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一诺还未来得及出招,仲西侯的双指已经靠近,没法闪避。

在仲西侯双指离他眉心不过一个指甲片的距离,这仲西侯更是不客气狠狠在朱一诺脑门一个弹指,疼得这金陵小王爷都缩在地上不断打滚。可奇怪,仲西侯明明是在朱一诺脑门弹指,可这小王爷竟是觉得全身都疼。

老者不由点了点头,这结局好似仲西侯开了个玩笑,调侃了朱一诺,可他毕竟在墨家呆了几十年,如何看不出,仲西侯这一招,虽把握了分寸,但的确未有留情。

千军万马之间,一人突刺,取敌将首级的剑招有多少?或许知无不言有过统计,可他一糟老头子并不清楚。虽如此,老者仍旧是看得出这招同样也是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的剑式,其名或为,飞龙巡八荒!

听闻舞雩剑法有两剑专用于此,其一,飞燕晚归巢,其二,飞龙巡八荒。

天下人都以为舞雩剑法与白云剑术相似八分,这的确不假,可惜,白云剑术中找不出这飞燕晚归巢与飞龙巡八荒的相近剑招。

飞燕晚归巢,放空一切,将修为灌于剑尖,用于奇袭;飞龙巡八荒,以身化为飞剑,千钧之势,携山洪破军一击。

小一诺啊小一诺,怕是你这小兔崽子也得陪着你的兄长,在医馆住上十天半个月了。

果不其然,朱一诺就是被下人给抬走的,更是直接送去了医馆。

庄子里的医者诊断后更是哑口无言,这,这,这,是谁这般大胆,又这般心狠,竟敢在墨家山庄把小王爷给打得全身是伤?

可不对啊,这伤,怎得感觉像是被撞伤的?又不对,既然是被人撞伤的,为何撞击点不是在一个位置,比如常见的腹部,这撞击点,更好似是全身,对,正面每一寸都像是撞击点。

医者还特的跑去向夫人禀报这事,侍婢进行通禀出来后,却是不作为得让医者可退下。

医者虽不明白前因后果,但回想在墨家的这十几年,小王爷被庄主打到要在医馆住上十天半个月的事,没有十次也有八次,或许这回也是庄主在试探小王爷功夫时没把握分寸,这才出了意外。

也不对,庄主不是远游了么?

可怜朱一诺,躺在墨茗隔壁床位,愣是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被打伤的,还在不停嘟囔。

期间,殷莉同曲儿也是一天来探望两次,曲儿止不住嘲笑朱一诺,朱一诺也是不顾形象得荤段子调侃曲儿。可,还是无奈,只要他的话稍稍有些过了,就会被曲儿小拳头一拳打在身上,可能是胸口,可能是腹部,也可能是大腿。

无论哪个位置只要触碰,足够令朱一诺缓上半天,更不提是拳打了。

朱一诺突然问墨茗:“墨茗,你说,江湖是不是充满了仲西侯这样的人物?”

墨茗思索半天,答道:“算是,也不算是。”

朱一诺对这种是马非马的回答有些反感,到底是,还是不是,不过一个字两个字罢了。

他又问,或说是感慨,道:“奇了怪了,好歹我金陵小霸王也行走天下有两年,怎的就是天下纵横无敌手,一回临城,就只有挨打的份?”

墨茗一听,扑哧笑了出来。小一诺啊小一诺,你自然是纵横天下无敌手,你哪里晓得,那些敌手还没与你碰面已经去跟地府东君报道了。

“一诺,为王,不需你足智多谋,不需你武功盖世,你若仁心永固,胸怀天下,方是明主。”

朱一诺整个人陷在了棉垫上,盯着吊在房顶的竹制风铃,愣愣出神,许久后长长吐出口气,道:“墨茗啊,我真的好恨,为什么我就不能像你们一样谈境界论修为。比起做王,我更想当一个绝世高手,天下纵横,快意恩仇。”

天下纵横,快意恩仇么?

三尺剑在手,天下任我游。

谁不想,哪位习武者不愿?

“小一诺,以后有机会,就去去紫薇城吧,如果你去了紫薇城,依旧只愿天下纵横,快意恩仇,为兄陪你去。”

“紫薇城?”朱一诺缓缓吐出这三个字,为何墨茗唯独会建议自己去紫薇城?

