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雪下大了?”

“嗯,老夫人莫担心,奴婢这就去趟华府……”

“若是公子喝醉了,小奴便把他背回来。”

转眼两个时辰,天上小雪变成大雪。

后院正房内,刘氏手持念珠与慧静烤火。

她看窗外雪花飘飘,随问一句,&nbp;&nbp;阿九便明白老夫人之意,还说起俏皮话。

刘氏笑呵呵分顾慧静“你这么一点小身板,怎背得七尺男儿?去吧,看看我儿醉了没。可别搅扰了文士们的雅兴。”

“小奴知道。”

阿九领喏出门,手捏法术,起一缕香火遁入其中,随风飘去南城东。

慧静眼含思量,&nbp;&nbp;玉面被碳火烘烤些许红晕,说“贫尼此来,&nbp;&nbp;还有一桩事要与老夫人说。请求允许。”

刘氏很喜欢这个少年尼姑,持念珠问“法师什么话只管说,老身依你三分。”

慧静浅笑说“贫尼与令郎公子相约,于本月共同参禅养学。公子乃明经学士,其明灯可以照我心经,故贫尼请求公子相助。”

“公子也愿意抬举我,但尚未禀告老夫人,未知居士意下如何?”

“阿弥陀佛。”

刘氏念声佛号,高兴道“老身正有意让我儿与法师结个佛缘。虽不入沙门,但修个缘法归是好事。”

“不知你与我儿如何修行?”

“是否要避一避耳目?”

“我和公子所行,并非见不得人的勾当。”

说着慧静秉持禅心,讲昔日客船与君双修之事。

这时,阿九驾香火至华府门前。

她卷着香气穿门而入,听见前院一间房内有吃喝笑谈声。

透过虚掩的房门一看,见平儿和华府家仆在哪吃宴,嘴里说着‘公子如何给女鬼阿香鸣冤……’

阿九听两句,&nbp;&nbp;隐身穿门而入,从背后掐其脖颈,传音道“平哥才吃几杯酒,就把徐州事告诉他们,过会儿是不是还要说‘与高家结亲’?”

平儿后勃颈冰凉,又闻鬼魂传音,打个激灵酒醒大半。

他随即借故方便,跟着阿九出门说话。

“九妹,我……”

“我知道平哥心里有准。”

“那些小事说出去,公子也不怪你,但还是惊醒一些好,莫因酒而乱了言行。”

说完阿九便不多说,问公子那边。

平儿也不知公子在内园喝得如何,一人一鬼踏雪找寻走过去。

此时桂园竹舍,火炉炭盆冷了一半,华明渊、杨万山带着七分醉意,趴在矮案对对子。

刘彦面显红晕,略有微醺,评价二人对子高低。

暗下,他却在运用灵觉感应‘告念法音’。

就在一壶酒前,他恍惚听到有道士唱经,&nbp;&nbp;声音极其微小,&nbp;&nbp;好似从邻家传来。

他怕搅扰酒兴,就没告诉杨华二人,只自己体会感应。

此刻道士唱经已毕,取而代之的是‘百千万人告念朝见之音’,众声合聚,矛头直指他刘世才。

仿佛他成了神明,听见很远处的官家乡民对他礼祭朝拜。

这感觉奇妙又奇异,他一时也琢磨不透缘由。

“师兄说‘民愿传神’,百姓心念赤诚,即可与神明通言语。”

“难道他处有一方神明与我同名同姓,那地方的官民拜错了?”

“应该不是……”

刘彦一念否定猜想,把酒琢磨“不知我用灵犀术,看能否与他们念头相通。若能通念,便可一问。”

思定,他清扫杂念,专心一意运用‘灵犀法’。

尝试与远方传来的‘告念声’触碰,问“不知诸位是何地百姓,怎告念到小生这里?”

他一念过去,背后小人君臣无不精神大震!

此话听入他们耳中,壮如黄钟大吕,似天降宏声!

国君喜悦不知说什么。

宰相恢复极快,上拜祭坛,告念道“禀明君子大人,我君臣民等,皆乃竹生国小人。”

“今日喜见真学君子,微表我国君臣之礼,上告大人知晓。”

“君子大人果能听见我等微末之言,我家国君喜不自胜。”

“……”

宰相接连说着。

刘彦细听这‘蚊音’,大概听清他说什么,新奇揣摩起来。

等他说完又问“两个时辰前,竹舍那股‘道气’,可是贵国祭起的?”

“贵国之国土,可是竹舍之地?”

宰相惊叹君子聪明,回道“如君子所言,竹舍之地便是我小国疆土。饭前,我等见舍内笼罩众多‘美食之气’,便设法坛向天祈求降‘食气’与我等。”

“上天感应我等民愿,降下十万七千六百担美味,够我举国小人享用了。”

“我国主欲统领君臣,当面朝见君子大人,瞻观君貌气度,答谢恩赐,未知可否?”

刘彦着实意外,不想华府真有‘山市虚土,小人国家’,兴趣推动他答应请求。

“小生也一见贵国君臣。”

“不知你们何时出‘国境’,我焚香迎接。”

此言一出,背后那些竹生国君臣各都大喜,众仙家也喜悦相视。

宰相与君王商议后,回禀道“岂敢让大人降香相迎,我等已出国土境域,此时就在大人身后。”

刘彦微愣,即顾看一眼。

文光入目,照见地上墙根有大片微小人群,不禁失笑,而后大笑。

同席作对的万山、明渊闻听此人发笑,相视分顾君子。

竹舍外,阿九平儿也被公子笑声吸引,齐目望去。

刘彦饮一杯酒,对杨万山、华明渊道“两位可知,今日有人‘明察秋毫不见舆薪’?”

