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水生呼了口气,又呼了口气,没再坚持,反正,真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他拖也得把她拖出来。

两个人跟着镖师进了红香楼,这是郑城第一等的勾栏,虽说比不上太平府那些红勾栏的雅致清幽,却也很有几分韵味。

两人进了门,戴着翠绿软幞头,一身干净素白长衫的帮闲上前,堆着一脸笑,躬身见礼招呼两人,“两位公子面生,头一趟来?倒真是赶得巧,今晚上咱们红香楼头牌牡丹姑娘要献舞,两位公子是先看了舞再挑姑娘,还是先挑姑娘?”

“我们就是冲着牡丹姑娘这舞来的,先看舞吧。”李小幺转头打量着红香楼,眼角瞄着一径往里进去的镖师,漫不经心的说道。

两人跟着进去,自然不敢往楼上去,帮闲见两人不肯上楼,引到门口就退了出去,不过是过来开开眼的小户子弟,既花不起银子,自然也就犯不着劳动自己一路侍候。

帮闲一走,魏水生暗暗舒了口气,进了厅堂,不敢招呼满屋子花枝招展的小鬟和婆子,李小幺却是好奇中带着兴奋,转头打量着四周,拉着他坐到了一个拐角,这一处视野最好,三面都能顾到。

两人刚刚坐定,下番半躬着身子,一溜小跑过来,捧上了花牌、水牌

魏水生浑身不自在,如坐针毡,想瞄又不敢瞄台子一角那群戴着杏花冠儿、穿的花枝招展、笑得前仰后合的妓娼们,根本没看到下番递上来的花牌、水牌。

李小幺一边笑一边接过水牌,胡乱瞄了两眼就递了回去,笑着吩咐:“我们兄弟不过是来看看牡丹小姐的舞技,开开眼界,今天就不用这花牌了。上一碟糟蟹、一碟蜜丁、一碟玉面狸,再要一碟烤羊蹄,茶就要普茶吧。”

下番清脆的答应,躬身退了下去。

魏水生这才意识到刚才有人过来是什么事儿,顿时一张脸通红,看着神态自若的李小幺,没等他说话,李小幺一边环顾着四周,一边叹着气,老气横秋的责备他:“二哥,你别光顾着不好意思,咱们是来办正事的,赶紧看看,那个,去哪儿了?找不到人了。”

这下,魏水生的脸更是红得仿佛能滴出血来,尴尬万分、手足无措的左右转着头。

李小幺弯着眼睛笑不可支,不再看他,只转着头,神态自若的打量着周围的景致,四下张望。

下番很快上了茶和四碟小食,李小幺捏着只蟹脚,一边咬着,一边留神看周围。

不大会儿,四周哄然喝着彩叫着好,台子上丝竹声起,眉眼媚气异常的牡丹姑娘扭着腰肢舞了上来。

李小幺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这牡丹跳着舞,眼睛却只盯着楼上,应该是靠左边的一个地方,看来这舞是专程跳给某个相好看的。

李小幺无聊的忖度着,移开目光,继续瞄着四周,魏水生根本就不敢往台上看,凝神屏气,全神贯注的四下寻找镖师的影子。

外面院子里,张狗子伸头伸脑的往里面张望,仿佛在寻找什么人,李小幺一眼看见,拉了拉魏水生,低声道:“是狗子,我出去看看。”

魏水生点了下头,李小幺站起来,奔着张狗子过去,张狗子忙迎上来,低声道:“五爷,我和四爷转过一圈了,这里,除了这个正门,后头还有扇偏门,别的没有门了,偏门四爷守着呢,只见人进,没见人出。”

“嗯,你不用在这里守着了,去找四爷,跟他说,看看能不能混进去看看情形。”李小幺低声吩咐,张狗子答应了,转身出去了。

李小幺悠悠然晃进大厅,没等牡丹小姐的舞跳完,镖师就从左边的宽廊出来了。

一个戴着亮闪闪的银质杏花冠儿,一身红衣,体形娇娆丰盈的小姐紧贴在他身上,仰着头,娇笑着说着话。

镖师一眼看到台上正舞得欢快的牡丹,眼睛直着停住不走了,红衣小姐瞄了眼牡丹,温柔异常的推搡着镖师,嘟着嘴发起嗲来,镖师大笑,伸手揉了把红衣小姐的脸,用力揽着红衣小姐的腰,两人几乎贴成了一个。

红衣小姐一路送他到厅堂门口,万分不舍的挥着手里的红帕子,看着镖师出了院门,才长长的吐了口气,猛甩了一把帕子,脚步轻快的往里进去了。

魏水生忙招手叫下番过来结了帐,和李小幺跟了出去。

两人跟上镖师,镖师却是一路优哉游哉的径直回去镖局了,路上连停也没停一下,魏水生和李小幺远远缀着,看着镖师进了镖局大门,忙转进旁边的小巷,连转了几个弯,绕过两条街,回去脚店了。

不大会儿,李宗贵和张狗子也回到了脚店,几个人聚在屋里,各自说了这一天的情形,一筹莫展。

这镖师一整天连门都不出,就傍晚去了趟红香楼,然后就直接回镖局,这来回的路上,连个沟啊、坎啊、河啊什么的都没有,就是平平坦坦的青石街道,这意外可怎么个意外法?

