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西侯走后,另一人坐到了原本仲西侯坐着的位置,这人穿着一件血一般赤红的袍子,一顶斗笠遮住了面容。这赤红色的袍子上还有一些火焰花纹,他坐在那儿,好似悠然自得。

“这酒杯,可是方才不夜城主用过······”

这人也不在意,提起酒壶往里头倒了杯酒,轻轻抿了一口:“葡萄美酒夜光杯,哪里能用这样的银器来盛酒。”

朱谏男强作镇定,但依旧喘着粗气,看着来人,心中倒也安定不少。

“话说还不到十五,你今日怎的会来?”

这人从怀中掏出一张符纸,明黄符纸:“这是那亢金龙身上的。”

“当真是你杀了他?”朱谏男站了起来,又不禁咳嗽,复坐下,“你可知道刚才仲西侯来找我,是同我来谈什么的?”

“他要你找出杀害亢金龙的凶手,还有杀了不夜城人的,是谁?没错吧。”

“你知道还笑的这般得意?”

“公子还是注意自己的身体要紧,血凤凰承诺过大公子,自然也就不会去做有损朱家声誉还有那让朱家难堪的事情。”

“那你究竟是为何?”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公子该是明白的。暮寒楼的萦如歌,花落西城的仲西侯,这二人都是形同怪物一般的存在,暮寒楼中的多宝阁有研制一种名为万葬的符咒,公子该是明白。”

一声马鸣,血凤凰、朱谏男同雷牛三人齐朝来声处看去。这不是马,这又似马。月光下,那个白衣书生模样的人骑在一匹似马非马的异兽之上,这匹马蹄踏冰蓝火焰,就这么踏空而行。

血凤凰的酒杯才落地,他的人已离开桌椅十来丈,他腾向那个白衣人。

“难不成你就是易水寒中第一剑客的血凤凰?”这书生笑问,血凤凰的左右手各化出一柄血红的利剑,左手那把一尺半,右手那把三尺半,就这么一长一短两把虚无的剑。

“以血化剑,果真不是一般人力所为。”

“可不单单如此!”

他的剑划向了书生,这书生不躲不闪,血凤凰的剑没砍下去。是他的剑太钝,亦或是他的剑本身就不存在。

这书生手张开,拇指中指相扣,一声“破”,血凤凰被一股冲劲反弹。

他在空中几个转身,落地单手伏地。

“你不是人。”

“你这人,怎么好端端骂人呢。”这书生依旧是笑脸,他轻摇着手中的玉扇,就这么从天上看着这二人。

朱谏男起身双手作揖,腰微曲:“先生可就是不夜城的白衣道君书难?”

“书难?”血凤凰心中默念这个名字?

“这么多时日过去,也不曾来同公子道谢,真是有愧。”那似马非马的坐骑渐渐化无,这书难从空中缓缓飘下,白衣乌发,衣袂翩翩恍若仙人。书难从袖中掏出那支玉笔,“多少年来我一直在寻一支称手的笔,公子之德,书难必报。”

“呵呵呵,谏男本意是为了谋得一个通晓天文地理的谋士,先生的确非凡人,不为物质所动心。”

血凤凰的身体渐渐化成了一滩血水,这血水又在顷刻蒸发化无。书难看着有趣,怪不得这人号为血凤凰。

“这剑客,大公子是如何寻来的,公子可知?”

“小雷是兄长所救,游灵溪是祖辈所邀,血凤凰如何来的,谏男的确不知。”

“既为人仆,却不以诚相待。越是有隐瞒的人越是可怕,公子也是明白的。”

“先生是在说自己吗?”朱谏男慢步走到书难身后,这人上上下下就只是一家境尚可或是投了富裕之主的文人墨士,“先生在仲城主身边呆了这些年,却不曾把自己的真本事亮给城主看,那先生口中可怕的人,岂不就是先生自己?”

“刚才血凤凰也说了,我辈并非凡人。仲西侯的确是个了不得的人,可终究是人。”

朱谏男突觉喉中腥涩,以扇遮脸,又慢步走回原处坐下。

“看来公子的大限······”

“习惯了,该来的都会来。若是先生能够相助······”

这书难把手一横:“今日来是来谢公子之恩,可这笔公子即便不相送,时间到了,它也会跟着我走。凡间的事,书难只能看,不能插手。”

“谏男不知先生是人是神,人也好,神也罢,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天下百姓,置黎民于水生火热却全然不顾?”

“非也,这天下曾有一朵花,花分五瓣,质若水晶,每瓣一色。是为五彩水晶花。将这五彩水晶花的五瓣花瓣各赠一人,是得青、赤、白、玄、黄五帝子灵气以正天下。”

“哪里去找到这五人?”