万山几分酒醒,追问“世才所指何事?谁人……”

刘彦抬手自斟酒,说“不是别人,正是刘世才。娘子速来,与这舍内添些香火气,稍后有一国君臣到访!”

此话听得万山、明渊都糊涂了。

暗下心说“世才吃醉不成?不会,君子酒量甚高,说此话必有因,难道是……”

两人同时想起‘《小人国》典故’。

他们对视一眼,杨万山明亮心窍问“世才是指‘山市国君’?”

刘彦直接点头称‘是’,手指身前阿九道“我家娘子通些道法,会弄香火术,就让她代为降香迎接那方王驾君臣。”

阿九闻言四顾竹舍,在北方墙根发现奇异,归坐公子身边,两眼闪烁别样之色。

刘彦察言观色笑问“娘子看见了?速降香,莫让我三人失礼数。”

阿九点头不多言,两手挽花结印,指夹一文钱香火口念咒语。

语落,手中钱散化香火气,她特意分出一道,送去北边墙根。

那方君臣百姓顿觉异香扑鼻。

此上等礼神之气,使得他们无不受用,一众仙家小人也纷纷引气抱怀。

剩下的香火,阿九凝聚成一尊小香炉。

只有酒盅大小,烟气却高有三尺,飘在案上聚成一尺气云。

此妙法,肉眼可见。

杨万山多见不怪,华明渊惊诧欣赏,不由多打量九娘子。

阿九顾问公子“公子看这般可否?”

刘彦满意,斟酒一杯给她说“喝完这杯,娘子替我研墨。万山明渊稍后见了那方国君,可别效仿‘叶公好龙’。”

“不然,以后再难相见了。”

两人各都明白意思,一人补喝一杯酒,以壮胆气。

阿九浅笑掩口,吸食公子这杯酒气,余光留意着北边起驾的小人仗队。

传音给公子“华府果有山海小国。那些小人可是知道公子在此,特意出国拜见君子?”

刘彦与她灵犀相通,讲述刚才‘君臣如何与他告念’。

主仆默声而谈,平儿一头雾水左顾右看。

他至此都没听懂公子话意。

低头时,惊‘咦’一声!

看到一众十多个明光小人,驾着香火气朝席案飘来。

身后是数百人仪仗队,有人举旗、有人撑黄伞,仪仗后又见驷马拉金车,文武百官,达官贵人跟随……

这怪异之景,使平儿恍然明白公子所言。

少时,为首的明光小人驾香火飘上桌案,在小香炉前列队,朝见刘世才施礼。

杨万山、华明渊身心抖擞,聚目光仔细观看。

见他们相貌各异,有的丑陋,有的儒雅,周身明光似萤火。

刘彦拱手还施一礼,垂问他们“诸位仙家,莫非是国中羽士?”

‘羽士’乃道人之雅称。

他见这行人身负玄光,有些猜想。

为首道人容貌俊雅,迈前说“小道等皆在竹生国修养道行,法力低微,不敢与大千羽士相提并论。”

“其中有几位道兄,是近日才搬来华府。”

“先前,小道曾领他们拜过明渊公子。”

华明渊细闻其声,眼眸闪亮道“那夜晚上,可是你们在我房中说话?”

“正是。”

道人上拜一礼“贫道在贵府宝地修行多时,也与令翁梦中相见。不知他可与公子提过?”

华明渊回想说“家父确提到过梦见一道人,自称‘觉元道人’,可是仙家?”

道人点头称是,顾刘彦稽首“小道久仰君子大名。”

“君在大千运筹帷幄,拯救万众性命,功德无量。今日瞻见君颜,甚是有幸。”

“容小道引荐众仁兄道友。”

他从右边开始,依次点名道号。

“这是玄文子、玄化子……”

“这是临灵子,临玉子……”

“他是仲龙子,此乃元真子……”

随他介绍,众道依次稽首礼见儒家真学。

“诸位仙家有礼。”

刘彦怀君子心,不以大人为尊,率领明渊、万山还施儒家揖礼。

众道小人感大人君子礼敬,身上明光更显,各都齐齐再行一礼。

“这些小人倒很有礼数。”

“不知他们都是什么精怪所化,肯定不是鬼……”

平儿旁观暗思。

刘彦对此并不做探究。

他自听了胥君讲‘天地精气’,便对天地间的精灵鬼神不再惊异。

无论是什么精怪,都是‘精气化形,得一灵性’。

当日送乡鬼赴阴山,他也与张逸仙谈过‘山海之国’和‘国中小人’。

逸仙说“山海之国民,无论大小,皆是食气之精。”

“小人身躯,血肉微薄,更无大人百窍,只有饱食大千五谷,才能逐渐养出气血。”

“出来山市虚土后,他们寿限极短,长则三五年,断则数月就死了。”

“同样,大千之人不能在山海之土久居。”

“否则食虚气过多,则炼精化气,久而久之失了血肉之形,变为山海之精灵。”

回想后,刘彦收起思量,指香炉顶上香火云道“诸位仙家请上香叙话,此香乃我等之敬。”

众道小人皆看为首‘觉元子’。

觉元道人应诺,踩踏香火飘升云上,登高三尺和君子见礼。

其他小人纷纷飘升左右。

万山观此一幕,对刘彦、明渊笑道“此景,真好似一幅神仙图卷。”

那些小人道士纷笑。

这时,听闻矮案下,扬起高喝声“王上到——”

这三字唱喝,黄门官喊得极为卖力,听着就如远处公鸡打鸣。

众人各都转头顾看。

见左边矮案下,凉席之上,百人仪仗排开。

近卫军举旗夹道,国君携带文武百官阔步上前,仰视高山君子,向上拜竭。

万山明渊兴致勃勃,刘彦与二人相视,向小人国君臣还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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