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再说回墨县的墨家庄子,月无之夜后墨茗开始闭关,他多了六脉炁源的事自然已经告知了郡主大人。

当虎佬将这个消息告知郡主大人时候,却不见她脸上流露半点喜色,反倒有些哀愁。虎佬对此不解,但碍于主仆之差,不好多问。

剑老喝了口茶,随后朝向虎佬,道:“老伙计,可容我单独同主母说些事情?”

剑老这是在赶人,可虎佬全无半点不悦,一口喝尽杯中茶汤,笑呵呵出了门去。虎佬不生气自然也有原因,虎佬是武夫,可他不是剑客。因为他是武夫,所以知道功法不外传。因为他不是剑客,所以不能也不愿去掺和关于墨家莫语剑的相关。

虎佬乐呵呵,则是因为看着长大的少庄主一夜之间功力突飞猛进,墨家未来可期。

见老伙计出了门去,剑老朝向郡主大人,可这一转头,看到的竟是一张哭花了精致妆容的脸。郡主大人已非少女,可在剑老看来,依旧也是个孩子,同他女儿一般大的孩子。

“丫头,你应该高兴才是。”

郡主大人抽泣着,用丝绢手帕擦拭擦拭了泪水,道:“是该高兴,是该高兴,茗儿修为不定能破了鸿蒙。这天底下才二十多些的年纪能到这等大宗师水准的,也是没几个,我自该高兴才是。”

嘴里说着高兴,可依旧愁眉,依旧落泪。

也不管主仆或男女有别,剑老的手按在了郡主大人的肩上,轻轻拍着,安慰。

“丫头,凡事天注定,万般不由人。茗儿这下是能扛起墨家这旗子了,那个孩子会这般做,想来,也是不曾怨你。”

一听剑老话语,郡主大人一把抓住了剑老的手,问:“剑老,他不怨我,那,可是也对我没了情?那日后,可会彻底与我断了瓜葛,他为何不肯怨我,为何啊?”

剑老被整得不知所措,仇恨散了,不该是好事么?可的确,若仇恨散了,也没了别的感情,形同陌路,可当真还有机会堂堂正正,真面目相见?

剑老扯开了话题,问:“桑儿可是与你作别了?”

剑老本想让郡主大人不去想伤心事,可这嘴一抽,竟提起了墨桑的事情,话才出口也是懊悔。

可提到墨桑,郡主大人却没有与爱人生离死别的痛苦,她声清冷,道:“桑哥要做什么,我虽不知。可桑哥要去做,我嫁他时候已经知晓。也是熬过了这些年,孩子慢慢长大,若早些给茗儿婚配,桑哥还能见到自己的孙儿,倒也不算遗憾。”

话题展开了,剑老也不好再强行转换,只得顺着话道:“桑儿大才,他不恋江湖,不惹朝廷,一生所求,都是为了墨家。或许在他认为,唯有如此,才能真正护着墨家,你,还有茗儿才能安稳生活下去。”

“剑老,桑哥可会失败?可会这般陨落?”

剑老自然不敢确定,修仙者修仙,遵循的是正途,一道坎一道坎过,过去了就得了大道成了仙人。可武夫去破境,无异于无视天地规则,可当异类,为天地诛杀。剑老虽老,也度过一次天劫,可那天劫毕竟是针对武夫修为,与那些神鬼仙魔可不搭嘎。

因为不清楚,也不确定,只得道:“多想也是无用功,桑儿若是成了,以后天上的那些大人物么,应当不会再觊觎,再为难墨家。若失败了,又何苦去想这等不开心的事?”

“是啊,桑哥本就不是池中之物,他自然会成功。”

话说着说着,这郡主大人又开始落泪,哭哭啼啼,俨然一个丢了糖的娃娃。

“若桑哥成了,茗儿就不用再背负这些,茗儿的孩子也就不用再像我的孩子那般。剑老,墨家这般对不起那个孩子,这孩子,是不恨吗?还是已经心凉,不过还这骨血之恩?”