数年后,从小霸王变为乱世枭雄的朱一诺夜半惊醒,所梦的,正是自己同兄长墨茗,身骑白马,天下纵横,唯独在紫薇城迷了路。

再说仲西侯,他还在整理随行物品,从山下回来的花少红却极为兴奋,毫无礼数,推门而入。

仲西侯不由皱眉,这西地城主黑炭一般的脸若是皱眉亦或面无表情,就会变得异常严肃或是杀气森然好似充满戾气。

“红红,又何事,慌慌张张?”

花少红对仲西侯这样的表情并不会畏惧,在人前最多只会多几分恭敬,他不掩兴奋,喝了口水,连珠快吐,把仲西侯都说懵了。

最后还是仲西侯总结了一下,才明白过来。

其一,在离墨家山庄不远的山崖一带发现打斗痕迹,看剑痕像是有四名剑客发生了打斗,且是三打一。

其二,部分剑痕很明显是墨家独有的莫语剑所出。

其三,他特意去看了墨茗的伤势,观察之后确定,墨茗的修为或已突破鸿蒙四重境,但境界与寻常鸿蒙四重境的高手相比有些微妙差异,要高那么些,但远不及仲西侯那日展露的五重境。

其四,以一敌三的那位,他花少红敢拍胸脯保证,是八斗先生。

其五,另二位剑客,一位是快剑手,一位是文剑手。

仲西侯摩挲下巴,八斗先生跑来墨家山庄,若他没猜错,大概就是来杀墨茗的,毕竟这老妖婆的心思,太过直白。

三位剑客,莫语剑必定是墨茗无疑,墨茗为何受伤也就说得通了。

那快剑客,或许就是萦如歌手下的那狼牙面具的道人,奎木狼,若是萦如歌安排他传授朱一诺九星飞伏,那么暗中护这小王爷周全,出手相助墨茗也合情合理。

唯独这文剑客,何人?

天下文人剑客虽说不多,但也有成百上千人,其中佼佼者更有二三十。

可惜,就仲西侯所知的这二三十中,无一人破了鸿蒙境。

“红红,若将八斗先生狙杀墨茗这事情告知你的萦大哥,他会如何?”

花少红未作言,单单想想就觉得有趣。

萦大哥的确是个很神奇的家伙,他的境界花少红一直看不透,但就他所知的八斗先生,至少是七年前劫杀他兄长花无意时,那时候的八斗先生修为很明显已经是现在这个境界。

鸿蒙五重境,天下几人?

可同样很奇怪,修为显露,明显只是洪荒巅峰的萦大哥,硬生生斗剑斗赢,并且杀了那位年少俊杰,柳三青。

而柳三青的修为虽无法百分百确定,但据闻,是不止鸿蒙二重的决定高手。

所以,萦大哥的修为花少红实在无法说清。

他只确信,就他所知的萦大哥,至今未曾一败。若是让萦大哥知道八斗先生恶意劫杀墨茗,他的愤怒,可会到达临界点?

每每想到身边是仲西侯、萦如歌,还有自己那位兄长花无意这等妖孽怪才,花少红就觉得胸口发闷。这天底下到底有多少鸿蒙境界的高手?

明明说什么元祖境界已经是大宗师,可为何他每每遇到的人莫说是元祖境界,就连洪荒境界也不放眼中。

回头想想自己可怜的元祖修为,只得无奈叹气。

仲西侯的话令花少红有些纳闷,就听仲西侯道:“小师弟的修为被师尊强行封锁,或许,以战养战,在强大的对手面前,以命相搏,能助他破此枷锁。”

啊?仲西侯打算让萦大哥去找八斗先生算账,就只是为了,让萦大哥破那个所谓的封锁?

“侯爷,恕我眼拙,你认为,萦大哥真实的能耐是何等境界?”

仲西侯一听,却是笑了出来,他并非嘲笑,而是觉得这个问题颇为有趣,听他解释道:“红红,小师弟是将我三十多年来的观点彻底颠覆的人。修为,任是鸿蒙境,亦或洪荒境,高人一等,可当真战无不胜?”

