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童子出了老龙王的书房,白衣童子将手中纯白无暇的宝剑递给黑衣童子。

黑衣童子笑笑摇了摇头,他反倒从袖中缩出一把短剑,递给了白衣童子,白衣童子原本就大的双皮眸子睁得更大。昔年与叶光纪开玩笑,偷偷将这把短剑藏了起来,把这二愣子急得差点杀人,如今又为何?

“如歌和黑山风鹤放在你地方我才安心,笑笑,如果少庄主这一回也没能度过这一劫难,那你就离开临城。东离也好,阿塞也好,寻个清静的地方······”

猝不及防,白衣童子一把抱住了黑衣童子。他虽面若幼-童,但也已经是大几十岁的老人,被同伴这一抱,脸上竟也不由泛红,颇为有趣。

“我随了你已经十五年,如果这还不能表明我的心意,那我可以为你去死。”

黑衣童子的脸涨得更红,二人虽是同病相怜,但毕竟,自己比她要长了三十好几,若是快些,足可做爷爷辈。

“笑笑,我会回来的。”

“好,等你回来,事情了了,我们去东离。”

黑衣童子点头应是,又用粗糙,并不当真如孩童细腻的小手,抚摸着白衣童子的脸蛋。他露出一个阳光灿烂,甚至天真无邪的笑容。随后,黑衣童子将背后漆黑宝剑取下,握在左手,大步出门去。

那风采气概,当真是“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

白衣童子留在原地,呆呆伫立,目送。

若不是他,自己早溺死毒潭。若不是他,自己也早为所谓正道除魔,命丧荒野。

虽昔年与那群妖孽般的同伴天下何处去不得,如今随了他,只能唯命是从,暗中潜伏,甚至天下都渐渐没了自己的传闻。

但,这般得失,如何能说不是赚了呢?

身后的门被推开,老龙王昂首负手大步走出,远望老友离去身影,却是露出毫不做作的赞许目光。

“天笑,待一诺成龙,你二人便过自己的日子去吧。”

仰天笑不曾回头,左手握着如歌剑,右手拽着黑山风鹤,也是大步离去。

她心之所向,并非权贵。她心中所向,曾经,是那个风度翩翩的剑客,现在,是这个风度翩翩的剑客。

仰天笑离去,老龙王目光瞬变,杀气浓郁,好似所视,均将破碎。

再说黑衣童子泪无声,才出王府,在巷子转角遇到了个不得了的人物。

闫忽德梁靠在红砖墙上,双手套着一对狼爪,正在那看似悠闲得提着皮壶喝着马奶酒。黑衣童子停在了巷口,双眼射出寒光,死死盯着这塞外狼王。

“前辈,久见了。”

黑衣童子不语,闫忽德收起了皮壶,伸了伸懒腰,套上那对狼爪,正如地下拳场的黑拳拳手准备杀了对手获得胜利。黑衣童子头微微一斜,那样子,竟莫名有些可爱,还当真是会令人相信,这黑衣童子当真是个童子。

“小梁,怎的,燕云骑的都指挥使当不惯,回不夜城做你的狼王去了?”言语之中尽是轻佻,带着讽刺。

闫忽德不以为然,嘴角微微勾起,笑得邪气,听他道:“燕云骑的卷宗可记载了前辈入金陵王府前的种种,若小梁还掌管燕云骑,那,可要令燕云骑派个几千风骑过来,捕了前辈?”

黑衣童子呵呵一笑,反问:“金陵王府的人,燕云骑可敢动?”

