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会儿入了夜,雪玉天岭之中不说万籁俱寂,也是鸦雀无声。修士讲究的便是顺天应人。日出日落乃是天道定数,如何能违背?这一会儿功夫,修为低的全都去睡下了。修为高的则找了静室修炼不提,少有的几个在这个点儿还活动的。多半是有急事,急匆匆的,相互之间遇到了认识的,也只是点个头,打个招呼便走。更不会留心四周。

在这种情况下,赵泓这个并不算是太完美的潜入的最终结果却非常完美。这也是多亏了雪玉天岭这数百年来,虽然屡有征战,然则在山门所在,雪玉仙府这一片却从未遭受波及。

顶在最前线几个别院内的道兵相互勉励,说的都是:“再过多少时间就能轮换着,去雪玉仙府休整”。说是道不拾移夜不闭户也不为过。哪里能想得到,竟然会有人做了贼了?

从背后,他师父元一道人那一缕神念的角度看过去就是这样的——这也给了老人家不小的惊吓。

只见到自家这个千般好万般好的徒弟,给自己加持了几个隐蔽气息,声音的法诀。然后便像是做贼一样翻墙入户,到了那人床边从乾坤袋内便掏出了一柄匕来,目露凶光手起刀落——

“泓儿不可!!!!!”

当时给元一道人吓得啊……差点就叫出了声来。不过老道到底是三千多岁的人了。知道轻重缓急,到底还是用的传音入密的办法。

当时赵泓的确是听到那声音了。暗暗叹息一声:“挺好的机会,用不上了……”

要不怎么说他是个听师父话的好孩子呢。他那对准了心脏的匕当时就是一偏,向着那人肺叶旁边插了过去。一下,两下,三下……赵泓连续对着那人插了十几刀。刀刀都离了要害,只往那脏器间隙插过去。角度分寸都恰到好处,看着吓人,但实际上伤的却并不重。

这过程加起来不过几秒钟的时间。而被插了的那人也不是傻子,在赵泓插到第三刀的时候就已经醒过来了——然后就被吓得不能动了。

他面前的赵泓早没了白昼时候的仙风道骨、温文尔雅。那睁得滚圆的布满血丝的双眼,那绷得紧紧的青筋直跳的双手。那疯狂、嗜血、扭曲的表情,活脱脱的变态疯子杀人狂一般!

那人,宋任书在雪玉天岭山门所在生活了一十五载,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过的是少爷的日子,什么时候见过这个?兼之他自视甚高,心浮气躁。心境修为恐怕连一般嫡传弟子都不如。

这一会儿见得对头仿佛疯魔一般,当即被吓得腿都软了。剧烈的疼痛,突然出现的对头,还有那人不正常的表现,这几点相加,让他几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所想到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并不是反抗。而是下意识的想要呼救——只可惜,在这之前,赵泓便伸出手去,动作娴熟的将那宋任书的下巴“咔吧”的一声给拆了下来。让他那半声喊留在了嗓子眼里。然后又是两刀挑断了宋任书的手筋脚筋,让他像是一摊烂泥一样瘫软在床上,不断地打摆子这才算完。

眼看着对方已经完全丧失了反抗能力与反抗欲望。赵泓觉得这个程度差不多已经够了,这才开口说话:

“三年时间你都等不了?一次也就算了?我看在掌门师兄的面子上不与你计较。可是你还敢来第二次?真当孤是吃素的不成?这一回我本意是想要取了你的性命。仍旧是念在掌门师兄的面子上放你一条生路。

与你想要置我于死地相比,我这么对你已经很好了——仁至义尽!如果类似的事情再生第三次的话。我肯定会杀了你,绝对会杀了你,一定要杀了你——你听明白了吗?”

那声音阴森恐怖,低沉得一比。宋任书听了之后鸡啄米一样的点头,半个“不”字都不敢说。就这么着,赵泓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转身离去,回千霜山去了。

当时宋任书又在床上愣了半天。恐惧与痛苦让他几乎要晕厥过去。但是恐惧和痛苦却又让他求的一个晕厥也不得。这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感觉持续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的缓过劲来。

修士的体制当真不差。就这一会儿功夫。宋任书一身的伤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他在楞卜楞的打坐调息了一会儿,身体也就恢复了正常。只是那混乱的大脑却不可能这么快缓过劲来。

“刚,刚才……刚才究竟是怎么回事儿来着?”宋任书捂着脑袋过了好一会儿,这才理出个大概的头绪来。而刚刚平复了一点的心情又一下子变得极为糟糕了。

有生以来,宋任书第一次后悔了,后悔自己招惹了那个不该招惹的人。

“去找父亲——对——他伤了我,无论如何都是他错!去找父亲,父亲肯定要治他的罪!”

