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元稹从未想过杨宝黛会骗他,还是把他千里迢迢骗回来看朱氏,气的坐在码头茶摊子足足喝了大半日的茶水才把火气降下去,因着是轻装简行回来,奴仆带的不多,李同李明望着窝火的主子,小心翼翼上前,李同低声道:“少爷,您好歹是个官呢,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小心御史台的弹劾你,。”

赵元稹气的拍桌子,拿着个糕点砸胳膊腿朝外拐的人:“少爷养你个怕事的做什么?”

旁边李明已经把茶水钱给结算了,走过来附和:“少爷,到时候咱们拍拍屁股就走了,和您有关系的人户是要跟着被笑话的,即便不回宅子,也应该去盛家坐坐,这来都来了。”

赵元稹脸色铁青,看也不看两个跟班一眼,就瞧着许久未见的小舅子杨宝元走了过来,怀里好抱着他的淳姐儿,杨宝元瞧着被自己枕边人算计的姐夫,叹了口气:“我二姐今个亲自下厨做了许多你爱吃的菜,你若不回去,就是便宜别人了,你若在不走,朝堂里头观望的人,就要穿着官袍来这里给你请安了。”

赵元稹出京城的时候就给内阁留下了话,不是朝堂大事亦或者皇帝驾崩就别烦他回来,此刻他不仅不回来了,还在熙熙攘攘的码头做了许久,暗地不少各家大臣的探子都在观望,生怕这人是回来找自己家麻烦的。

在坐着,怕是礼部的大臣就要先迎接过来了。

“你个狗崽子,老子对你巴心巴肝,你做过一件投桃报李的事情吗!当年你那狗崽子还是我送你的!你现在手里的权势金钱也是我给你的,不求你朝着我这里多站两份,你好歹一碗水给端平吧!你杨家是欺负我赵家没人了是吧!”赵元稹咬牙切齿起来“我活怎么大把年龄我什么没吃过,不回去,让你二姐过来带我回府州。”

杨宝元觉得异常丢人,好好一权臣,被自己媳妇骗了一次,就和个三岁孩子似的撒泼打滚,他走过去夺了他的茶杯:“姐夫,这样会被御史台的人弹劾的,你不忌惮,大姐夫忌惮的,回去吧,瞧瞧,我把淳姐儿也带来了。”杨宝元摇了摇侄女:“叫爹爹回去吃饭了。”

淳姐儿已经开始学说话,抱着好看舅舅,看着俊朗老爹眉眼弯弯:“爹爹饭饭!”

简直瞬间化了赵元稹的心。

“看着我们淳姐儿面子爹爹这就回去。”赵元稹抬手把女儿夺过来自己抱着:“爹爹不是告诉过你,除开爹爹意外的男子都是坏东西吗,你还给抱,爹爹可要生气的。”

杨宝元内心无奈笑了下,跟着他上了马车,谁知道赵元稹就直接道:“朝政的事情自己想,我能走的路未必是适合你的路,我能帮你一次不能次次都帮你,如今四海升平边关几十年都不会有硝烟,你若能把自己作死,就趁早回去跟着你父亲学豆腐手艺,别丢我的人。”

他不是不帮他,他必须得把杨宝元压重些,这人是他亲自教导出来的,说拿他做半个儿子都不假,什么都帮他处理了,以后这个人是要废的。

赵元稹看杨宝元还要开口,玩着女儿的手,扫了他一眼,慢慢的开口:“你在清平坊酒楼入了三成股,慢慢选些扬州瘦马养着,若是有好的亲自提点提点也可以,以后来往帮你在应酬上打听官员情报。”

赵元稹说着声音低沉了两份,抬手接过他递过来的茶,顿了顿,又继续说:“做的隐蔽干净些,我在府州都能听到你风流万花过的只言片语,若是传到贵儿哪里去,你就别怪我以后分心提拔他的夫君了。”

“那都是胡说的,我什么都没干。”杨宝元知道这人居庙堂之远,但是京城每日邸报他都是捏着的,大事也会有飞鸽传书过去,如今老皇帝敢放他走,就是让他在全力辅助太子初登大位之前的半归省罢了。

“你对我这鬼哭狼嚎的有用?”赵元稹拿着果脯逗淳姐儿,告诫他起来:“做事想清楚后果,能承受再去,不能就在想想,不可能所有的问题只有一种解决法子,贵儿与老师相依为命,好不容易在你身上瞧着点希望,你倒是能干的惨烈,灭的贵儿都不愿跟着我了,还有两年不到你们都要出孝期了,到时候你别让我给你抢媳妇。”

“贵儿的事情我心中有数。”杨宝元撩开帘子瞧着要到,顿了顿:“朱氏遭受风寒不愿吃药,怕就是逼你回来见他,你兼祧着内阁首辅,若是背上了不孝的罪名,陛下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太子登基恐怕就要用来做文章了,再则,你和皇后是有什么私怨不是,我查了查——”

感觉到凌厉目光,杨宝元知道说错话了,赵元稹对他是非常纵容和栽培的,但也知道这个人在有些事情上是不会许他置喙和探究的,便是淡淡的软了话头:“我越矩了。”

“依着你看,华恩与太子如何?”