剑老无奈,他本想单独同郡主大人谈谈墨茗修为还有叶光纪来信的事情,可怎的话总会牵扯到那个孩子身上。虽无奈,可话还得继续,听他道:“想当年,我看不上苍狗,那般丑陋,修为也没天人风采。可云儿就偏偏是要同他一起,久了久了,也算知晓了这丑小子的为人,也就任由二人了。云儿虽然为人冷冰冰,但人生道理,大是大非,比谁都清楚。可依照云儿那等分毫不可差的性子,如歌怕是吃了不少苦。”

“谁?”

郡主大人听着剑老的话有些云里雾里,最后听到如歌二字,第一想到的竟会是自己的另一个孩子。白云、苍狗、如歌,三个名字连起来思索,那如歌不就是暮寒楼的那个驭鬼尊者,萦如歌么?

这次剑老倒也不是说错话,是打算将实情一五一十相告。

他轻轻拍了拍郡主大人的手,随后将被按住的那只手抽离,继续道:“白云就是我女儿徐芸,苍狗就是昔年常在桑儿左右的那个丑奴。你生产之日让我将一个孩子送走,可我一生都在墨家,哪来能将此大任相交之人。也是云儿替我扛下了这份责任,想来这孩子长大有了出息却没对墨家有何报复意思,也是云儿教导。”

“萦如歌不曾来过天水山庄,果然,果然啊,长空就是我的孩子。”

话落,郡主大人又开始抽泣,剑老也不打算再去阻止,只是点了点头,继续道:“或许如歌只是想看看他出生,他本该生长的地方是个什么样子。他也只是想看看,自己的同胞兄弟是个什么样子。”

“剑老,那他,他把炁源还了一半给茗儿,他可会有事?”

剑老知道墨家秘密,可他从未见过将炁源剥离之人后续如何,或该说,他从未见过将炁源剥离之人。

他只得安慰郡主大人,道:“如歌除了是个本事不差的武夫,还是个修仙者,想来他既然可能成为仙人,凡胎肉躯对他也不会过多影响。”

话本是安慰人的话,讲的也不差,可偏偏对象是郡主大人,换来的效果却又迥然不同。

“他剥离炁源给了茗儿,果然,果然是要与我墨家,与我,一刀两断,两不相欠。我,我可是他亲娘,十月怀胎,他可是我身上掉下的一块肉,为何我的荼儿要这般狠心,这般狠心?”

安慰人的话剑老实在想不出来,自也就讲不出来,他只得再次转移话题,话题也开始沉重。

“丫头,如歌也不是孩子,他要做什么就当由他自己去决定。现在我们更该关心的是茗儿,你可知道茗儿为了突破修为,曾舍弃武道,入了诸子百家?如今他炁源十八脉,想来能重来一次,重回武道。”

孰轻孰重,郡主大人也分得清,已经亏欠了一个孩子,剩下这个,万般不能再令他出事。可无奈,偏偏两个孩子都生在墨家,任是哪个留下哪个送走,这一生,都不会平坦悠哉。

送去外头的那个所要面临的危险不可言语,留下的那个面临的压力却如泰山。暖才文学网

“剑老,不如就让茗儿闭关几日,待他出关后,你再传授茗儿后面几章剑谱。”

剑老点了点头,世人都以为墨家的莫语剑法是掌剑人才能得,人所不知的是除了墨家一脉,墨家还会培养一人修习此道。目的,自然是为了防止掌剑人出了意外,从此剑法失传。那外人会以为这个同样修习墨家剑法的外人,当是苍天临幸,好一个幸运儿。

唯独同剑老这般的人才会晓得,那份担子所带来的痛苦。

剑老的一生不过这天水山庄方寸之地,不说墨县以外,就连山脚人家是何模样,也要靠回山的仆人相告。

纵使雏鸟长成了雄鹰,可一生都被困在笼中,是幸或不幸,如何一语断之?

“剑老,茗儿虽是因祸得福,可寒山寺两位高僧是何人灭杀,还是得追查下去。”

剑老点了点头,道:“无海无觉二位高僧为墨家付出太多,自不能让他二人西去的憋屈。对了,这几日灾祸连连,叶光纪有来信,忘记告知了。”

叶光纪,也就是易水寒里头黑白童子之中的黑衣童子,泪无声。

泪无声同剑老交好?郡主大人也是头一次听说,若只是私交来信,剑老就不必同她说,可他说了,就自然是与墨家,亦或朱家相关的事了。

“这老家伙来信的内容,我这糟老头子也是看不懂。”

“如何说的?”

