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朱高煦开口引了我注意,他微顿了下后说:“父亲可能会留大哥在京,但一来大哥身体因肥胖而不太好,二来如今太平盛世,并没有仗可打;第三个原因是我想留下来,虽然没有金戈铁马的岁月那么自在,但这里有你。不想再晚个一年半载才获知你的讯息,而且收到的还是你重伤难治这种。”

听他言语是真的对我受伤一事很感遗憾,我拍了拍他肩膀宽慰了道:“都过去了,我还好好的站你跟前呢,别老说这种丧气话了。”

朱高煦一听我这么说便笑了:“也对,父亲连天山雪莲都拿出来给你了,你的身体肯定能恢复过来。我之前还打算着让人从北平送千年人参来呢,原来父亲将珍藏的天山雪莲带过来了。小兰,其实……”他欲言又止,表情里有着不确定。

“其实什么?有话就说,别吞吞吐吐的。”

“我是想说,其实父亲对你是真的好,这株雪莲得到的并不容易,是我随父亲有次出征到寒地时获得的,一直被父亲珍藏起来。之前我阿娘有次得重病父亲也没舍得用它,没想这回却带上京了。”

我滞了滞,问出疑惑:“之前入我药的就是那天山雪莲?”

“应该是吧。对了,如果有机会你一定要去趟漠北,那里虽然寒冷但是风光胜美,雪莲开在雪山的崖壁间,你看到了一定会觉得很美。”

他说得很有画面感,我在原来时代也是生在南方,到了这边同样是南方,所以北方那种大雪纷飞的场景一直很让我向往。如果有机会还真的想去他口中说的漠北看看,不过以现在所处的身份和境地,应该也很难有那个机会吧。

小元儿不乐意我们一直站在门外说话,跑过来拉了朱高煦的手,“走,进去。”

我随着他们身后走进殿门,恍然而悟为啥小元儿对这里如此敢兴趣了,原来在院中架了一个射箭靶子,而旁边的弓与箭极其明显地摆成大小两排。

小元儿直接上前拿起那把小弓,神情兴奋地要朱高煦教他射箭。犹记得那个他周岁刚过的除夕,朱元璋也还在,当时给他玩抓周游戏时在一排物件里他选了毛笔,然后他们对他将来归类于从文。可是男孩子的天性肯定都喜欢这些舞刀弄剑的,之前朱高煦送他一个小刀,至今我也不知道他给藏在哪了,问笑笑和云姑也称不知道,现在又迷上了射箭也不奇怪。

朱高煦对小元儿很有耐心,手把手地教他拉弓的姿势。那弓与箭应该都是朱高煦自己制作的吧,长短不一,并不太精细,但是小元儿很满意。

我看着那一大一小正安闲自在,却听身后传讯:“皇上驾到。”

心头一顿,转过身便见门外阿平缓缓走来,他应是回去换下了朝服,穿了件白色绣龙纹的袍子,显得没有那种严肃了。进门时朱高煦先一步单膝跪地参拜,在阿平免他礼后才起身。

我有想当着这许多人的面也给他行礼的,但他直接蹙眉走向了我就轻质:“怎么也不添件外衣就出来了?”他一摸我手,眉头皱得更紧了,确实出来时穿得有些单薄了,大病初愈身体还很虚,出门都得穿厚一些才行。

阿平不忍过多责备我,但对随行的笑笑冷斥:“皇后记不住添衣,你也记不住吗?”

笑笑立即跪倒在地,惊恐而道:“奴婢有罪。”

我有想开口来劝,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下了。阿平不是以前银杏村的傻小子,也不再是无限光环的皇太孙殿下,而是当朝的皇帝。在私底下再如何,但在人前我得尊重他这个身份的权威。所以看着笑笑受他谴责怪罪,我默了声。

笑笑被呵斥了回宫去拿我的斗篷,朱高煦没什么心机地问:“要不要我进屋拿一件外衣先挡挡风?”我心中微紧,见阿平看过去一眼道:“不用了,先拿朕的穿。”说着他竟当众脱下了外袍,还特意为我穿上了系好腰带。他比我高出足足有一个头,衣袍穿在我身上都要拖到地上了。而且我最近确实瘦的厉害,他的腰带系上后也是松松垮垮,袖子都把我的手给遮住了。他从身上脱下来的,自然还带着他的体温,穿好后便觉暖融。