花少红正要回答,却是被仲西侯抢了话,听他继续解释道:“若要我猜测,小师弟的真实修为,怕是鸿蒙二至鸿蒙三相交点。可你莫要忘了,苍狗除了是天下有名的武者,更曾是道家翘楚,他苍狗的义子,在道术修为可会落于同辈之人?”

花少红听这解释,也是不由点了点头。

的确,以佛道儒为主的诸子百家,那些修行者不以武者境界划分,但能耐不必言说。

若是萦大哥的道法修为在类似鸿蒙境这一层次,为何当初能斗剑赢了柳三青也就符合逻辑了。

花少红正这么想,却听仲西侯又补充了一句:“红红,你更莫要忘的,我之所以称他为小师弟,正是因为我同他,都是师尊颜啸的弟子。而师尊教给萦如歌的,正是天下千千万人所神往的神仙一道,修仙之术。”

花少红恍然大悟,萦如歌,当真是武道、术道、仙道,三道皆修,三道皆有为的存在。

“这,这,这,这太过分了吧······”

花少红愤愤了半天,最后却是吐出这么一句。仲西侯无奈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谁说不是呢。”

花少红突然想到一茬,就问:“侯爷,既然颜啸传授萦大哥的是修仙一道,那传授给侯爷的是?”

仲西侯瞥了花少红一眼,不由一声嗤笑,看这小子那眼珠子转来转去,兴致勃勃,也没答复,就见仲西侯双指狠狠在花少红脑门扣了一下。那一声脆响,可想而知这说错话,问错话的花少红被敲得该有多疼。

“你不说就不说么,你带着我从金陵城来墨县的那一套神仙变化,难道不是颜啸传授么?”

仲西侯呵呵一笑,随后道:“红红,孤不是修仙者,师尊所授,恩情难还。但那日你所见,可非师尊所授。若你哪日改修剑道,拜我为师,也可传授你。”

花少红捂着脑门,使劲摇头,那样子,也当真有趣。

仲西侯看了看天色,握紧了剑,道:“红红,起身。”

“侯爷,去哪儿?”

“接她二人,先来墨县,待墨家事了,回西城。”

花少红自然明白二人指的是谁,就跟马夫小厮一般应了声“好嘞”。

花少红原本还打算问一个问题,最终还是没问出口,他想问,那曲天琴该如何?

另外,闫忽德梁,当真放之任之?

花少红正沉思,一阵敲门声唤醒。

这敲门声四声为一段,每段之间间隔约六声敲门声的时间,门外人敲了三段,花少红才回过神。

他看了看仲西侯,仲西侯却坐了下来,还端起了茶杯,意思太明白不过了,小子,傻愣着干嘛,开门去。

花少红快步走过去开门,开了门,傻了眼。

开门刹那,仲西侯察觉一股莫名熟悉气息,也不自觉扭过头看去。不由面露微笑,又到了杯茶,示意来人进屋坐下,喝茶。

来人正是花少红方才猜测的快剑客,奎木狼。

奎木狼依旧那身装扮,破旧打了七八个补丁的道袍,八卦绣得扭扭捏捏。脸上戴着獠牙鬼狼面甲,背后一把粗劣的桃木玄武剑。

奎木狼行了一礼后也就迈过门槛走了进来,也是遵从主人意思,坐到了桌边,但未伸手去取茶杯。

仲西侯问:“道长是随着小王爷一道来的?”

奎木狼点了点头。

仲西侯又问:“道长来见孤,要讲的事,怕不是小师弟交待的。”

奎木狼依旧点了点头。

仲西侯接着问:“可是与你们那位兄弟的死有关?”

这一次,奎木狼摇了摇头。

仲西侯表情未变,却是花少红一脸懵逼,亢金龙的死,侯爷是知道了什么?没理由啊。

“那是与死在金陵城的楼人有关?”

奎木狼依旧是摇了摇头,这一提问,却是把花少红的心给提到了嗓子眼,侯爷早上是吃了什么药么?怎么越说越扯,还把暮寒楼的死在金陵的事也······

花少红没敢继续想,生怕自己没那控制情绪面不改色的本事,使得奎木狼有所察觉,惹了麻烦。

奎木狼开口了,显然他也不准备同仲西侯瞎耗,听他吐了四个字“天下剑宗”!

