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听整齐有序步伐,轰轰轰,如同将震碎大地。寻声望去,身着黑甲脸着蟒形铁面,手握白羽长枪,腰悬雁翎刀,身材高大,气宇轩昂的临城禁卫从街道两头涌现。整齐有序,将五百燕骑同墨家兄弟两头包围。

在墨家兄弟身后,为首的那位临城禁卫虽同样黑甲蟒形铁面,不过有趣的是他盔甲里头穿的并非黑色作战服,却是一件江湖寻常游侠买得起的蓝色粗布武衣。这人也未左腰悬雁翎刀,右手握白羽长枪,却是在黑巾披风里头背了一把样式普通的长剑。

长剑禁卫走到墨家兄弟身后,撩起披风单膝跪地,上身笔挺,头微低,抱拳行礼。

听他道:“末将云六儿参见墨小侯爷,禁卫来迟,望小侯爷恕罪。”

“起。”墨茗不曾回头,一个字,云六儿起身,站到墨茗身侧后方五步距离,不动。

墨茗再看五百燕骑,竟是笑得如同阴谋得逞的小狐狸,道:“敢问阉人大,不,敢问总管大人,可是要取墨茗首级,问谁交差呢?”

最后那个尾音尤其之重,狠咬牙,眼一瞪,明明看上去好似手无缚鸡之力,却硬生生吓退了不少经验老道的燕骑。

鬼手苍丰将漆黑双手自袖中缩出,在那公公耳边低语几声。那公公顿时阴霾扫去,他清了清喉咙,音调依旧阴不阴阳不阳,道:“杂家等人也是奉命行事,若是兵部不曾文书给金陵王府,那的确京州这边有过在先······”

“兄长,可能杀了?”

这公公还在叨叨,萦如歌已经长剑直指苍丰同那公公,吐出这么六个字,着实把这阉人吓了一跳,若不是苍丰稳住他身子,怕就要朝后颠倒。

鬼手苍丰眼一瞥,射出两道寒芒,那漆黑双手隐隐散出暗光。萦如歌不由惊叹,他这双漆黑鬼手竟与那位橙袍客的一双血手散出的气息,有些许相近。想到那日为王剑龙耀反噬,被橙袍客一掌逼退,心头怒火不由燃起。

萦如歌朝天一指,一道白光再自西方飞来,朝天一抓,又是一把无双宝剑。

那把宝剑也是奇怪,原本三尺长刃,整体造型青兰秀气。在萦如歌握剑的刹那变化突起,长刃扭转,硬生生从一把直刃变成了螺旋剑刃。

“乖乖,这一剑捅下去,比我的长枪捅出的窟窿该大多少啊!”

“这把剑,该是叫寒霜吧。”

断枪扭过头看向自己的三师兄,问:“三哥,你咋知道的?”

“这么古怪的剑,二师兄肯定会注意。这把剑的主人可有意思了,一个水匪劫了一个赴任官员,然后就到一个地方当官去了。真别说,这种大恶人还真的成了青天大老爷,这把剑,也渐渐从卷刃成了直刃,估摸着该形成剑灵了。”

“这把剑多大年纪,居然会形成剑灵?”

没刀不再理会自己这个问东问西的六师弟,就如同摸小乳猫小奶狗的脑袋一般抚摸了几下他的脑袋,示意继续看戏。

云六儿看得那叫一个羡慕,无双宝剑已然天下少有,这个令狐长空居然手握两把,均剑气无双。更过分的,居然就这么随手一挥,自天上而落,甚是潇洒。

“会过了白影,会过了黑羽,不如今日,就让令狐会一会你这苍丰!”说罢,寒霜剑指向鬼手苍丰,刹那,剑光射出,白芒耀眼令人有一瞬目不能视。

鬼手苍丰右手朝前一抓,那道剑光如同琉璃碎裂,随后光芒暗淡直至消散。

“利爪克剑,令狐小儿,当心了!”说罢,鬼手苍丰身影闪动,目标,却不是墨家兄弟,而是那易水寒中排名一般的云六儿。

躲在暗处的断枪又郁闷了,抓着脑袋,道:“三哥,我记得以前二哥说他最早教训你的时候,你说长刀克剑,然后被狠狠······诶哟,你又打我干嘛!”