杨宝元被这话震惊了片刻,看着玩女儿的人犹豫了片刻,外头却是说到了,赵元稹看着他:“我走之前在问你答案,回答的好,我保你一甲及第之时入内阁,回答不好就去山坳坳里头做县丞吧。”

杨宝元愣在马车里面坐着,一甲及第,这人真当一甲及第是说来就来的,他错过了这次科举,等着下一次春闱,还有几匹黑马与他同时科举,他摸了下那几个人的底子,觉得自己个能得个探花就不错了,估计殿试还得赵元稹给他放个水才行。

盛府里头已经热闹的张罗起来,杨宝黛从盛衡嘴里听了下朱氏的情况,清秀的眉宇皱的越发深起来,握着手里的杯盏也捏紧了起来:“真的要死了?”

盛衡默了下:“我私下做主让太医去瞧,被宝元挡了。”他听着外头通传赵元稹来了,小声道:“宝元如今住在你们府邸的,大小事宜都是他来做主,说句丢人的,宝元如今在朝野的势力比我都大的多。”

“那都赵元稹抬举他,你得多多看着他。”杨宝黛看着进来的赵元稹就笑起来:“码头吹风吹够了?”

“夫人骗我回来还有理说我了。”赵元稹走进去坐下,就听杨宝黛道:“晚些时候你回去瞧瞧她吧,至少她死之前你得在身边,我和她的恩怨是我和她的事情,也只是我和她的事情,本朝以孝治国,你得去看,她是你亲娘。”

盛衡也觉得杨宝黛所言有理,对着装听不见的人劝起来,“元稹你听我一言,你在码头坐了那么久,现在怕是大内都知道你回来了,你今晚吃了饭先回去看老太太,明日还是得去趟宫里。”不然怕是要被扣上个蔑视皇权的高帽子。

“我明日会去御书房。”赵元稹张口,看着外头:“不是叫我回来吃饭吗,正巧我气够了也饿了,淳姐儿,一会爹爹带你去找华恩玩好不好,再去看看义父家的仰止哥哥好不好?”

淳姐儿认了骆轩学做义父,赵元稹瞧着杨宝黛非常喜欢他儿子骆仰止,也是有这点心思在里头的,边关也平了,骆仰止估计以后是个文韬武略都能捻的起来的公子哥,好的东西总的先自己抓着。

“赵元稹!”杨宝黛起来拍桌子。

“你打死我都不去。”赵元稹出门脚步一顿:“我早就与她说清楚了,之前是我租后一次帮她,从今往后我不会将她当做亲母。”

“晚些时候在说吧。”盛衡看着气的脸色都变了人,:“元稹对老太太是恨得不行的,你和淳姐儿是他的命,当初的事情如今不提了,你算了,赵元稹不会算了,他是个什么心性的人你和不清楚,他是逼不出来的人。”

吃了饭,赵元稹还真的就带着淳姐儿去骆家了,杨宝眉拉着杨宝黛逛园子,听着贴|身婆子的话愣了愣,就摆手,走过去低声道:“你身边那个冬娘知道底细吗?”

“她不愿多说,我也没有多问,不过元稹与她说过两次话,与我说应该是个书香世家落魄的小姐之类的,就带着女儿孤苦伶仃的,嘉儿同我说她们以前是有两个嬷嬷跟着伺候的,结果······”杨宝黛说着也是叹了口气:“你说,我要不要把元稹敲混了送过去?”

“赵元稹在你跟前最多三岁,你不想他后半辈子在你面前成日说这事情你就做吧。”杨宝眉就对她笑了笑:“急不来的,我听宝元说,朱氏就是装的,就是想以死相逼让元稹回来看看,要我说,你还是心太软了,若真的要死了,盛衡都会吊着朱氏一口气把你们叫回来的,说真的,你们走了之后,我是真的想给朱氏下药的!”

杨宝眉说着就随便说起来京城最近的事情,有些事情她不愿和妹妹说破了,杨宝元天天在那头,他怕是不会轻易放过朱氏的,杨宝元如今的手段心性就是照着赵元稹来的,他不要朱氏死,朱氏一时半会是死不了的。

等着夜色深了,杨宝黛看着已经靠着床榻打瞌睡的人,抱着淳姐儿就道:“今个在码头不是很精神吗?”