但在我抬起眸时不由怔住,站在四周包括朱高煦在内,都是一脸惊怔地看着我。

怎么了?我有些莫名。低头检查是否衣袍没穿好,视线触及白袍上的龙纹顿住,这件外衣虽然不是朝服龙袍,可绣了龙纹便象征了权威。而刚才阿平想也没想就脱下来为我穿上了,其中意味的涵义可能他也没深思,但令在场所有人都震惊了。

终于在阿平的视线淡扫而过时,那些惊怔的目光都垂落了,也没人敢提出异议。

当阿平来了后气氛就变了,不再如之前那般轻松。他走向小元儿轻询:“学会了吗?”场上估计就小元儿最自在和兴奋,见父亲来问猛点头,咧了嘴回:“阿爹看。”

把式架起来,小手张弓射箭还挺有模有样的,箭羽也飞出去了,就是力气小,只射出一步就垂落在地了。不过小元儿并不觉得不乐意,反而笑眯眯地扭头来看我洋洋得意询问:“兰,我厉害不?”我抿唇而笑,朝他点头给以赞许。

小元儿得到我的认可后越发开心了,拉了朱高煦的手便要再射箭。

众目睽睽之下,我看见朱高煦缚手缚脚的,拉起的弓也伸展不开。他给小元儿做了个示范,竟然还把箭给射脱了靶,全场侧目,甚至有的太监眼神里露出轻视,估计心中在想朱高煦这位算是军功赫赫的将军的箭术也是一般,唯有我知道朱高煦的箭有多准。

曾在战场上,他几乎是箭箭射中敌兵,列不虚发。

可能是来京后没有了战争的淬炼而磨灭了斗志,也可能是……尽可能的在阿平面前谨小慎微,不出那个风头。总之看着这个落寞的少年,我心里头挺难受的。

一咬牙转头对阿平道:“有些饿了,咱们回宫吧。”

他闻言立即点头,环住我肩膀转过身时身边的宫人扬声而喊:“摆驾回宫。”走出两步便听见朱高煦跪地声,并恭声而道:“恭送皇上与皇后娘娘。”

我没有回头,小元儿自有人会领着一起离开,心中默想:以后尽量能不来就不来吧。

步履轻漫,一干人虽随在后但与我和阿平都隔了一段距离,我没作声反倒他主动问了:“没什么要问我的吗?”脚下微顿,重起后才缓声回道:“有什么可问的?不就是你将朱高煦给留下来了嘛,并不是多大的事。而且,你让小元儿带我过去不就是为了告诉我吗?”

他微讶:“你怎么知道是我安排的?”

“小元儿不可能一个人跑这么远找到朱高煦,笑笑或云姑在没你吩咐下也没那个胆随意带元儿来这,剩下便只有燕七了。”燕七最忠心的人自是阿平,若没阿平的授意,他怎可能将元儿带到朱高煦这边来,而且他们之间还有恩怨。

阿平唇角勾起而笑:“总是逃不过你的眼睛,确实是我让小七安排的。留下他有两个原因,一是你应该也能想到,二是他与你相熟,朕闲来可与你一同找他叙叙话。”

在我看来,前一个他隐下没说的理由是主要,为了维持平衡务必要在放走朱棣的同时留下一个质子以防后患;而后者,也算是他对我的心意吧。

朱棣这次来京是两个儿子都带来的,留朱高炽的份量绝对比朱高煦要重,因为朱高炽是世子,将来会承继朱棣的王位。

我轻应:“嗯,等你朝事不忙时咱一同过去。”

此事便暂时放下了,经过了这许多事后我会慎重考虑每一个行为所产生的效应,认为我若常去找朱高煦于他于我都不好,哪怕阿平确实是从我角度考虑想我能够宽心,但其中也含有政治因素,而且怕只是当时之念,事过之后有些东西必然会放不下。

男女有别,身份有别,他对我的在意已经超出了能够容忍我与别的男人走近的界线,我于情于理都不能再与朱高煦走近了。

此后小元儿有再去别院找过朱高煦,我都没有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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