“约摸意思,就是墨家想要安好,杀一人足矣。”

郡主大人不由皱眉,杀人固然不对,杀一人救一船这等荒唐驳论也无意义。

可她毕竟不是普通人,她是金陵王最宠爱的女儿,虽是郡主,在帝国却权同长公主。她还是墨家主母,墨家虽无心朝廷,但那世袭的侯位可做不得假,那她这细君身份也做不得假。

正因她身份非凡,对于杀人是否造孽,从不思虑。所思所想,只是这人可不可杀,这买卖可不可做。

“谁?”

这时剑老却是无奈叹气,摇了摇头道:“西地不夜城之主,仲西侯。”

语落,屋内刹那安静,剑老不再开口,郡主大人也是不知如何往下接话。

最后还是这墨家主母先开了口,听她道:“我终究是高估了人情,也是在庄子呆久了,忘了其冷暖。剑老,这封信,你可毁了?”

见剑老点了点头,郡主大人这才安心,继续道:“毁了就好,权当这叶光纪不曾来信。”

“这是为何?”

“且不说这仲西侯好不好杀,关键这仲西侯不能杀。”

剑老疑惑,仲西侯不曾真正展露修为,到底能不能杀了他也没有把握,可为何说这仲西侯不能杀。

郡主大人自也看出了剑老的困惑,解释道:“剑老,桑哥还有仲南燕二十余年前做的事情是为了什么,你应当知晓。你既然知晓,也应当明白仲西侯这一城之主不顾皇令私自出城,来的还是临城,为的又是什么。”

剑老明白了,他也点了点头,想举杯喝一口茶,茶杯到了嘴边这才发现,二人方才一直谈话,忘了续茶。也不倒茶,说出了自己的疑惑,道:“那丫头,你说这叶光纪让我们墨家去杀仲西侯,是老王爷的意思,还是他叶光纪当真想助墨家?”

“父王的性格我再了解不过,想来,是这叶光纪的想法。或许他认为,杀了仲西侯,乱了前人部署,那擎羊之乱便会彻底哑火。可叶光纪毕竟只是叶光纪,纵然他武道不俗,可非权谋之辈,如何能懂,死了仲西侯,可以再出一个仲北侯的道理。”

剑老想了想,觉得有理,道:“也是,这几年来,三皇子将携旧部归来的消息也是一出又一出,多了,也就令人虚实难辨。既然身在其中,自然知晓,这事情是真的。”

“仲西侯若死了,那父王同仲南燕的联盟便也算垮了一半,三皇子失去了这等助力,难免伤了本钱。”

剑老这时叹了口气,随后为自己斟了慢慢一杯茶,一饮而尽后道:“可若三皇子就此沉默人海,大邺帝国依旧这般过下去,只要百姓安康,又有什么不好?”

郡主大人却笑了笑,他明白剑老为何会这么说,毕竟剑老常年呆在墨家,对外头的世界也都靠他人嘴中得知。

“剑老,你可想过,若等皇位上的人位子坐稳了,会想什么?”

剑老摇了摇头,他自然不明白,随后想到了一点,问:“那就远征,扩大疆土?”

郡主大人摇了摇头,眉头微蹙,道:“若只是如此,倒也还好,毕竟我大邺现在兵强马壮。怕就怕,见不得有人只比自己低了一个台阶,要所有人都跪拜在他龙袍之下,才算得当。”

剑老皱眉,他的确不曾想到这里,不过仔细一琢磨,也是这么个道理。历朝历代的史书上,不也都是这般记载的么?

“这些本该与我墨家毫无瓜葛,可无奈,谁叫我姓朱呢?”哀怨不过一两隙的功夫,随后这郡主大人继续道,“也因为我,墨家替朱家当了这么多年的屠刀,如今却是头头不得好。”

“丫头,也不可这么想。纵然墨家不用暗中助着老王爷,为了墨家稳若泰山继续延续,桑儿依旧得做很多由不得心的事。”

或许是正事讲完了,剑老这句安慰话又起来截然相反的作用,这郡主大人也不知怎的回事,眼泪说掉就掉。

“是啊,为了墨家的延续,最后苦的,还是我的荼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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