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婚礼仪式算是礼成了,有人专门在朱高煦的营帐上缠绕了喜庆的红色绸带,于是礼成后便簇拥着两个新人往洞房而走。顿时这处便人潮散去了,这群兵士们虽然爱戴他们的燕王,可到底还是对其有惧意的。

等见人散得差不多时,我立刻对朱棣道:“你最好找军医诊断一下,莫不要中了她的毒。”

朱棣敛了眸看过来:“你那个婢女虽是北元奸细,但到了此时她已不敢再杀我了,原因无它,北元若还想留存一息,只有本王能够办到。杀了我,只会是她北元亡国之命。

“为何?她之前还曾想杀你啊。”

“那是之前,此一时彼一时,之前害我可给北元争取时间,而今北元已被我军驱逐至核心,十万大军就驻守在边疆之处,若她还敢妄动,那么我大明兵将必当踏平她北元都城。”

我听得暗暗心惊,不过短瞬数日的时间,时局竟已发生了巨大变化。想必朱高煦也已经将此厉害关系跟绿荷道明,是故刚才我紧张上前挡酒的行为实则是多余了。

耳边听见朱棣突问:“你很关心我?”

我愣了一下,毫不讳言地点头承认:“是的,我关心你。因为你如今是这整支队伍的核心骨,阿平已经出事了,你若再出事军中定将大乱。”

他渐渐蹙眉:“这是你心中所想?”

“正是。”

在我回应后黑眸湛然,幽远深邃凝定我,他说:“兰儿,你以大义来压我,我无话可说。但是有一点我不懂,为何你对阿煦都不像对我这般防备?”

我没想到朱棣会直言问出来,一时间有些踌躇和难为,不过看他架势是定要在今晚得个答案才肯放我走了。斟酌了又斟酌只找到这样一个理由:“我对你并非是防备,而是理该保持一定的距离,至于阿煦,他在今天之前都还只是个孩子,不过今后我也会待他像你一般。我们身在风口浪尖处,谨守该有的本份才能避免口舌吧。”

哪料朱棣失笑着摇头,一针见血指出我:“冠冕堂皇!兰儿,我倒是不知道你如此的巧舌如簧,不过我得提醒你,阿煦是我的儿子,也是最像我的人。”

朱棣走了,留了这么一句意味不明的话独留我在原地,使我在回走的路上都在想是何意。等走到马车处看见燕七时忽然顿悟过来,朱棣是在提醒我朱高煦非我所想的那般单纯,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如此说了。而我却仍不愿真的去相信朱高煦会有一天对我耍弄心机,而假如一个人活在世上要对每一个身边的人都有所防备的话,那活得实在太累了。

可能朱高煦对我,就像燕七对阿平一般,没有一点点的差念,更别说是恶念了。

问燕七在我离开后阿平可有动静,他摇了摇头便继续低埋着头靠坐在马车前,但等我登上马车落坐时却听见他从外面幽幽而问:“她还好吗?”

我没有立即回答,先叹了口气后才语重心长地道:“小七,绿荷早已作出了她的选择,你也可以放下了。这条路是她自己选的,从今往后她是好是坏都与你无关,你明白吗?”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我没那许多的仁慈心,也不是什么圣母白莲花,那一夜绿荷将我从城守府带走的背叛就将这一年多的主仆情义抵消掉了,若非是她先走了这一步,又何来后面的连番事端,更何况阿平中的毒也是她研制的。

而且我不相信她在被朱高煦占有后就接受了他,会要求当侧室怕就是看中朱高煦是朱棣儿子的身份,无论是为权还是为了利,都必然带着她的目的性,也可能是为了就近暗杀朱棣也说不定。有句话叫作身在曹营心在汉,绿荷是北元人,她的心也在北元,无论是小七还是朱高煦怕都是捂不热她那颗心的。

所以举行这个婚礼,对于朱棣父子而言,等同于在身边安放了一颗定时炸弹,但他们却都面不改色地承应了下来,单单只是为了救阿平,也或者说,是为了我。

在这一点上我真心感激,所以才会在刚才的一霎不顾一切地去阻止朱棣喝茶,“冠冕堂皇”的理由下我不得不承认对他们在意,是真的怕他们再有事,与情爱无关。

燕七过了好长一会才传来苦涩地应答:“我明白了,以后不会再问。”

我透过帘幕看那隐约而模糊的背影,竟感觉是这般的孤单,鼻子又不由酸涩起来。回眸落在阿平脸上,想当初我们在兰苑总是四个人嬉笑打骂,是何等的开心惬意?如今却变得形单影只,阿平沉梦不醒,燕七独自将悲伤流放,算起来他与朱高煦应是差不多年岁吧。