“骆轩学有病,今个非抓着我赏画,还问我见过这个人没有,我都以为他疯了。”赵元稹打了个哈欠:“你过来给我揉揉头,喝了酒难受死了。”

杨宝黛叫朝朝进来把孩子抱出去,就道:“让她和嘉儿睡一起吧,这几日天气反复,两个孩子都照顾好,冬娘人生地不熟的,你好好陪着她。”冬娘是不愿意来的,但她走的急,也不管她愿意不愿意了,主要淳姐儿喜欢和嘉儿玩,她是回来办事的,是没功夫天天哄着她的。

这时候孙嬷嬷也跟着进来了,杨宝黛看着孙嬷嬷脸上不对,示意她不要声张,跟着她走了出去:“怎么了?”

“冬娘带着嘉儿出去了,我原以为是带着出去看街市的,结果刚刚发现她留了书信下来,说的在皇城外头有亲戚,她带着孩子去投奔了。”孙嬷嬷说就把字条给了杨宝黛。

杨宝黛愣住:“怎么晚,她一个人带着个孩子,可知道是哪里的亲戚吗?”

她的话音都没有落下,就看着骆轩学从外头进来的,直接无视了杨宝黛进了屋子,看着靠着床榻要死不活的赵元稹,走上前提着他的领子就是狠狠一拳头:“赵元稹,枉我把你当兄弟,你就是这样对我的!”

“你她娘的是喝醉了?你承认了这拳头我就受了,不然老子让你见不得你儿子娶媳妇!”赵元稹硬生生挨了一拳头瞌睡也没有了:“我怎么对你,我回来才几个时辰,我敢把你怎么了,噢噢噢,淳姐儿不就摔了你个笔架吗,我明个给你送个更好的,你这什么眼神······”

“骆轩学你做什么!”杨宝黛吓得不轻,怎么好好的就动手起来。

骆轩学直接把赵元稹丢了,声音异常冰冷:“我问你,你身边是不是有个闺名叫冬娘的女子。”

“你放你奶奶的狗屁!你别挡着我媳妇胡乱说我有什么外室!我可要给你玩命的!宝黛,宝黛我没有,我清清白白的交给你的,我除开你没女人的!我骗你天打五雷轰!”

“冬娘?”杨宝黛倒是反应过来了:“她是我在府州收留的姑娘,还带着个女儿,怎么了?你认识她?是你麾下那位下属的妻子吗?可她与我说他夫君已经死了,也没有亲戚依靠,这,这是她留的书函。”她说着就递过去。

只是一眼骆学轩都不顾尊卑体统了,直接把着杨宝黛的肩头:“她在哪里?”

“走了,说的去皇城外头投奔亲戚了,我正想着要不要派人去找。”杨宝黛瞧着骆学轩神色非常不对:“她到底是什么人?”

“她是我的发妻!”骆轩学说罢直接走了出去,对着侍卫道:“去抽调兵马司的人。”

“你疯了?大晚上抽调五城兵马司的人?”赵元稹揉着脸阻拦起来。

“你给我闭嘴!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别人不知冬娘是谁,你能不知道!我若是找到她了我就不和你计较,我若是没找到,我不会放过你的赵元稹。”骆轩学说着就神色阴沉的走了出去。

“我是不是在做梦,这王八子刚刚满嘴喷什么玩意!她发妻不是死了吗!冬娘,什么冬娘······”赵元稹声音戛然而止:“老天爷,我怎么没想到这上面来!”他看着吓着的妻子就道:“佟冬儿,骆轩学的发妻叫佟冬儿,据说死的时候还有五个月的身孕,不是死了吗!?”

他就想起来挂着骆轩学书房那副丹青了,好像似乎是和冬娘两份相似来着。可人不是死了吗,还是被骆老太太亲自逼死的,骆轩学亲自验尸守着发丧下葬的。

这个消息对杨宝黛太过震撼了,她说话都磕巴起来:“你逗我玩的吧?怕是巧合不是?”

“我得去看看,这人对发妻用情至深,怕是疯魔认错了。”赵元稹也顾不得许多,立刻就跟着朝外头走:“骆轩学你等等我,我同你一道!”

杨宝黛撑着椅子扶手慢慢坐下,看着朝朝和孙嬷嬷好久才开口:“朝朝,你去派人打听打听当初骆轩学和发妻的事情,特别是她发妻的事情,事无巨细的给我打听清楚。”她说着撑着膝盖的手都在颤抖,她就觉得嘉儿颇为得她的喜欢,老觉得看着眼熟。

眼睛,那双眼睛和骆学轩的一模一样。

难怪冬娘当初不愿意跟着她,更加不愿来京城,还带着姑娘自己走了。

她在躲。

她在躲骆轩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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