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孕之后,我便时常作呕,此时想到一个那么小的孩子就因为偷了块玉佩便丧命,心中愈加不舒服。

广平说到那个人被打死时,我下意识去看宇文昶的反应,他负手而立,脸上的表情极为自然,一看便是知情者。

也对,那些侍从若不是得令行事,光天化日之下,怎敢活活打死一个人?

如此看来,素日待我温柔至极的夫君不仅是知情人,多半还是主使者。

只是,那样小的一个孩子,他怎么忍心?

殿内的宇文坚同陈皇后听广平这样说,也并未流露出责备之意,想来,在皇家人眼中,死去的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贼罢了。

偷人东西实在不应该,但毕竟只是那么小的一个孩子,家中也不知道有几个兄弟姐妹,倘若是独子,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该多么伤心?

宇文昶突然笑了,颇有几分玩味地看着广平,道:“莺儿,你就不用在你二嫂跟前讨好卖乖了,绕弯子的话说了这么多,目的只有一个,是为了跟我们打听沈砚之的事情吧?”

原来广平倾心沈砚之。

我听了有些吃惊,不过转念一想,广平正值待嫁年华,那个沈砚之又生得俊俏潇洒,的确会是广平这样的小女孩会喜欢的类型。

只是,这个沈砚之行事太过浪荡,尤其在男女之事上颇为不拘小节,真不知道广平喜欢他是好还是不好。

广平没有料到自己的二哥会在父皇母后跟前直接说起这件事,一时之间面红耳赤,娇羞许久,才捏着帕子回答:“二哥只会拿我取笑,我方才话里哪有一个字提到……提到那个人了!”

不直唤沈砚之的名字,而用“那个人”代替,反而更显得有几分暧昧。

我不由转身去看眼前这个女孩,她的面庞微赤,像一朵迎风盛开的芙蓉花那般美好。

宇文昶不忍再逗弄这个妹妹,正欲告知沈砚之行踪时,宇文坚突然负手道:“广平,南郡公杨景端的大儿子杨静礼与你年纪相仿,朕与你母后商议,打算年内下旨,让你们尽快完婚。”

立在殿下的我们三人一时都呆住了,许久,宇文昶道:“父皇,广平年纪尚幼,不如留在宫内多待几年,婚嫁之事暂且不急吧?”

“宫内年纪与她相当的公主都已经婚配,便是同样年纪的晋王妃,如今也已经为人母了。平日就是你这个做二哥的把她惯坏了,你瞧瞧她这个样子,哪里有一点皇家公主的风范,早日嫁出宫去,才能长长见识!”

原来在闵国天子眼里,女儿家长见识的法子只有嫁人这一个哦,真是好霸道的想法。

虽然我从前与广平有些误会,但是想到这位二八芳华的少女,要被迫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下臣之子,我不禁有些于心不忍,扶着肚子上前一步,道:“杨静礼只是一个小小的南郡公之子,公主金枝玉叶,嫁过去岂不是委屈了些?臣媳倒是觉得左翊卫大将军的公子沈砚之与公主更匹配些。”

广平向我投来一个感激的眼神,我微微笑了一下,示意她安心。

宇文坚幽深的眼眸中渐渐蕴上一抹几不可察的嘲讽和不屑,冷笑一下,道:“皇家儿女的婚姻大事有什么匹配不匹配一说?大多是为了朝堂势力的平衡而相互联合罢了。沈文述对朕忠心得很,眼下不需要朕把女儿嫁过去拉拢,倒是这个杨景端,近来频频在朝堂上与朕呛声,几次弄得朕下不来台,倘若下旨将这个老匹夫斩了,有违朕一代贤君的名声,思前想后,他的大儿子尚未婚配,广平下嫁之后,朕相信这个老匹夫顾念着姻亲关系,会收敛些,起码不至于再当面冲撞朕!”

即便再有心为广平说话,此刻看宇文坚语气不悦,我同宇文昶也不好多说什么,而端坐在殿上的陈皇后则始终一言不发。

此刻我离广平极近,清楚地看到她的鼻际冒出细细密密的汗珠,手紧紧握成拳,旋即又松开,认命一般冷冷道:“父皇与母后有命,儿臣不敢不从。”

说这话时,她的眼睛里面分明有着清晰的恨意和不甘。

这件事情确定地极快,圣旨即刻下达,杨景端偕同杨静礼恭恭敬敬领旨操办婚事,司衣坊也开始着手准备公主大婚的礼服。一时之间,大兴宫内好不热闹。然而,自含元殿那日之后,我便再也没有见过广平了。

因为如今大着个肚子,宇文昶也不许我去找她,每回问起,只说广平好得很,已经在欢欢喜喜准备下嫁之事。

我对这话是颇不相信的。那样一个肆意张扬的女孩,真的会心甘情愿接受这么一桩政治联姻么?

