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颜啸走了有那么会儿后,一个身着黄色麻布短衣,瘦骨嶙峋,不过十五六年纪的少年出现在他背后。少年单膝跪地,右拳按在地上,好似在等待命令。

“惠冬,可能帮我去探一下夜哭?孤想知晓,知无不言那句‘其锋芒兮,山河夜哭’夸张到何等地步。”

黄衣少年点头轻声“是”,稍不注意,没了踪影,好似他原本就是一道光影,乌云稍稍一遮,也就消散了。

话说另一头,曲天傲起了兴致,领着那队巡逻甲士去了演武场。巧,今天六大分部之一的玄豹五部统领摩常也在演武场,二人皆是蛮邦粗汉,浑身是劲没处发泄,就凑在一起又是刀剑又是摔跤,打闹了快两个时辰才都精疲力竭。

摩常一边喝着皮囊中的水一边问:“大统领,你这伤,哪个嫂嫂打的,刀功见长啊。”

曲天傲摇了摇头,还拍打了下摩常,回道:“什么嫂嫂,哪有那福气,是侯爷的客人那个叫颜啸的······”

“啥,你和那个颜啸打了一架?”

摩常误以为曲天傲同颜啸打了一架,那个激动啊,那位仙者可是侯爷的师父,老城主都笑说不敢与之切磋的人物。

“不不不,是颜啸领来的一个小姑娘,估摸也就二十不到,瞅着也就十七八吧。他们中原人,比咱这看去年轻点,就这么个年纪。”

摩常算明白了,放下水囊,嬉笑嘲讽,道:“就说么,你和那个颜啸打,还不连皮都把你给扒了。”

曲天傲同白璐切磋时候,一个劲嘲笑曲天傲的那个甲士纳闷了,就问:“摩常统领,这没理吧,再怎么说,大统领也······”

“咋的?不信啊?你莫说是城主的风乎舞雩,就连老城主的风乎舞雩,那位仙者依旧轻轻松松化解,后来,悄悄跟你们说,听俺啊哈说,是颜啸自己受过重伤,又为了指点老城主,才故意输的。”

虽说听到这话的没几个人,可一众都傻了,曲天傲更是表情严肃,道:“今天是摩常统领水喝多了,醉了,你几个,当没听见,晓得么?”

没人回答,但都一众点了点头。

没人敢说仲西侯天下无敌,同样,没人敢说仲南燕胜之不武。

可就偏偏不巧,有个会读唇的少女路过演武场,恰恰摩常那一句话被她看在了眼里。她瞪大了眼,颜啸,颜啸,这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

话说白璐出了城主府约摸过了半个时辰,突然转过身来,对着空气说了句:“准备跟到什么时候?”

粗布少年自临街一屋檐中现身,白璐仔细看了看少年藏身的地方,脸上没有表情,心里不由赞叹,这等隐匿追踪的本事也算练到家了。

粗布少年没什么表情,问:“怎么发现的?”

白璐摇了摇头,少年本事不差,可怎么会是个小笨蛋呢。

白璐的视线偏转,看去少年身后的人,果真,有个瘦个猴脸的汉子悻悻从墙拐角处走了出来,畏畏缩缩,想跑又不敢跑。

惠冬傻眼了,白璐也不去理会这少年,径自走向那个猴脸瘦个,毫无留情拔刀便要斩杀。却听破风声,本能性挥斩长刀,打落了两把飞刀。

“一尾随流氓,姐姐至于下杀手么?”

白璐看了惠冬一眼,一声“滚”,那猴脸瘦个好似得了特赦令一般立马跑开。再看看惠冬,竟是收了刀,也似不准备去计较就在刚才,这少年还对自己射出两把飞刀。

“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没有名字。”惠冬结结巴巴,竟然莫名紧张,是害怕?他自然不可能害怕,那是因为什么?少年并不清楚。

换作旁人,惠冬自不会去管,那猴脸瘦个穿的可是天灵六部的作战靴,也不知道是哪个没脑子的主派过来尾随的。

白璐看着少年的眼睛,并没这个年纪该有的清澈,反倒有些浑浊,不说心里城府如何,这少年用眼时间看来远远要长于寻常人,使得眼睛开始干涩好似还有层薄膜覆盖。

“你多大了?”

“大概十五吧。”少年回答的时候及不肯定,他也在猜测,这银甲女人多大了?十七?十八?还是十九?