天明后行军继续,昨夜闹得再晚都不会延误一点行程,只是我揭开帘幕朝前远眺了下,见有一辆马车上绑着红绸带,应是给新婚夫妻乘坐的。但朱高煦哪有那耐心,骑了一头高马在军中晃晃悠悠地就到了我的马车边,然后压低声喊:“小兰,你把窗布揭起来呢。”

我挑开了窗布抬眸看了眼他的神色,倒是神清气爽,眉眼清澈地望着我说:“我从她那要到配方了,喏,给你。”看他递过来一张纸条,我心头蓦的漏跳了一拍,伸出去拿的手都有些颤抖,刚接过那张折叠得工工整整的白纸就听朱高煦道:“那个……那个我的字写得不好看啊,你要是看不懂的可以问我。”

等我翻开白纸,上面歪歪扭扭地写了两行,虽然字确实不好,但也不至于让我认不出。

金鸣、灵九、二七、八蛇果……这当真是绿荷说得忘魂香的配方吗?这些名字我竟没有一个听说过,也不知道江太医可曾听闻。

抬起眸,跟朱高煦再一次确定:“这是她亲口所述吗?会不会有错?”

“应该不会,我在夜里将她压制住了逼问的,并且严厉警告她若敢有一字错误害了炆哥,我不止会休了她还会要了她的命。”

啪!朱高煦话声刚落就听见前方传来脆响声,我转眸飘了眼那背影,提到关于绿荷的事燕七还是不能淡定。而朱高煦自是也被引去了注意,眉宇蹙了蹙,到底看在我脸上没有说什么。我敲了敲车架,对外面道:“小七,先停车,我去找江太医研究下配方。”

等马车停下后我就下了去往江太医处找去,忽然想到什么回转头,只见朱高煦侧着脸对燕七说了句什么,突见燕七面色一变,拽住缰绳的手紧到发白。

而朱高煦却勾着笑回眸过来,撞见我的视线时慌了一下,立即驱马追上来。等他到得我身边时直截了当问:“你刚才和燕七说了什么?”

他眼光闪烁了下,又见我目光沉凝于他,最后低了脸低声说:“就是故意说些刺激他的话,谁让他听不得关于绿荷的事,再怎么绿荷也是我的女人了,岂容他人再惦记。”

与我所猜想的是一样,这时候能令燕七变色的不外乎是阿平与绿荷,对阿平的话朱高煦不可能会去说坏话,而且若说了燕七也不会是这反应,必然跳起来又要与他大打出手了;唯有提及绿荷,言辞都不需要太难听,就让燕七面色难堪。

不过昨晚回来我对他说的话有听进去,男人,该放下时就放下。

我横了一眼朱高煦,以玩笑口吻地轻嗤:“小人得志。”这小子不但没恼,反而还察言观色了觉得我没生气后嘿嘿傻笑,我自是也气不起来了。

找到江太医把配方给了他,我看他愁眉紧蹙不由担心而询:“这配方会可能是真的吗?”

“配方应不会有假,这几种东西确实都是罕见毒物。你先且回去,待老夫翻翻医书。”

我只得往回走,却见前方似有异动,刚要凝目而视就见燕七朝这处飞奔而来。脑中一转立即想到是阿平,急切迎上前问:“发生什么事了?”燕七睁大了眼,“公子醒了。”

脑子一嗡,也短暂的空白,随即我拔腿就跑。

冲至马车前嘎然止步,我竟心生惶恐,伸出去要掀起马车帘幕的手都是颤抖的。随着帘幕一点点被掀开,阿平的身体也渐渐呈露于视线之内,直到看见他脸,却发现他依旧沉闭着眼一动不动地躺在那。

“阿平?”我轻唤,没有动静。

登上马车想将阿平抱进怀中,可手指一触及他身体就觉一股凉意,我惊急交加,出口的语声已有颤意:“阿平你醒醒,你怎么了?”

从脸到手,他整个人都肌肤冰凉,若不是气息还在我真的会情绪崩溃。我把他的手拿起了包在掌心用力搓,却怎么都搓不热,怎么回事?明明我离开时他还好好的啊,就是去送个配方是功夫,他就突然变成这样了。

马车外传来踢踏脚步声,听见燕七在喊:“公子,我把太医找来了。”帘幕迅速被掀起,燕七焦急的脸出现在马车外,而身后还拽着正大口喘气的江太医。但在目光触及我与阿平时眼神一震,我这时定然是目光呆滞,脸色苍白。

燕七喃喃而问:“怎么了?”我没答他,继续为阿平搓着手试图捂暖他。原本气喘如牛的江太医本要斥责什么,一见我这边情形立即将挡在马车前的燕七推开,登上来便严肃地道:“让老夫看看。”

我松了阿平的手让他把脉,视线没有迫切紧盯,只是凝落于阿平的脸上静等诊断结果。说不上来心头是什么滋味,麻麻涩涩的,还有一丝一丝的钝痛在冒出来。

“奇怪,殿下这脉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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