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春同行六十年

第一百三十九章

判断与抉择(一)

两千年十月六号,刘斌一家和张丽萍哥哥一家从云南回来。

刘斌先把老婆送回家,又跑到银行提了十万现金拎回家交给老婆。本来可以办个卡,他觉得那样不够气氛,便每次都拿着现金交给老婆。无论自己在外边经营怎么样,遇到多大困难,他都坚持每年向家里交十万元。

刘斌家住的是远方公司的职工宿舍,面积只有七十多平米,且是东西面,春秋没暖气的时候非常阴冷。

刘斌父亲参加过跨过鸭绿江的战争,负过伤,转业后分配到了远方公司。

刘斌住的这套房子是父亲分得的公房,后来刘斌交了钱变为私有产权。

父亲病故后,刘斌和老婆孩子还有母亲祖孙三代一起住在这里。本来想自己设计所的款项到了买套大点的房子,没想到设计费要不回来,顶了好几千平米的框架楼,他便无奈地一直住在这里。

刘斌将钱交给老婆,和久别的老母亲闲聊,告诉母亲这个月古城市保险公司的结算款到了,一定要买套新房子。

这话当然主要是说给老婆听的。

果然奏效,老婆高兴地凑过来,听着有关房的消息。她期盼了很多年,希望有一套大一点的南北朝向的房子。

刘斌见老婆过来,精神头更足了,自豪地说:“明年古城市开发区有三千多万工程,估计可以拿下来,今后公司一定会有大的发展。老板说了,将来事业做大了给我们几个人在海南都买套房子。等我们退休了,冬天去南方住,夏天回北方住,就像候鸟一样。”

老婆笑了说:“那可是好事,不用交采暖费了。”

因为刘斌原来的买卖欠很多外债,需要陆续还,免得被人起诉,买房子的钱就不够。私下里他打电话跟车宏轩说要用十万块钱,不白用,买新房把旧房给车宏轩。

车宏轩明白这套房使大劲也就值七万,但哥们之间没办法斤斤计较,况且古明远还说了要给准备个小套房,便就在电话里同意了刘斌的请求。同时要求必须保密,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刘斌明白其中的道理,决不能让谢蕊芬知道,一旦这货知道了,花十万买这套破房子肯定不干。

刘斌老婆是个很要强的女人,除了上班还要照顾婆婆和孩子,至于刘斌常年在外都干了些什么,她不闻不问。但也是个得理不饶人的主,平时刘斌不敢惹她。

听说要买新房要交旧房,她不是很高兴,却也不能说什么。刚收到十万,又要买房子,她当然还是高兴胜过不满。至于在海南买房子,她知道这些人吹吹呼呼的,喝完酒什么都敢扔,没影的事,全当耳旁风。

刘斌表现很好,殷勤地做了饭,陪着家人一起高高兴兴吃了饭。饭后说去陪老板喝酒,离开家,出门打车跑到中福在线,玩到下半夜一点钟关门。回来的时候小店买了一小瓶酒,倒在手里,嘴巴子上、脖子上摸吧摸吧,装着喝多了回去睡觉。

第二天老史开车来接刘斌,两人一起在老板家楼下等着。

车宏轩九点多到家,谢芬芳和香兰上楼,他和刘斌、老史在楼下站着谈事。

老史手里拎着一个纸口袋,里边装着圆梦海鲜酒楼的外装图纸,看着车宏轩笑着说:“根据刘老板(刘斌)的指示,我过节的时候特意跑到古城市看了现场,按照效果图画了风格图,把材料统计出来交给王老板,王老板好像定了材料,一天好几个电话要求进场,你不能再在山里呆着,赶紧决定

怎么办。我意见我们和王老板还要谈谈条款和价格,先小人后君子为好。”

刘斌也埋怨说:“山里那个破电话也没人看着,说话喊破嗓子也听不清,现在是非常时期,你可千万别再往山里跑了!”