“闭嘴!”

断枪那个憋屈啊,若不是自己谨遵师尊教导,长幼有序,兄友弟恭。不对,弟弟是很恭敬,可哥哥一点都不友善啊。

话归正传,云六儿能厮混在易水寒,同他那青衣武服的兄弟整日游手好闲然不曾出事,自有他的本事。

背后长剑出鞘,一个漂亮剑花,反手握住。又见他凌空跃起数丈,避开苍丰一抓。云六儿身后的临城禁卫中,几个左手狮相黑盾着重甲的禁卫身影轻盈,到了队伍最前端,三面黑盾硬生生接下苍丰这一抓。

再看云六儿,左手往后腰一抓,将剑鞘抽落。左手剑鞘右手长剑,身子急坠撞向鬼手苍丰。云六儿剑鞘格挡,长剑进攻,一时之间竟也和修为不定的鬼手苍丰打得平分秋色。鬼手苍丰一爪划破云六儿左腰,云六儿剑鞘甩尾,同样在苍丰脸上蹭出一道血痕。

二人各自后退,自然,交手下来,是这四大盗王之一的鬼手苍丰更胜一筹。

“云六儿,且退下。”墨茗声冰冷,如将令不容云六儿多余动作。云六儿一手剑鞘一手长剑,行了一礼,站到了原来位置。

萦如歌冷哼了一声,道:“想不到盗王竟也耍滑。”

鬼手苍丰同样呵呵一笑,道:“你身后的是临城禁卫,莫不是我杀了你,这临城禁卫便无主了么?墨家,可从来不是临城禁卫的主人。”

“你······”

多言无用,这话,并不假,行军打仗,莫不都是取敌将首级乱其军心么!

“那不知,盗王同这位总管大人,领着数百燕云骑,又准备如何?还是要取墨茗项上人头,回去交差么?那敢问,墨茗如何十恶不赦。”

墨茗冷冷扫了一众燕云骑一眼,目光落到那相貌俊美却有些做作的太监身上,更是不怀好意得故意盯着这太监下体扫了几眼,厉声道:“说我墨家参与谋反叛国,但有凭证,墨家束手,绝不抵抗。自然,若有人心痒痒,就莫怪墨家的剑,也痒痒了!”

那四个痒字故意咬音,音调变化竟全然不似墨茗一往儒生风范。

那位公公那个气啊,秀丽的脸蛋也变得有些扭曲,这么漂亮的一张脸,可惜就可惜在这主人不男不女,半阴半阳。

“杂家也是奉命行事······”

“长空。”

萦如歌双手握剑站到墨茗身侧,听墨茗继续道:“帮总管大人长下记性,以后耳朵好使一些······”

话未尽,萦如歌再次出手,鬼手苍丰自是功元猛提与之抗衡。殊不料,萦如歌丹田、炁源、仙根三门齐开,刹那爆发将鬼手苍丰震退十几步。等苍丰稳住身子,早已晚了,那位公公捂着自己的耳朵在那痛苦哀嚎。

萦如歌手中双剑挥动,左手那把卷刃寒霜也恢复成寻常宝剑模样,反握双剑,自一众燕云骑中走出,慢步走回墨茗身侧。

鬼手苍丰怒狠狠看向萦如歌,咬牙道:“令狐长空!”

怎会料到自己邻近鸿蒙的修为,又是天下无双的身法,居然会这被这么一个愣头青给刹那压制。这般回去,如何交差,当真头疼不已。

云六儿在那比划着萦如歌出手动作,刹那出手,右手采薇斧携破风之劲以剑身拍向鬼手苍丰,换成剑刃会不会一剑把人盗王给劈成两段?再左手寒霜剑螺旋剑光贴着那太监脸颊划过,把人左耳齐根切落。

云六儿觉得自己或许也能这般试试,念头不过一瞬,已经决定放弃。其一,自己修为不足,其二,自己哪有那么多奇形怪状的有灵宝剑。

墨茗双手放置后腰,抬头挺胸,声轻淡却能传进在场所有人耳朵。听他道:“我墨家有训,不得出仕,八百年来严守先祖训诫,忠于大邺。朱家安于朝堂,墨家定于江湖。如今小儿诬蔑,何意!”