“贵子哥,你进到红香楼没有?”李小幺转头问李宗贵,李宗贵一脸苦笑:“进去倒是进去了,紧挨着后门的,是一间开水房,再往里走,就被挡回来了,不让进。”

“算着日子,他那个师弟明天就该回来了,咱们明天再守一天。他们两个一直在茶坊里碰面,要是能在茶坊里得手最好,那个红香楼里头,咱们不熟,也不懂规矩,在那里动手容易出事,明天再看一天,要是还不行,只能再想别的法子。”李小幺一脸愁闷。

魏水生伸手揉了揉李小幺的头,温和的安慰她,“小幺别急,这才刚来头一天,多等几天,总有机会。”

几个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各自回去歇下。

第二天,几个人守到申初,没多大会儿,镖师就出了镖局,径直往柳叶儿茶坊喝茶去了。

李小幺大喜过望,和魏水生紧跟着进了柳叶儿茶坊,坐了张离镖师不远的桌子,要了茶,心不在焉的喝着。

镖师已经要好了一碗姜汁擂茶,正一个人端坐着慢慢喝,过了小半个时辰,那个将官师弟神采奕奕的进了茶坊。

镖师急忙站起来,一脸笑容,抱拳见礼。

李小幺急忙转头看向隔了一张桌子的李宗贵和张狗子,李宗贵垂了垂眼皮,李小幺慢慢吐了口气,只等着镖师再要茶汤。

那边,镖师正一迭连声的叫着茶博士,要了两碗八宝擂茶,几样蜜饯点心,茶博士响亮的答应,转身奔往后头端茶端点心去了。

看着茶博士进了后门,李宗贵和张狗子站起来,跟着从茶博士出去的门出去。

两人走了几步,警惕紧张的左右张望不停,小心的往后头走了没几步,茶博士托着放着两碗八宝擂茶和几样小茶点的托盘,一溜小跑出来了。

张狗子立即捂着肚子,两条腿绞来绞去,一脸痛楚、龇牙咧嘴的扭着身子四下乱看,李宗贵一只手扶着张狗子,也跟着满脸焦急的四下张望,见茶博士过来,两人如同看到救星一般,一起奔过去,拦着茶博士,张狗子急得话也说不成个了:“唉哟,要出来了!”

“我弟弟喝坏肚子了!这茅房在哪里?赶紧赶紧,拉到裤子上可不得了!”李宗贵赶紧替张狗子解释,茶博士也急了,忙转身给两人指方向。

张狗子急得两只脚轮着跳个不停,哪有心思听他的左转右拐,李宗贵伸手接过茶博士手里的托盘:“我给您拿一会儿,您赶紧带他过去,您这一通乱指,到底指的哪儿啊这是!”

茶博士陪着笑,将手里的托盘交给李宗贵,拉着张狗子,一路往茅房狂奔过去

李宗贵飞快的看了眼周围,从袖子里顺出个小陶瓶,看着托盘上的两只茶碗,稍稍迟疑了下,这两只茶碗,谁知道那两个人喝哪一碗?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全给下了!

李宗贵将陶瓶里浓浓的博落回药汁一碗一半,倒了个干净。收好瓶子,一边警惕的瞄着周围的动静,一边轻轻的晃着托盘,让那两碗茶晃动不停,那些黑绿色的药汁片刻就消失在浓浓的八宝末之间。

茶博士抹了汗回来,接过托盘,连声谢了,将两碗擂茶和茶点给镖师和将官师弟送了进去。

李宗贵等到张狗子回来,一起回到桌子旁坐下,看着紧盯着他的李小幺,似有似无的点了下头。

李小幺暗暗舒了口气,眼角瞄着镖师和师弟已喝下小半的茶碗,又忧心焦虑起来。

那博落回,她只知道吃了要犯心脏病,可到底毒性如何,用量和发作时辰又如何,她也就是只知道不是立时就死的,可到底多长时候发作,能不能毒死,她实在没有太大把握,全是毛估估,那量就是本着宁多勿少下的。

唉,山上除了砒霜,也就只有这个药可用,若是进城现买,药一下就瞒不过人了,那简直是送上门找死,但愿这量上别差太多,可千万别直接倒在这茶坊里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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