他虽不害怕,却又不敢开口询问。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跟着我的?”

“城主府出来的时候。”

白璐眼睑微微一动,出城主府的时候?她又颇感兴趣问少年:“你是仲西侯的人?”

少年摇了摇头,白璐并没去理会这个摇头是真是假,又问:“你想离开不夜城吗?”

少年还是摇了摇头,白璐并没有像之前那样的表情,反倒有些不大高兴,自顾自说:“我要离开不夜城了,我时间不多,如果是仲西侯派你来的,告诉他,我下次回来可能就是来杀他的。”

白璐自然是玩笑话,她与仲西侯唯一的联系就是颜啸,那她又为什么要杀仲西侯呢?她好奇这孩子接下来的反应,默默等待那预想中的反应。

少年有些懵了,说自己不是城主府的人,有点脑子的都不会信,那她在一个城主府来人面前讲这样的话?

白璐等得烦了,又落下一句:“我还会再杀四个人,仲西侯可能就是其中之一。”

白璐就这么走了,少年很奇怪,她从没见过哪个女人就像白璐这样,敏锐、我行我素。

“你,可不可以不要杀人?”

白璐有些发愣,这个少年,十五岁或者十四岁或者十六岁的少年,这个跟在仲西侯身边的少年,是害怕杀人?或是害怕死亡?

与白璐分开后惠冬没有回城主府,他到了大漠上的一个地洞,躲进了地洞里头。

这里头尽是一些他所收集的玩意儿。什么狼毫笔、《千字文》、算盘、围棋等等,不过最多,要属鞋子,从布鞋到草鞋,长靴到短靴,各种款式各种样子。但这些鞋子有个共同特点,它们的颜色并不鲜艳,相反还很暗淡,不起眼到人们都懒得低头去看去猜测这双鞋有没有破洞啥的。

少年裹着被子想睡觉,却怎么也睡不着,他起身,抓起一长条木炭,就着油灯在一块釉色木板上开始画画,他在画一个女人,一个很漂亮的女人,这女人穿着舞姬纱裙头戴珠钗。快完成了,少年却突然用长条木炭把女人画像全部抹去,把碳条和木板都扔到了一边,蒙头睡去。

仲西侯给少年的金银财宝足以让他在不夜城大富大贵,可少年却不习惯住在城里,相反,他更喜欢这个他从出生便开始居住,这大漠黄沙下的地洞。

这个地方安静?绝无可能,地面上风沙过境的声音永远不会停。

说吵闹?也不会,永远不会有人来敲门,说“惠冬,我们出去玩吧”。

偶尔会有沙狐,或者沙狼进来躲避风沙,它们也颇懂主人心思,会安安静静缩在墙角,不去破坏洞里的每件物品。

少年睡得无比安稳,他甚至不自觉讲了梦话,那句梦话只有一个字,“爹”。

如果少年找到了自己的父亲会如何?至少这个苦命的孩子不曾想过。

可如果让那个唤作白璐的银甲女子找到了自己的父亲,那接下来的动作再简单不过了,白刃出鞘,一刀两断。

再说不夜城城主府,仲西侯在那听探子将情况一一二二全说清楚,等探子下去了,将那密密麻麻布满米粒大小黑字的小纸丢进油灯。

“书难,十五岁的娃娃可会对女人有所幻想?”

书难停笔,说来奇怪,这道君这几天一直在写写画画。

“道门小周天的功夫令人无求无欲,竖书难不知。”

“十五岁······”

“城主十五岁的时候美姬成群,怎会有欲望难泄。”

仲西侯愣了下,竟不知该作何回答。

他否认又能如何,至少这天下的传闻,西地城主例来善舞剑,好双修。收名剑逾千把,藏美姬逾百名。在那之后就是对名剑的稍稍描述,大部分篇幅都是形容美姬绝色如此这般。

他仲西侯有三个较为喜欢的年轻后辈,一个号“弓者”,出走三载,也该归来;第二个是那“行者”,就是小惠冬,可惠冬这孩子又特别执拗,哪怕自己想教他拳脚功夫刀枪剑术,这孩子愣是不肯学,只对各类身形步伐情有独钟。

而第三个,仲西侯也懒得再去思索,问书难:“风灵王如何了?”

书难摇了摇头,叹气:“先天之灾,无为妄为。”

如此么?那傻就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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