“前辈可是忘了?易水寒,可不是金陵王府的人。”那个笑更加邪魅,下一瞬,却是笑容不复。

只见闫忽德足下催力,身如利箭射出,狼爪直直勾向黑衣童子左手那柄漆黑宝剑。泪无声毕竟老手,知晓闫忽德出手目的不过为了让他剑归鞘中。小小身子向后下腰,抬腿猛踢。闫忽德左手一拍黑衣童子足尖,一个借力,身子向上飞起数丈,一个空中翻滚,落到黑衣童子身后。

落地一刹,一物出手,却是他腰间皮壶。

黑衣童子本要出剑,却是背后疾风之劲,只得侧身躲避。

皮壶才过,只听风再呼啸,狼爪破风而来,爪爪勾向黑衣童子腰间漆黑宝剑。黑衣童子再是侧步躲闪,每每时机把握准备出剑,这番邦狼王却更加是个机会主义者,不容松懈。

二人战斗了近半柱香时间,怎么看都是闫忽德占尽上风,可有一点值得注意。闫忽德气息开始混乱,显然这等精神力高度集中的战斗实在是累人。反观黑衣童子,不过热身,筋骨舒缓的样子。

闫忽德嘿嘿一笑,却有说了句不着边际的话:“不打了不打了,时间也差不多了,前辈,好自为之。”

黑衣童子一头雾水,缺觉强大剑压逼近,身子迅如灵猴躲闪。再看原先位置,两道剑痕,交叉沟壑。

“噌”,利剑终于出鞘,横斩一剑,划出一道漆黑剑光。

来人手中冰蓝宝剑一个翻转,反手握于手

中,同样横斩,剑光更甚。

手握冰蓝宝剑,强大剑压令人窒息的人,除了仲西侯还能有谁?他一身宽大的米黄色袍子,长发未梳,任风拂动。手中反握的冰蓝宝剑,却与这人气质格格不入。

“仲城主,这儿可是金陵城。”

仲西侯呵呵一笑,问:“阁下可是叶光纪?真是久远的人物,小辈,有礼了。”

黑衣童子双手握剑,功元猛提,此去驿馆,不可耽搁。黑衣童子有些懊悔,早知道就不该拒绝笑笑,该带上如歌剑同黑山风鹤。

再看自己手中这把漆黑,加了几条金线若游蛇的铁剑,想来,还不曾取名。可惜,现在可不是思考这种与情怀有关的问题的时候。

仲西侯身子飘起,自上而下递出一剑,赫然是万军中取敌将首级的招式,飞燕晚归巢!

剑尖为点,一股气流成三角形包裹仲西侯,就这般破风强袭。

黑衣童子自然明了仲西侯并非泛泛,不再实力保留,隐匿易水寒多年,首次展现实力。

双手握剑,却突然闭眼。同时,剑使刀招,自右向左一斩,剑在手中反转刹那回招,再自左向右一斩。两道漆黑半月形剑光犹如一把剪刀飞向仲西侯,却是没完,漆黑宝剑再是高高举起,自上而下,好似一刀两断,一剑斩落。

在仲西侯上方,一把七八丈高的虚无漆黑宝剑现形,重重落下,使得西沙傲虎退无可退。

轰隆隆,砖石碎裂,矮墙坍塌。烟雾散去,仲西侯却没事人一般站在原地。再看那些碎石,好似刀切豆腐,切口无比平整。

仲西侯右手剑低垂,不断活动着左边胳膊,活动手指手腕。或是刚才以手臂抵挡矮墙坍塌,微微伤到了。

“不愧是小梁之前,燕云骑的大统领,厉害。”

黑衣童子声音依旧刺耳难听,却是呵呵一笑,笑中苦涩,听他道:“仲城主是明白人,真正的燕云骑是哪些人,仲城主还不清楚么?”

“哦,那你这等统领燕云骑风骑、云骑同燕骑的大统领,什么密探碟子,抄家灭门,这样的二品大元,多少人渴望不可及?”

“可惜啊,即便是燕云骑的都指挥使,遇到天骑之中任何一人,还不是得屈膝自称下属。”

好死不死,闫忽德梁竟不要脸得发出呵呵笑声,恰恰他除了前燕云骑都指挥使外,还有个燕云骑一等天骑的身份,就在黑衣童子所谓的天骑之中的任何一人这一行列中。

“敢问,仲城主为何要拦住去路?”