车宏轩微笑着说:“确实没呆够,还想再呆些日子。这样,你们立即安排干保险公司的工人进工地,价格不用谈,我们不赚钱,但也不能赔钱。”

“笑话!”刘斌不同意,冷笑一下说,“什么叫价格不要谈?不就是想少花钱吗?你把原则定了就不要管了,把工程交给我俩。老史,你马上安排设计人员拆图,两天拿出预埋图和钢骨架图,铝塑板和玻璃加工也不要耽误了,明天要求王老板把材料款打过来。”

刘斌心里有数,保险公司工地连监理再质检站的都应付过去了,这项工程算什么?王玉田不过是个开饭店的,一车矿石卖多少钱他知道,一盘菜卖多少钱他也明白,搞装修他明白个屁?刘斌早打算好了,还是保险公司那套办法。现在预埋铁二百乘三百的外边卖二十二元,自己干也就“十四五”元,钢骨架老史定为三个厚五十乘五十的方钢管,他准备进下差二点七五的,冷镀锌跟王老板要热浸镀锌钱,一吨会差八百多元,一共将近十四吨,那就是三万多。老史已经算出面积,连正脸再两个大山总共是三千四百多平米,铝塑板他已经订好,跟王老板要氟化碳钱,他定的是聚酯漆的,这样算下来会有超过百分之二十的利润。他已经告诉王玉田,材料由他来定,一定便宜。所以王玉田所说的材料已经进场,实际是跟刘斌定的。

刘斌计划明天上午让王玉田把材料款打给材料商,后天开始大批材料就陆续会送货上门。他并且已经安排明天下午工人和脚手架同时进场。

车宏轩现在才明白,所谓王老板材料十号进场,原来都是刘斌安排的,他看着刘斌问:“原来定的是他儿子买材料,现在看来换成你了。”

刘斌冷笑一下说:“他明白个屁?你陪他跑还是我陪他跑?连铝塑板再钉子和胶的,上百种材料跑得过来吗?我电话遥控,剩下低值易耗品谢厂长买轻车熟路,你就等着利润,别的不要操心了。他看好了保险公司的工程,我们干完一定能赶上保险公司大楼。对了,开发区的事有戏吗?办完了也不通个气!”

车宏轩笑了说:“那天高了,完了进到大山里又瞎忙,天天喝得半死,没来得及把情况告诉你们,应该有希望拿到一部分。这种事不敢说死,走一步看一步吧。”

两人听到这个消息都很高兴。

刘斌想了想说:“张丽萍情况有变,她没有跟我们去上海南,而是改签到了上海,之后电话一直关机,我昨天才跟她通上话,态度明显冷淡。她昨天下午回到古城市,对要回工程款明确表态不管了。我今天过去见见她,如果实在不行请老板你出面去找找关系。”

车宏轩晃晃头说:“这件事还是靠你和张丽萍的关系办,我不能找古明远,没办法开口,他也不一定能管,其他朋友没有这个实力。”

“明白,我来想办法。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和老史马上走,估计要在古城市呆下去。”

刘斌肯定地说出自己的意见。他知道如果张丽萍那里出了问题,老板又碍于面子不想管,那就只好自己去找谭悟凡,牺牲点币子。

车宏轩补充说:“要安排部分山里工人进场实习,今后我们要建立自己的安装队伍,也要带动山里那一地区大规模的劳务输出。”

“你真是不怕操心!”刘斌不高兴地说了他一句。

“还有,”车宏轩看着刘斌说,“材料一定让王老板买,避免以后出麻烦。我也不赞成再像保险公司那样施工。”

刘斌感到好笑,点头答应了老板,这当然是在糊弄车宏轩。

车宏轩看得明明白白,刘斌还是要玩保险公司那一套,他虽然把话说了,可跟没讲没什么区别,实际上他仍然选择了放任的态度。因为无论如何自己也不能呆在工地。

三人谈完,刘斌和老史开车去古城市,车宏轩开车去公司。

张丽萍确实没办法再管刘斌要款的事了。两千年年九月三十日,张丽萍租了一套小单间,将自己的东西搬出联体别墅,把房钥匙和车钥匙放在房间里,“咣当”一声关上门,死了和谭悟凡交往的那条心,再也不回来了。