当时宋任书第一个念头的确是这样的没错。但是接下来他就把这个念头给推翻了——

“不行——不能去找父亲!找父亲的话,就算是治他的罪也不会太重。更何况还有师叔祖帮衬着他。说不定只是说两句就完了。而且父亲一旦问起来,问他究竟为什么要害自己,我可怎么答?那过后,过后我可就——不能去找父亲!”

再之后,宋任书又想着,再找人去杀赵泓,可是很快的,他也把这个念头给推翻了。

“也不行!他之前说了这是最后一次,如果能杀了他还好,如果杀不了他,他再来,再来……我,我可就……”想到这里,宋任书浑身上下接着哆嗦。

就这样左想也不行,右想也不行,又怕又累,宋任书坐在床头呆了一会儿,便又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了。

与此同时,千霜山。

赵泓与元一道人师徒二人分坐在两侧。那元一老道面色疾苦。对面赵泓却是面色坦然。

“泓儿啊……你怎么……”

过了半天,到底还是元一道人先开了口。只是说到这里,道人便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师父是问徒儿为何去而复返,随后又去了玄玉别院,刺伤了那人的事情么?”赵泓回话道:“刚刚我听得师父一声喊。那么师父是否跟在我身旁,看到了我出了山门之后所遭遇的事情?”

“不曾。”元一道人摇头:“是徒儿你回了一趟千霜山,老道这才觉得不对,这才分出一缕神念跟着。”

“原来如此,难怪……那么徒儿便将白天时候所遇到的事情与师父说一下吧。”赵泓说完,便将自己遇到了那猪脸蝙蝠妖怪,与之厮杀的事情全都说了出来。

“师父,您觉得如何呢?一个妖邪,穿的是人皮百鬼甲,腰间乾坤袋里装的是时髓金沙。用这么个要多下作就有多下作的东西过来与徒儿为难,难不成还期望徒儿给他好脸色?”

“没想到竟是如此……”

听过自家徒儿这么说,元一道人这才算是明白过来。好歹理解了一些,不过还是说道:“即便是如此,你也不应该这样对他。”

赵泓闻言摇了摇头:“不如此,徒儿又能怎样呢?徒儿之前在师父这千霜山停留了片刻,随后便走。师父您还不明白徒儿的意思吗?”

“你这是怪师父没办法替你出头啊。”

元一道人哪里能不明白自家徒弟的意思,一声感叹,颇多的无奈:

“不过师父不是给你解开了那龙纹玉佩的一层禁制了吗?你有那一份龙气相助,那妖物可不是你的对手啊。”

“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那一缕龙气的确助了徒儿一臂之力。可倘若不是那怪另有所图。那么在徒儿用出龙气之前,恐怕就已经死了。这一次算是徒儿运气,侥幸。然而下一次可要怎么办才好?”

“可,可这总归不合规矩。”

“师父啊……”赵泓再一摇头:“对方勾结妖邪,欲置我于死地。按照山门规矩,陷害同门可是死罪。要明正典刑的。然而现在的实际情况是怎么样的呢?实际情况就是有种种的阻碍。所以山门的规矩施行不起来。

既然如此,对方都不受规矩阻碍了,规矩也没了作用。那么您凭什么还要徒儿我继续守这个规矩呢?”

听得这话,元一道人继续摇头:“总归需要有人守着这个规矩。不然的话,他不守规矩,你不守规矩。大家都不守规矩。雪玉天岭也就没法要了。”

赵泓闻言继续应道:“师父啊……这话,您不应该对我说,而应该对第一个坏了规矩,却没被按规矩惩罚的人说才对。”

到底,元一道人和赵泓两个谁也没能说服谁。不过师徒二人也并没有因为理念上的分歧而薄了感情。在接下来,元一道人看无法说服赵泓,便又开始提自家徒弟担心起来——倘若他夜里面去了宋任书那里,连着捅了他十七、八刀的事情被抖出来的话,那么即便是他撇下一张老脸护着赵泓,让赵泓免于责罚。这孩子今后在雪玉天岭,恐怕也很难混的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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