离不开香烟、疟疾、还有数不清的昆虫的叮咬。

陈再兴是1875年来缅甸的,他2o岁就已经以榜眼的身份进入了宏文馆,这对于一个大顺朝的士人来说,意味通往大顺最顶端政治精英阶层的大门已经向他敞开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将在这里养才储望,修史撰书、起草诏书,如果幸运的话,还能为皇室成员侍读,与未来的天子结下情谊,为成为未来的宰辅打下基础。到了四十岁左右就能成为六部侍郎或者外放为一方大员,接下来就是加平章军国事衔,登上权力的巅峰,成为帝国的宰辅。

但是陈再兴却并不是那么循规蹈矩的人,在宏文馆中就以喜好西学和倜傥不羁而闻名,当然朝廷对于这些帝国的精英,中枢系统官僚的预备队是非常宽容的,哪怕是天子,对于陈再兴的一些出格的行为也只是置之一笑,轻轻放过了。但是这一切直到他遇到命运中的那个女人为止,那就是江清月——一名宫中的“卫仙”,现在的大顺咸庆皇帝身边的秉笔承旨,也就是外间俗称的“内相”中的一员——站在大顺帝国权力顶峰的几个女人之一。

毫无疑问,江清月是一个十分美丽的女人,更重要的是,她所有的并非只是美貌。由于前朝皇权恶性膨胀,乃至在相当程度上侵蚀了相权,作为后继者反动的一部分,顺恢复了宰相制度,甚至宰相中的为者甚至使用了“平章军国事”这样一个在历史上也是极为夸张的称谓。但在实际政治生活中,顺朝的皇帝们依然十分警惕地监视着宰相们的举动。现在,明代曾经权倾天下的司礼监和宦官制度一起被取消了,它的一部分权限转移到了在天佑阁议政的平章、从政以及那些加衔参政手中,但是,也有一部分权力被皇帝保留在自己的手中——或者说自己身边的最接近的一个秘书班子的手中。随着时间的延续,这个秘书班子就像前朝司礼监的前辈们一样,权力也越来越大。江清月作为这个秘书班子的预备队员,其从小所受的教育水平可想而知,即使当时帝国里女校已经不是什么稀奇事了,但就读其中的大家闺秀,其见识和能力与江清月比起来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这样一个女人出现在一向自命不凡的陈再兴面前,其吸引力可想而知。

当时摆在两人之间的沟壑并没有外间人想象的那么不可逾越。依照帝国的制度,江清月可以在25岁离开皇宫嫁人(本来是要3o岁的,想比其他职司的宫女要晚五年以偿还她所受到的优良教育,但出身世家的陈再兴有能力也有意愿替她用金钱补偿。)但这一切必须有一个前提,江清月必须放弃成为一名承旨,因为一旦成为一名承旨,其离开宫中的时间就会延迟到4o岁,更不要说接触到帝国核心机密的秉笔承旨了。

面对着爱情和权力的选择,江清月在犹豫之后,还是选择了成为一名承旨。受到巨大打击的陈再兴放弃了宏文馆学士的身份,离开了汉京,来到了印度支那,这些年他穿行于丛林中,书写游记,测绘地图,精通西学的他在测绘和勘矿等方面极有见地。这些年来他在缅甸现了数处锡矿、银矿,从中获利甚丰,家资已经不下百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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