这也是谭悟凡强吃嗟来之食的后果。然后到售票处改签到上海的航班,十月六日从上海飞回。

张丽萍虽然下决心和谭悟凡一刀两断,但又不想放弃优越的工作岗位,梦想着既能离开谭悟凡,又能在优越的岗位上干下去。这其实是熊掌和海鲜兼得的不切实际的期望,根本办不到。

她还不理解社会,更不理解谭悟凡,在玩火。她天真地希望能够得到谭悟凡的理解,觉得他毕竟是领导干部,不会做出过分的事。两年多的交往使她对谭悟凡的印象还不错,她觉得他很温顺,也懂感情,竟然忘记了北京之辱。如果他真的独身,她或许会嫁给他,这就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张丽萍没有回家,她想见谭悟凡,跟他把事情讲清楚,争取得到他的谅解。她做出这样的安排:如果谈的比较理想,她还想把杨志忠的事情跟他说一下,请他帮忙,圆了自己的美梦——这就是愚蠢的与虎谋皮;如果谈僵了,那就离开古城市,然后再想办法安排杨志忠的事。

谭悟凡也是今天带着老婆从国外回来的,他把老婆送回家,换了一套新西服,先去洗浴中心洗个澡,在那里小憩一会,兴高采烈地来接张丽萍,还特意买了一束鲜花放在车里,一边开车一边哼着小曲。他提前好多时间就来到机场,心里甜甜的,并且美滋滋地幻想着美事。

终于,张丽萍漂亮的身影出现了,她英姿飒爽地拉着旅行包走出来。

他看到她那么风姿绰绰,既年轻又漂亮,内心充满自豪和满足,殷勤地迎过去,想接过她的拉杆旅行包,笑容可掬,关切地问:“累坏了吧?旅游这东西就是花钱买罪遭!”

张丽萍没有把旅行包交给他,也没有回答他,和他一起走向停车场,在无人处张丽萍站下来,看着他平静地说:“你既是领导又是兄长,我们能不能互相留条路,这样我们都会有个好结果。”

谭悟凡刚开始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后来见她一脸严肃,明白了,几乎是当头一闷棍,打得他晕头转向,沉默好一会才声音很小,但堂音很重也很有力地说:“你在拿我小命开玩笑!在古城市还没有人敢耍我!”

张丽萍没想到他会这样,头脑里有种快爆炸的感觉,站在那里沉思着。

“你怎么了,这是为什么?”谭悟凡拿出一副可怜相,叫苦连天地说,“这件事你要理解我,千万不要生气!”

“我想把我们的关系保持在一定的距离,希望得到你的理解。也就是说,你要尊重我。”

“你再给我点时间,我想办法离婚,你如果真的不理我,我真会死给你看!”

“我们到此为止!今天我没回家就是想把话说清楚,希望我们好说好散!”

“你当她不存在不行吗?她不影响我们,我的心都在你身上,一时一刻没有离开过你,请你相信我。你没感觉到我一直在陪你吗?不管你在上海还是在飞机上,我真的一直在陪你。”他停了一下,看了她一眼又真诚地说,“我跟你说实话,我很难离婚,她知道我很多事。”

“谁让你离婚了?自作多情!至于你们之间的事跟我没有任何关系!如果你一定要死死相逼,我只能辞去工作!”

谭悟凡毕竟是社会老油条,知道不能急了,如果急了把她逼走,那就没有任何机会了,他很快恢复平静说:“这很残酷,不过我可以承诺会克制自己,不再惹你生气。”

“如果能做到互相尊重,我们还在一起工作;如果弄得不可收拾,我只好辞去工作回家。我已经作出了抉择,你理解也好不理解也好,结果都是一样的。别墅门钥匙和车钥匙都在房间里,你自己去取。”

张丽萍说完扭头就走,打个车回家,没理会谭悟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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