仲西侯突然收起手中宝剑,气息散尽,更是将剑极为随意向后一丢,闫忽德身子掠起稳稳接住。黑衣童子看得更加莫名,仲西侯为何对闫忽德梁会这般信任,那探子所得的信息?

黑衣童子眉头不由紧皱,然,仲西侯气息散尽倒做不得假。

“你怎就不问,孤今日为何会与小梁拦下你,却,又不杀你。”

仲西侯在“杀”字上特别提了个音,眼神微微一遍,细长的眸子更是颇显得奸诈。

“侯爷,既然谈买卖,不如,我们先亮货,看前辈,入还是不入。”

仲西侯微微点头,示意,可为。

“前辈,若是有位大家愿出手平了天下剑宗的祸乱,当如何?”

闫忽德的话没说完,却听到黑衣童子仰天大笑,笑得疯狂。

听他道:“若早个十天半月听到此事,泪无声求之不得,然,今日,时晚矣,晚矣。”

仲西侯微微皱眉,闫忽德却是明白其中意思,问:“莫不是弃车保帅,当真是人性泯灭。”

“小梁,狼王,可有人性?”

闫忽德不语,收起了那对狼爪,怀抱听雨宝剑靠在了墙边。

黑衣童子也收起了无名的漆黑宝剑,他自腰间取下那个哭脸面甲,缓缓戴上。身虽如稚嫩讨喜的幼-童,然声音实在是刺耳难听,听他道:“仲城主,为何护着墨家?”

仲西侯一听,脑子有点懵,的确不知道该如何作答。若直说是为了自己的师弟萦如歌,那萦如歌与墨家又有什么关系?这不就是在告诉黑衣童子,同时也是在告诉墨家,告诉金陵王,萦如歌是墨家走丢的少庄主,墨茗的同胞兄弟?

若这种事情仲西侯能说出来,那萦如歌为何自己不说出来?

闫忽德听到黑衣童子这般问,也是眼睛微微发亮,头侧向二人。对这个问题,闫忽德也是颇为好奇,仲西侯会如何作答。

“孤与墨家并无交情,若非仲南燕要求,天下剑宗这等难啃的骨头,墨家这样烫手的山芋,避之不及。可惜,无奈,父命不可违。”

黑衣童子眉头更是锁成一个川字,面甲遮挡,自然看不到他现在的表情。

“仲南燕大侠,与墨家似无交情。”

“那,就得指挥使大人,百年后去问孤的那位义父了。”

或是身边跟了个花少红这般的小无赖,仲西侯讲话也开始有些不着边际,显得有些无赖。

“仲城主,可能与泪无声一同走一遭墨家?”

“哦,为何?”

“墨家劫难,凡人难解。墨茗之命,不可丢。”

仲西侯有些不明白,莫不是墨茗的命,比整个墨家更重要?没了墨家为依靠的墨茗,不过是个青锋榜进不了十位,修为不过洪荒中境,算得上英才的后辈罢了。

“泪无声有位莫逆小友,若是让他知道墨茗命危,泪无声毫无作为,怕是割席断交,也是轻的。”

仲西侯对黑衣童子口中的莫逆小友有了兴趣,眼神轻佻,意思明白不过。

泪无声好似也不准备隐瞒,道:“易水寒中有位小辈不喜为人左右,恃才傲物,一把剑一简书,一袭青衫······仲城主,可晓得这样的后辈。”

仲西侯同闫忽德虽不曾见过这样的人,但只听几语介绍,也是明白不过。与墨茗同为青锋榜十一的年轻后辈,那位不曾露面的青衫剑客么?