“这五人都会出现,或许这些人原本就都在一起,可这些人不能说。水晶花是一码事,还有另一件事,是公子要去做的。”

“若能福泽天下,谏男定当犬马。”

“人间自天帝伏羲始,王侯将相、士农工商等级森严。非同天子姓,难为王,非功劳盖世者不成侯。”

“先生的意思?”朱谏男的眉头微微一蹙,天机不可泄露他晓得,可这书难有必要这么绕弯子么?

书难忽然大笑了出来,他掏出那支玉笔在空中来回画写,九本蓝皮薄书现形周身,漂浮着。“公子若有什么疑问,大可选一本书,欲知而不知的,这书上皆有。”

“天书锁迹······”

书难不免惊讶,继而平淡,道:“看来公子是认得这天书锁迹。”

“兄长曾同谏男说过,三皇五帝中的五帝都曾留下传世之宝,青帝玉笔、赤帝炎墨、白帝砂纸、玄帝黑砚同黄帝天书。”

“看来你这兄长朱谏膺不是一般人。”书难把手一扬,这九本天书皆化虚无,“若有人曾去过仙地禁府,那看来小可的天书也不能给公子看了。”

“仙地禁府?”

“听闻朱谏膺是个不凡之人,是善是恶教人难以分清。小可一直好奇,区区一凡人是如何做到这些,今日算是明白。形魂相离,神游太虚,去过仙地禁府的人注定一生痴傻。这内中缘由,也是因为他回来的时候三魂七魄已难完全,自是痴傻。”

“那可有方法救我大哥?”

“死。”

“死?”

“有的时候对有些人而言,死,何尝不是一种解脱?像有些人已经死了,却还要苦苦留在这世上,害了别人,苦了自己。”

“好死不如赖活着······”朱谏男对这个字眼在意,比谁都在意,他的身子微曲,手捂住了口不停咳嗽,“有些人不是怕死,是有太多事情还没做完······”

“可有些人,放手,把没做完的事交给了自己的后人,比如说,仲南燕。”

“仲南燕?”朱谏男缓了缓气,那雷牛在一旁动也不是,静也不是,“他的确有个优秀的弟子······”

“你不是也有一个可塑的弟弟。”

“一诺?”

“若是哪天你明白了朱一诺,为何他的名字不带谏字?你难不成就没有好奇过?”

“好奇?谏男更好奇先生的来历。”

‘说不得说不得,小可的来历,你总有一日也是会明白的。”

朱谏男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人困惑的时候突然想起了半丝与困惑相关的东西,难免更加困惑。

“先生方才说过五彩水晶花,暮寒楼中的萦如歌就是火道仙术的高手,可召唤一只带火的凤凰自由来去······”

“你是想问我,他是不是赤帝子选中的人?小可不曾言,五彩水晶花所代表的,是仙道大家。”

“谏男明白,先生不会说。”

“天下的事本来就是无中生有,连环相扣。有的时候看似平淡,殊不知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道理。小可也该走了。”那似马非马的白马又现形半空,书难的身体飘起,又悬停半空,他自袖中掏出一琉璃小瓶,这小瓶慢慢飘向朱谏男,“这里头是书画江山用的墨,若你能见到那个火道高手,就把这墨与他。”

“把这墨给萦如歌?那为何先生不亲手相赠?”

“小可已明说,今日为还礼而来。小可虽不能插手凡间之事,不过偶尔更改一下事情发展顺序,也倒未尝不可。”

语落,不等朱谏男再有疑问,那似马非马的白马已踏空远去。

朱谏男看着书难离去,不由暗叹,小一诺名字的由来他如何会不知。想来自己才以昔年之事威胁仲西侯,如今,更来了一个狠角色提醒自己。

是自己做得太绝,太无情了么?回头看看身旁的侍从,奇怪,为何小雷有意无意会看向西南方,看去,不过一棵梧桐一面高墙。

突然,这忻都汉子开口一句:“五彩水晶花,指的不是五个人,更不是五个修仙者。”

朱谏男睁大了眼,对啊,为何自己会将神神鬼鬼的传说直接与当时修仙大家联系在一起?

人所不见的高空之上,一道袍童子骑着一头青牛,见书难骑着异兽升了上来,恭敬行礼。凑到书难身侧偏后位置,二人一同前行,童子开口问,这声音确实出奇难听,样貌与声音反差之大胜过了那位黑衣剑客泪无声。

就听这道袍童子问书难:“仙长这般对那西地城主,难道不是扰乱正常运行秩序么?”

