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上的肌肉抽搐,易国如别开头:“你爹做的事,你怎么会知道?又凭什么说我使诈陷害?”

“你的意思是,我爹当真将魏国的军机泄露给了你,还用的是最愚蠢的书信,留足了把柄等着人来抓?就在你们大军获胜的关头,你们也没救他,就眼睁睁看着他被押回魏国国都?”挖了挖耳朵,弹了弹指甲,风月笑得风情万种地指着自己的脑门:“你看我像傻子吗?”

易国如沉默,平昌之战是他打得最不光彩的一场仗,他自然也是不愿意提起的,更没理由在这儿像被审问似的,将自己做过的事情都一五一十的说出来。

然而,他的肚子竟然开始绞痛,痛得他白了脸。

“绿豆糕好吃吗?”栅栏外头的人如地狱归来索命的鬼差,笑得阴森森地道:“还想吃吗?”

脸色难看至极,易国如立马去抠自己的喉咙,却是什么都吐不出来了。

“你敢对我下毒?!”

“为什么不敢?”风月眯着眼睛好奇地道:“你是吴国的将军,又不是魏国的,死了也与我无关呀。”

“你!”这才是当真慌了,易国如努力用平静的表情,捏着拳头道:“给我解药!”

“好说好说。”伸手掏出一颗红色的药丸,风月咧嘴:“我也就是好奇我爹怎么被你套进去的,说清楚了,解药就给你。”

“休想!”

脸色一沉,看着他这傲骨铮铮的样子,风月甩手就将药丸给扔了出去。

“哎!”易国如慌了,连忙伸手出来抓着她的衣袖:“解药给我,你想听什么,我说就是了!”

反正这大牢里也没别人!

重新挂上笑意,风月伸手又掏了颗解药出来,在他面前晃了两下:“说吧。”

忍着疼,易国如咬牙:“吴魏之战,关苍海是我多年的敌手,只要有他在,这一场仗三年之内肯定打不完。为了吴国百姓,我只能出此下策——绑了殷殿下身边的副将贺兰长德的家人,威胁他提前告知行军路线和军中情况。他说殷戈止与关苍海密谋了一夜,然后大军往山鬼谷的方向去了。都是读过兵书的人,我自然能猜到他们的部署,使了一招反间计,提前做埋伏,让殷戈止带的那几万士兵覆灭在山鬼谷中,留他带着亲信回去,跟关苍海内讧。”

“本也没指望这一招能有多大效果,吃了殷戈止一支精锐军队就不错了。谁曾想,关苍海被押解回京,竟然就被满门抄斩了——你们效忠的不是明主,那些伪造的书信,虽然笔迹模仿得很像,但是要仔细看的话,应该还是能找出破绽的。”

嘴里说着,眼睛却盯着风月手里的药丸:“我……我要疼得说不出话了,先给我吃药吧?”

风月神情有些恍惚,眼底水光潋滟,却是忍着没在这老匹夫面前哭出来,只板了脸,伸手把那红色的药丸给他。

易国如接过去就塞进了嘴里,咽下去之后,似乎觉得腹痛有所缓和,便松了口气,目光里满是戒备地看着她:“知道了这些,你又能怎么样?”

“不怎么样,虽然我相信我家古板的爹不会做坏事,但能得你亲口证明,自然是更好。”回过神,风月低笑:“不过易大将军啊,你口口声声为了百姓,为什么又要克扣自己麾下将士要吃的粮食,要穿的衣裳?”

脸色微僵,易国如嘴上的胡须动了动,嗫嚅半天,吐出两个字:“荒谬!”

看起来是不打算承认,不过风月也不关心这个,该问的问过了,该做的也做完了,她站直身子,笑眯眯地低头看着他问:“您知道绿豆糕里是放了什么,所以无色无味吗?”

这天下无色无味的毒很少,能致命的毒,基本都是苦的臭的,所以易国如那会儿吃着绿豆糕没觉得不对,却不知怎么还是中毒了。

“你放了什么?”他好奇地问。

“少量的砒霜。”风月笑道:“不足以让您死掉,顶多是腹痛难忍。”

“那……”那为什么还给他吃解药?

伸手又掏了一颗红色的药丸出来,风月笑眯眯地道:“您看着这个,就不觉得眼熟吗?”

红灿灿的颜色,看起来很可爱,吃起来却是极苦。方才腹痛太过,为了活命,易国如没多想,现在仔细一看,背后不由地起了一层冷汗。

“绝命丸!”

他亲自让人研制的毒药绝命丸,放在客房里的机关之中的,必要的时候才拿出去让人用。此毒剧烈无比,服用一炷香之后,便会七窍流血而死。

怎么会在她手里!