鬼手苍丰对这些所谓君君臣臣可无半分兴趣,奉命而为,如今护主不周,才是现在头疼的事。那阉人宦官强忍断耳之痛,双眼冒火,恨不得千刀万剐饮血啖肉。紫薇

“奉令行事,敢问,行此事,何人令?”

“你······”

“既然不愿说,长空,可动手!”

鬼手苍丰一听,愣了几个弹指。他万想不到传闻中温文尔雅的墨茗会这般干脆,莫不是当真准备对行令之人下杀手,背藐视朝堂之罪?

萦如歌哪会同苍丰这般思考,一听动手,双剑再出银芒,如双龙蹿入芦苇荡。却是惨了那些阻挡的燕骑,虽训练有素,沙场之上鬼神之师,可面对这么一位江湖一等一的高手。莫说与之交手了,还来不及反应,已经挂彩。

鬼手苍丰突然嘴角微微上扬,不由觉得有趣。令狐长空虽说每一剑出招不保留,同样,每一剑都留有余手,不伤人性命。

“剑魔宝录!”

刹那,黑烟浓郁,自苍丰双手散出。看起身后,黑烟所化,隐隐形如狰狞鬼神。云六儿看得惊奇,不由暗自纳闷,少年学剑,那位老道儿说天下武功唯快不破。等他真的入了江湖,却是见了太多以气伤人,明明一把近战冷兵器,却怎得都无法近战搏杀,很不是滋味。

云六儿将气游走周身学位,又散出微蓝,包裹长剑。略已成形,来不及用劲,华丽破碎,不由微微叹气。

“云六儿,此人所运,并非以气御物。”墨茗转过头看向云六儿,突然,他面带微笑,笑得颇为温柔。云六儿被盯得有些不自在,可又不知为何,却很是喜欢这少庄主此刻的眼神。又听墨茗继续道,“若早日遇到你云六儿,或为一诺助力。”

云六儿不解其意,自己不过易水寒中无名小辈,怎得成为三公子助力?

“长空,苍丰所运,为道家阴卦······”

“兄长无需多虑,鬼手不幸,遇到的是这把采薇斧!”

令狐长空的自信,在鬼手苍丰看来,却只能用大放厥词来形容。

“剑魔宝录-无昼!”

但听那黑烟所化鬼神利爪挥动,散出十余道黑气,黑气渐化成长矛,射向令狐长空。

那阉人一看苍丰露了本事,却是很恨看着。这莽夫,竟这般时候才愿出手,若早些时候灭了这个令狐长空,擒下墨茗,自己又如何会少了一侧耳朵。待回了帝都,非要参上一参,以解去耳之恨。

萦如歌未料苍丰动作这般迅速,只得寒霜剑自地上挑起一块又一块石板。那场景看得人是惊奇又畏惧,石板碎裂,又汇聚成墙。然那黑气长矛似金刚所造,射穿石墙,下一刻似要贯穿了萦如歌。

不等萦如歌又所动作,却见他周身散出数个八卦纹,缓慢旋转,散出微量白光。

云六儿皱眉看向墨茗,果然是这少庄主双手结印。云六儿更加郁闷,学艺时候一直以为所谓江湖就是刀剑厮杀。入了易水寒才发现,那些大人物身边只有那么些人能催动寻常百姓所认为的“法术”。

一下让他看到三个人,一个一双鬼手,一个一声大喝宝剑飞来,还有一个几个手印八卦如铁盾。这,还让不让他这样的寻常剑客有所发挥机会,给不给活路了。

墨茗也微微皱眉,他所纳闷的,自然与云六儿不同。他的八卦护盾,结印时间算不得短,也是选好了位置才设置。可这令狐长空竟无需他提醒告知,好似早已明白自己所思所想,下一步该落在何处能得到庇护。