仲西侯笑得弧度大了些,好似这家伙原本就知道答案是这个,可是,他没有说出来,他等着奎木狼自己说出来。

仲西侯一个请的眼神,示意奎木狼继续。

奎木狼也不纠结仲西侯这好似无礼的举动,继续说了下去:“请仲城主,助墨家一臂之力。”

这次是仲西侯有些不解了,若是萦如歌过来让仲西侯助墨家一臂之力,过了天下剑宗这道坎,他不用去想就能理解。可,奎木狼为何也会如此?

当真心腹?

亦或其他?

“理由?”

“十七年前,苍狗道人写给仲南燕大侠的一封信。”

奎木狼说的不是理由,明显是在说,我给你一封信,这趟活你接不接?

白云苍狗与仲南燕是故交,仲西侯知道,他不由皱眉,因为他也知道,若是一般的往来书信,奎木狼不会傻到以此为交换条件。

奎木狼继续补充,道:“与王朝擎羊之乱有关,更是与你仲西侯身世有关的一封信。”

仲西侯没有反应,却是花少红瞪大了眼,啥?与前代君王宫变有关?还,还与侯爷身世有关?玄乎,玄乎。

仲西侯将茶杯放下,却是笑笑,听他笑道:“这封信,孤不需要,要孤助他墨家,未尝不可。”

“仲城主但说无妨。”

“素闻奎木狼原名暮知途,孤需要暮知途帮孤去办一件事。”

这狼牙面甲未遮住的部分,除了鼻子以下部分,就是那双眼睛了。很明显,奎木狼眼睑不由跳动,花少红也明白,仲西侯说出暮知途三个字的时候,好似触碰到了什么一般。

奎木狼不愧为奎木狼,他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就听仲西侯继续道:“孤要暮知途,替孤去寒山寺,杀两个人。”

奎木狼疑惑,花少红也疑惑,寒山寺,杀两个人?

却听仲西侯缓缓道:“恶僧,无海、无觉!”

奎木狼迟疑片刻,点了点头,起身,抱拳行礼,准备出门离去。

他正要出门,仲西侯又喊住了他,听他道:“孤不确定天下剑宗到底有哪些人物,只觉得,墨家这般大的一门,若这点危机也度不过,孤是不信。”

奎木狼扭过头,盯着仲西侯,不语。

“孤可答应,若墨家不亡,后边有人想来浑水搅事情的,孤会令人除之。”

奎木狼依旧盯着仲西侯,透过狼牙面具可以看到他的眼睛,他的眼睛干涩,若有风吹过,不知是否会被刺激得流出眼泪。他想要仲西侯助墨家度过天下剑宗劫难,仲西侯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

他没开口问,扭过头去,直径离开。

确定奎木狼确实走了,花少红再次听音之后,确认屋子周遭都没人,问仲西侯:“侯爷,无海同无觉又是什么人物?”

仲西侯看着花少红,笑了笑,未作回答。

因为仲西侯也不好意思告诉花少红,他也不知道这无海同无觉是什么人,他不过是将别人委托他办的事情麻烦给了别人,若是将此理由说出,未免失了大侠风采。

花少红不断念叨着,无海,无觉?既然是侯爷要杀的人,为何自己从未听说过?佛门恶人?脑中思索了几十个恶僧,依旧没想起,这无海同无觉究竟是什么人。

还在思索,却觉眼前一暗,花少红立马身一侧躲开。果然,仲西侯又打算敲他脑门。

仲西侯已经站了起来,握着冰蓝宝剑,有那么些不耐烦,听他道:“红红,还不走么?”

花少红也就忍住了好奇心,拎起包袱,应了声,“好嘞”。

花少红一边走一边碎碎念,问着:“侯爷,寒山寺在什么地方?谁委托你去杀这两名恶僧?这两名恶僧有这么厉害吗,需要侯爷出手?是不是朱谏男那贼狐狸让你去的?不对啊,他下面一大堆剑客,还要侯爷去?那还有谁会让侯爷去杀人啊?是墨家掌剑人么?也不对啊,自打我们来,就没看到墨桑······”

“把嘴给我闭上。”

“好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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