书难微微一笑,也不去看那童子模样的人,打趣道:“天母所创之世,虽诸多嘴脸为恶,颇为丑陋,可毕竟此世游历数千年,自也要应了那句言出必行。既然小可已说过,不会帮这天下便不会干涉这天下变化。同样,小可也说过,会帮仲西侯自然要帮仲西侯渡过死劫。”

道童想了想,又问:“那,晚辈的师父呢?”

“既然他强留此世也已数百年,还差他这些时间,让他看尽小辈结局么?”

道童听闻,不由哀叹。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儿孙忘不了

哎,只有儿孙忘不了啊。

再说另一人,颜啸端坐在一破木桌子前,桌上是一碟青菜、一碟酱萝卜、一小碟的盐还有一碗白饭。在他左手边有一小坛的酒,还是那种又苦又甜的酒。颜啸吃饭依旧很慢,每一口饭也都嚼得仔细,把每顿饭都当成他吃的最后一顿饭。

饭吃完了,菜也吃完。颜啸倒了一碗酒,端起,停了会儿,又一饮而尽。

“师尊依旧是吃得简单,酒也就一人独饮。”这地上汇聚了一滩血水,这血水又一点一点堆积,成了一人形。血凤凰就站在颜啸身后,这易水寒的第一剑客,对这青楼前任尊者,又好似毕恭毕敬,惟命是从。

“这些哪里不好?青菜萝卜润肠养胃,细盐米饭提神长力气。”

“不是来同你说这些的。”血凤凰解开了衣服,他的皮肤光洁白皙,皮肤是如此,身板却也结实,身上的肉一块一块形状凸显。他的身体并不干净,纵横交错的疤痕,有刀伤有剑伤,还有被火烧的,被油烫的。

颜啸的手轻轻抚上他的胸口,那样的伤痕,应该很痛吧。

“他终究还是没按捺住啊。”

“仙长的确去找过朱谏男,还把五帝子的事情告诉了朱谏男。”

“他可察觉到你身体的异样?”

“应当没有,他来了我便走了,只在暗处看看。”

“把衣服穿上吧,一直露着,小心石化。”

血凤凰又系好了衣绳,萦如歌在颜啸面前,会摘下面具,这血凤凰在颜啸面前,依旧把脸埋在斗笠下头。

“有一个地方你不曾同我说过······”

“你知道的,已经比别人所知道的要多的多。”

“我明白,可那个地方我的确在意。”

“仙地禁府······”

“是。”

“仙地禁府,说白了就是你们凡间的书房书斋。里头存放了记载天地间万物诸事的竹简,自然也有文房四宝笔墨纸砚。”

“那这是谁的书房?”

“天帝伏羲。”

“伏羲,人皇今安在?”

颜啸笑笑,续道:“人皇那般的等级非我所能匹及,他是否去了天外天,我自是不知。亦或,他同天母一般,早已与这天地融合在了一起。”

“其实有件事我依旧不明白,仲西侯同萦如歌,这两个人你如何捆绑在一起?”

“因为十一同十三之间,有个十二啊。”

“真是羡慕这个十二啊,仲西侯的剑早晚会折断,断了剑的仲西侯也就只是仲西侯而非花落西城······”

“剑断了,自然会有新的剑,只要人依旧便可。”

“我也该走了。”血凤凰的下半身开始化成血水,这血化又突然停住,“忘同你说了,道君给了朱谏男一小瓶墨水······”

“这人,也真是沉不住气。”

“那是什么东西?”

“这不是你所需要的,或是仙长在凡间也呆了太久,难免惹了凡性。若仙长此为真能减轻杀戮,当真是活佛了。也是时候该让如歌去做他该做的事了。”

颜啸虽是钦佩言语,可若当真让书难听到了,不免觉得颜啸是在骂自己。活佛?莫说活佛,即便以道祖相称,与他书难而言,也是羞辱。

“对了,师父,快,这小弓弩你帮我拿去销赃。”说罢,血凤凰凭空划出一把不足一尺的单手连发轻弩,“朱谏男已经问我了,是不是我杀了萦如歌的手下,你说,这要让萦如歌那榆木脑袋知道自己的师兄杀了他的手下,还不跟我拼命?”

颜啸呵呵一笑,竟把那连发轻弩随手一丢,说了句:“臭小子,什么时候偷来的?”

“偷?这能叫偷吗?如果一个读书人非常想看一本书,去借,但主人不在,就先拿走了,那能叫偷吗?”

“自个儿去暮寒楼认错。”

血凤凰见颜啸不再理会自己,小声嘟囔了几句脏话便彻底血化离去。

颜啸低头看着血凤凰离开的那块地砖,不由笑了笑,这臭小子,竟也学会骂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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