“说起来,孤的一位小兄弟,近来倒也喜欢仗剑青衫走天下,可惜,这孩子大字不识,习惯了身边带壶美酒。”

闫忽德不由手摁额头,黑衣童子口中的青衫剑客他不曾见过,仲西侯口中的青衫剑客却是整个不夜城最令他头疼的人。天底下还有哪个蠢材能蠢过浮云仔这二愣子,屡败屡战,不知是勇气可嘉,还是脑子缺根筋。

泪无声自然不知道仲西侯口中的青衫剑客是谁,继续自顾自道:“可惜,泪无声的这位小友,前不久被八斗先生所伤,已重入江湖磨练去了。”

“吼,八斗先生么?侯爷,你可得当心了,指不住哪一日,风灵王也会被这疯婆娘给杀了。”

仲西侯皱眉回望了闫忽德一眼,闫忽德佯装没看到,走了几步,捡起皮壶,开始喝酒。

“都指挥使大人,孤去墨家,可有事安排?”

“侯爷可能寻个借口,令墨茗出走临城,去往西地?”

仲西侯一听,不由呵呵一声,寻思着,老龙王果然不愧为老龙王。朱家能八百年来屹立大邺王朝而不倒,终究是有足够充分的理由。

“都指挥使大人,临城内务要孤这等外人参和,好么?”

黑衣童子右手一甩,自袖中射出一块令牌。闫忽德眼疾手快,飞身抓过令牌,恭敬递给仲西侯。黑衣童子不由一笑,闫忽德啊闫忽德,天下虽说戏子当道,但你这般令人琢磨不透的,倒还真有那么些意思。

仲西侯接过令牌,令牌雕刻精美,九蟒盘踞一把长剑。

“虽对主上阳奉阴违,但仲城主可能劳身去趟墨县,护住墨家少主?”

仲西侯对泪无声的身份颇为好奇,又有名剑,又隐匿真本事,怕不会简简单单是前燕云骑与现易水寒统领这样的身份能搪塞的。不知为何,对泪无声,他有莫名的好感,也不隐瞒,随后道:“墨县那头倒不必担心,有位前辈已经飞剑而去,若那位前辈也扳不过手腕,我仲西侯去了,也是白白多添条性命。”

黑衣童子眉头成川,好奇怎样的前辈会突然出手。

“你也不必担心,那位前辈的能为,才是怪物。于他面前,我仲西侯,不过娃娃一个。且问,这块令牌,有何用处?”

黑衣童子想再问,却又作罢,他也知晓,仲西侯既然已经说到这份上了,再问,也不会多说什么。既然有这么一位前辈出手,黑衣童子只得以“命由天定”搪塞自己。仲西侯问了他牌子事情,他解释道:“这令牌,可调动易水寒所有子弟。”

“包括那个叫血凤凰的?”

“自然!”

仲西侯一听,再看这块令牌,突然觉得越看越精美。可他奇怪了,叶光纪,也就是泪无声,他在易水寒不过一个小小统领,如何能拥有差遣三巨头的令牌?

“敢问都指挥使大人,究竟何人?”

闫忽德听仲西侯这么发问有些懵了,心想,侯爷,你敢不敢再直接点。黑衣童子的反应更让闫忽德懵了,苍天啊,你二人敢不敢再直接点?

“叶光纪,三殿下麾下四象战将!”

仲西侯愣了,闫忽德皱眉,黑衣童子口中的三殿下,怎么也不可能是朱一诺,也不会是朱谏男、朱一诺的三王叔。几十年前的故事,如今传唱的能有多少?

例如前朝韩将军,勇猛无双,说后无来者,就当今的大邺王朝,的确无人可比。但在韩将军之前?金陵朱家的三殿下却是实实在在的古之恶来,杀神人屠。麾下四象战将,可惜可惜,或是有些许记载,老龙王的一场政变,还剩多少呢?

“仲城主可知,白虎战将为何人?”

仲西侯不明白黑衣童子所问,眼神示意继续。

“白虎战将,复姓独孤!”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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