“不,不可能,你一定是在吓唬老夫。”连连摇头,易国如白着脸道:“我是吴国的大将军啊!我也是唯一能证明你爹清白的人,你不要我活着吗?我要是活下去,说不定你爹还能翻案……”

“翻案?”风月笑了,笑得双肩直颤:“翻案有什么用啊?他们能活过来?不能,说不定还要被那些曾经害死他们的人哭哭啼啼地骚扰,何必呢?您死了就行了。”

“易大将军,其实要是我不来,您可以在这儿等着,等着吴国的皇室给您开恩,让您感激涕零地重新回到战场上,重新为皇室效命。若干年后,这一场狂风暴雨都会散去,没人记得您曾经跟自己的妹妹苟且,也没人记得您有过造反的心思,时光洗涤,您又会是受人爱戴的大将军。”

瞳孔微缩,易国如恼恨地看着她,终于嘶吼出了她的名字:“关清越!!”

“我在呀。”摇着腰肢笑得如银铃,风月媚眼如丝地叹息:“可惜,就是因为我在,大将军的未来全毁了,您就得死在这不见天日的大牢之中,七窍流血,凄惨无比。手下有万千将士又如何啊?眼下要死了,谁能救你?你下地狱去,谁能拉得住你?”

万蚁撕咬的感觉慢慢席卷全身,易国如倒在地上,眼睛睁得很大,不甘心地看着风月的方向。

他是运筹帷幄的大将军,他有很多手段可以使,他也有很多的人可以利用,怎么能就死在了这里?不可能!他一定是在做噩梦!

“痛苦吗?绝望吗?”女子的娇笑声萦绕在耳侧,易国如很想堵住耳朵,却觉得鼻子下头一热,喉咙如刀割般疼痛起来。

“您好生享受啊,这可是您最后能活的一炷香了,哎呀呀,大将军,您的样子可真难看!”

喘着粗气,易国如挣扎着,眼里泛白,断断续续地道:“世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

怎么能这么不按常理出牌,直接来杀了他?杀了他,吴国动荡不安,强敌必定趁机攻吴……

哦……她不是吴国人,是魏国的……

心脏的跳动声响彻整个脑海,易国如嘴里喃喃着,却是连话都不能再说清楚,支支吾吾,扭曲蠕动,眼里的神色慢慢涣散。

看着那流到地上的血,风月觉得痛快至极,转身迈着莲步,在那将死之人的哀嚎声中,慢慢地踏出牢房。

牢房门口的月光亮极了,亮得她眼前一片恍惚。

“清越!”洪亮的吼声穿透寂静的关府大院,声音由远及近,没一会儿,整个关府就像是活过来了。

关苍海甩着满脸的络腮胡子,提着木棍边追边斥:“女儿家怎么可以喝酒!你以后还想不想嫁人了!”

“不嫁不嫁,女儿陪爹爹打一辈子的仗!”一边飞奔一边往嘴里倒酒,关清越笑眯眯地回头,穿过假山,拉过路过的丫鬟挡在自己面前,吱哇乱叫:“二弟也偷喝了,您做什么不追他追我啊!”

“混账!男儿与女子能一样吗!叫外人看见,不说我关家教女无方?”

“谁说我撕烂谁的嘴!”关清越大笑:“不过老爹,您当真还要打我吗?这最后一口女儿红,要叫我喝完了呀。”

她出生的时候关苍海亲手埋的酒,打算在她出嫁的时候用来宴请宾客的!

关苍海气得胡子一翘一翘的,瞪着铜铃大的眼睛,出手如电,抢了她的酒壶就跟宝贝似的抱在怀里,朝她直吼:“你个混账!”

“爹爹总是不会说话,好听的词儿不会说给皇上听就罢了,连骂女儿也就这一个词儿!”朝他做了个鬼脸,风月翻墙就飞了出去。

“注意仪态!女儿家!!”

知道啦,女儿家!要端庄!将来要嫁个好人家!也免得娘亲担心。

风月失笑,边笑边摇头,她眼前看见了关家的大门,可一抬脚上去,那大门的台阶就碎了,接着整个关府都破裂开去,散做无形。

心里一慌,她朝天上伸手,想抓着点什么,然而夜幕沉沉,手松开,只一轮月亮挂得高高的。

牢房门口的狱卒疑惑地看着她的背影,有人已经进大牢去查看犯人情况了,有人则是上前来,想问问这个丫鬟怎么了。

风月还没回神,冷不防却觉得腰身一紧,有人从天而降,抱起她便往黑暗里隐去。

“我的月亮!”

“闭嘴!”殷戈止脸色沉得难看,带着她一溜烟地就回了下榻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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