一日,天气极好,门口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我抬眼去看,只见青禾眉开眼笑奔来,道:“王妃,今日有人送来好大一个风筝,奴婢看天气不错,不如我们出去放风筝吧?”

这个丫头始终是玩童心性,跟在我身边这么久了,大风大浪也见识了一些,偏偏还像个小孩子一样,对这些孩子气的游戏上心。

我一时好气又好笑,但是想到这八个月以来,她忙上忙下伺候,人都清瘦了,便不忍心责怪,一肚子教训人的话再也发作不出来,道:“太医也叮嘱临盆之前要时常走动,索性今日天气晴好,便陪你闹一闹。”

瞧了青禾手中那个风筝一眼,五彩斑斓的丝绢上一对凤鸟迎着太阳比翼飞翔,两翼下各坠着四只小巧玲珑的金铃铛,做工极为精致,似乎不曾在宫里见到有人做这个,我心下一怔,问:“这是谁送来的,一般宫人应该做不出这么精细的风筝吧?”

青禾答:“奴婢不知道啊,一大早就有人送来的,是一个侍卫模样的人,应该是晋王身边的能工巧匠做了逗娘娘开心的,否则我们在这大兴宫人生地不熟,又有谁会送我们这么有意思的东西呢?”

这话也有道理,正好此时心情烦闷,想出去走走,我便没有多想。

偕了青禾并几个宫人走到客省外的一片空地上,抬眼见一个深紫锦衣的少年站在不远处,瞧着天上的一个五福齐天图案风筝发愣,见我来了,他笑了笑,高声道:“还以为晋王妃不会来呢!”

我皱眉看向他,问道:“这双凤朝阳的风筝是沈大人派人送来的?”

我问对了。

沈砚之一呆,神情有些古怪地看着我,“我怎么觉得,晋王妃一听这风筝是我赠的,便不大高兴?”

我没有不高兴,只是有些意外。

上次在并州见过一面,我对这个人的印象本就不大好,后来更是没有任何交集,无缘无故,这人送我风筝做什么呢?

不知道他对广平下嫁的事情怎么看?

瞧他以往对待女子那般轻薄无赖的样子,十有八九也是不太关心广平要嫁给什么人的。

倘若真心喜欢一个人,一定不会忍心见她被强迫赐婚的。

我不由有些后悔当日在宇文坚面前撮合他与广平,这人也许并不会好过那个杨静礼,真要跟这人成了婚,广平的日子不一定会好过吧?

沈砚之风流成性,身边莺莺燕燕不断,府中又养着不少姬妾,要广平放下公主的身段,去与那些民间女子争风吃醋,听来如同天方夜谭,是一万个不可能的。

可偏偏要命的是,堂堂闵国广平公主喜欢的男人,只有沈砚之一个。

我淡淡道:“沈大人客气了,只是后宫人多嘴杂,日后大人还是不要往客省送东西,本王妃怕那些嘴碎的宫人见了,会在背地里嚼舌根。”

沈砚之愕然,抿了一下唇,没有答话。静默片刻,才喟然叹道:“晋王妃缘何与我如此见外?晋王是我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宇文斗胆称呼晋王妃一句弟媳,闻得弟媳来自兰陵,我想兰陵人多喜爱在春日踏青时放纸鸢取乐,便在邺城里最会扎风筝的店面内寻了一个老师傅,要他扎一个双凤朝阳花样的送进宫来,希望能讨弟媳欢心,这有什么可值得宫人说道的?”

“弟媳”两个字令我觉得堂堂晋王妃被人占了辈分上的便宜,心中一紧,向沈砚之微笑道:“毕竟是在大兴宫中,沈大人还是唤我一声晋王妃更为妥当。”

沈砚之轻轻一笑,答道:“是我失礼了,冒犯了晋王妃。”

一旁的青禾忽然指着手里的那个双凤朝阳风筝,在我耳边嘀咕:“王妃,再不放风筝,就没有风了哦,到时候风筝就飞不起来了!”

我伸出食指,在这个丫头额头轻轻点了一下,柔声道:“你呀,出门只会贪玩,本王妃同沈大人说两句话而已,你就这么等不得,急着催我们吗?”

青禾摇头,笑着说不敢。

沈砚之忙道:“晋王妃身体不便,还是我来帮青禾把风筝放起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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