萦如歌趁苍丰出招迟缓之际,身子跃起,松开寒霜剑,任它下落射入石板。再是双手握住采薇斧,如同双手握住一把行刑鬼斧,自上劈下。

一道半月形紫色剑光划落,硬生生劈散了苍丰身后那黑气鬼神。

落地,又拔出寒霜剑,却是随手朝天一丢。这寒霜剑也如同知道窝在何处的狗崽,乖乖飞向西边。这让云六儿看得更是又郁闷又羡慕,这般取剑放剑,当真潇洒。像他这般浪荡不羁,身悬三尺剑,勉强算是游侠。那像这令狐长空这样,飞来遁去,喝剑西来,算啥?仙侠吗?

也是今日这一战,让云六儿这样的游侠开始去寻找自己的修仙之道。

然世间能破鸿蒙的人能有多少,先天眉心怀仙根的人又该多少?

断枪突然问:“三哥,你觉得那个蓝衣服的娃娃如何?”

“与你所想一般,一身天赋实在浪费。”

断枪摩挲着胡子刮得极为干净的下巴,思索有顷,道:“的确,这样的娃娃怎就脑子不拎清,学剑呢?”

没刀呵呵一笑,调侃道:“莫不是我家花猫儿准备收徒了?”

断枪嘿嘿一笑,回道:“也不是不可,纵然他没有仙缘,作为我花枪客在人间的武道衣钵传人,也不是不可。不过,双手枪我始终用不惯。”

“得了,你若传他一点半点,助他破鸿蒙,不过五载春秋的事。”

这师兄弟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互相吹捧得不亦乐乎。

而墨家兄弟这边,鬼手苍丰再用极招,是为“琳狱”。但见黑气化为牢狱铁索飞向萦如歌,若他萦如歌此刻是萦如歌,便可一拳奎木狼击碎,然,他此刻为摧剑主令狐长空。只得作罢,松开手中剑,任它落地深入石板。

催用双手,左手双指作剑,右手捏拳,一拳一指,十成力道。刹那,狂风汇聚一点,破碎黑气锁链,几弹指后再闻轰响。

墨茗每月会去那寒山寺,如何认不得这招式,“鹫峰慧剑伏黑虎”。墨茗庆幸,这样的摧剑主,幸为结拜兄弟,并未红目相对。

“催剑主!”

苍丰狠咬牙,蹦出这三个字。

云六儿上前一步,抱拳询问:“少庄主,该如何?”

墨茗依旧双手负后腰,头开始微仰,鼻子微动,嗅了嗅空气味道,随后说:“临城的空气,永远有一股清甜的味道,临城的水也是如此。”

随后墨茗未再一语,或说沉默。

云六儿明会,身子笔挺,右手上扬,随后霸气吐出一字,“杀”!

那一日的墨县战况极为惨烈,大邺各城权贵也好,大陆其他国度也好,纷纷猜测,临城究竟出了何等乱,临城禁卫为何会与燕云骑干起来。

曾经隐名天下的燕云骑这番内乱后名声扫地,而各方势力也开始猜测,临城这条睡龙的爪子到底有多锋利。

也是这一战,龙冺一派官员同韩将军一派官员的明争暗斗愈演愈烈,牵扯出来的,是各城与帝国之间的关系更如细丝履步,步步惊心。

大邺之外,北齐、阿塞同东离的明使暗客也自各自国度出发,至于,是司马昭之心亦或暗度陈仓,自是日后才知。

而于江湖之上,一夜之间出现了一人,墨家二公子。

这墨家二公子的身份也开始让人猜测,不为别的,正因这人,是名声早显的摧剑主,令狐长空。

一番血战,退了燕云骑,云六儿正乐呵,却听一声巨响,再自西处散出漫天彩光,云六儿懵了。那个方向,自是墨家天水山庄的方向,天水山庄,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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