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天下桃色之地,莫过于临城的金陵,但若论烟花之地哪处娇娘最是文采名动,那定是墨县的香满楼。

半日后的墨县香满楼,春夏秋冬正在弹奏,寻欢的客人们也都沉浸在酒色之中。

在楼阶一侧,那个珠圆玉润白白胖胖的青衣书生摇着扇子,他在等一个人,他被约到这里,付了银两却不是来寻欢作乐,对一个正常的男人而言,这未免有点不人道。

“咳,这人,说好了这时候来,怎的又叫我苦等。”

一个檀木吊坠从上落下,胖书生接住吊坠,靠近鼻子嗅了嗅:“好东西。”

“那你这夫子倒是同我讲讲檀木做什用的?”萦如歌穿了一件淡青色的袍子,他披散的头发遮住了半张脸,没戴面甲的脸也带上了另一面具,那是一张人的面皮做的面具。

“这人看的眼熟。”胖书生盯着那张脸看,他怎么看怎么觉得那张脸眼熟的很,好似天天见到又一下子反应不过来这张脸的主人是谁。“咦,这面具雕刻的不就是我吗?”

“这面具上的人不是你,是令狐长空。”

胖书生不由郁闷,他们就这么对视着,不同的气质不同的装扮胖瘦不一却同一张脸。

“令狐长空?如如,令狐长空还在我怀里,你这分明就是我的脸,还我,还我。”说罢,伸手朝萦如歌脸上抓去。

二人这么你抓我躲,远远看去,人还以为暗处两个龙阳之好的人玩得正欢乐。

执拗不过,萦如歌最终还是撕下了面皮,却躲进了暗处,好似很介意别人看到自己的脸。等他出来的时候已经换了一张脸,一张塞北侠客的脸,那道过眼刀疤就和真的一般,实在是逼真。

而这张脸,在江湖上也有个名号,叫“摧剑主-令狐长空”。

“你这个,估计是从哪个牛鼻子地方搜刮来的。这么说哦,檀木色分青、紫、黑、绿、红、黄、棕。所散的气味有益人体五脏机能,稳定人脑平定情绪,安详、沉静。助益睡眠,禅定驱蚊······”

“哟哟哟,死胖子,早知道就不该让你呆在多宝阁,你不去管理楼中商行实在浪费人才。”

“不贫了,这几日我要去采鬼谷河的无根水,错过了时候你要我等到哪一天哪一年才会有九层外的天雨。”

“来,再送你样东西······”

萦如歌把那二四的腰牌甩给了胖书生,他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每一块腰牌都是由他多宝阁出来的,特别之处恐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二十四楼,楼主子琅。这腰牌的确是经我手而出的。”

萦如歌把他带到了二楼雅间,解开衣服,把他的手一点一点拉向自己。工匠的手通常是粗糙的,而工匠的手也通常是巧妙与灵敏的。他能很清楚地感受到萦如歌当时的疼痛,在他右肩右胸那一块皮肉已经开了,若他的手再往下按一点,恐怕还会触碰到萦如歌的白骨。

“万葬?”

“的确是你多宝阁研制的雷咒万葬。”

“若真的是我的万葬伤的,那怎的可能只是一块地方。”

“它就是抵着我的胸口炸开的。恐怕不下十张。”

“你是说我多宝阁的东西已外泄?”

胖书生的声音微微颤抖,他不是在惊讶自己的宝贝怎么会无端出现在外头,令他害怕的是他眼前这男人。十张万葬,不说是十张万葬,单单是一张万葬已经可以毁了一个兵营,而他面前这男人还活着,不好不坏。

“看来你的万葬还欠火候,没把我弄死。”

“那你就更不能拦着我去采鬼谷河的水了。”

“明日我得再回不夜城,七天吧,七天之后你给我一个回答,可莫忘了。”

胖书生只能苦笑,他无从作答:“我们先说好了,就算七天内我给不出答案,你他娘的也不能把我丢到冷不语那家伙地方,他可没人性,肯定不会念情的,善刑堂基本都是竖着进去横着出来。”

“七天内如果你没法把那人给我找出来,那我不但去无常长老地方把我十三恨给取来,还会集结我的······”

“好,我答应你,年轻人不要这么冲动。等等,半个月行不行?”

萦如歌不打算再理这个胖子,起身准备离开,可这胖子不答应,拦在门口。萦如歌烦了,从窗户一跃而下,没带面具,不好燃火化凤凰,就混进人群离开。胖子扶着栏杆吼道:“半个月不行,那十天也可以啊······”

胖子书生一个人坐在木榻上,摸着肚子,好似有点饿了,不如先要些吃食再说。

这个胖子书生看上去呆头呆脑,却是暮寒楼为数不多的堂主之一,他的名字倒也有趣,决明子。

与那明目降脂,润肠通便的决明子,一字不差。

暮寒楼里,同萦如歌一起玩闹长大的几位里头,除了已经死去的君无恨同下落不明的南宫子炆外,就属这胖子书生同他关系最近。胖子书生自称萦如歌身上有几道疤,每道疤是怎么来的他都能说出来。

胖子书生习武不成,也懒,就放弃换了另一条明路。

他手巧脑子好使,在楼中七堂的基础上增设了一个“多宝阁”,召集了一群能人巧匠研发各类东西,衣食住行到夺命弓弩,每个进了多宝阁再出来的都不由赞叹,这玩意儿还能这么做?

胖子书生开玩笑说老带着面具人容易心里阴暗,当时还不是代楼主的风冽玩笑一句,那有本事你给如如造一张面具令他变成另一个人。胖子书生还真是,闭门一年,瘦了六十斤,打造出十二张以人面皮制作的面具,萦如歌换一张俨然变成了另一个人,即便是心高气傲的风冽,也是心服口服。

也是从那天起,一个唤作令狐长空的年轻剑客在江湖上掀起了风雨,三年时间,人名“摧剑主”。

烟花之地最不缺的是美人,让男人不可抗拒的,自然也是美人。

决明子最大爱好,研发各类奇奇怪怪东西,第二爱好,自然是吃遍天下美食。第三爱好,决明子不曾说过,但归根到底,他是个男人。

唤来老鸨,帮忙物色了一个极为美艳的女子,搂着小娘纤腰就上了楼去。说来有趣,这胖子要的厢房,竟要求为双子套间。

夜已过半,夏荷服侍完了客人也要回房,路经月女闺房,听得男子轻声。月儿来香满楼时候妈妈什么也没说,只道是她只卖艺不卖身,教她们切不可带坏了她。

这么深的夜,难不成月儿答应侍客?或,她房中有一俊俏小生?

“荷姐姐还没睡吗?”月女轻问,门外的夏荷也似回了魂,慌忙应言,“过妹妹闺处,听妹妹房中小闹,夜深了,也不知道是哪家公子在妹妹房中留宿?”

门吱嘎啦被打开,而开门的那人,一袭淡粉纱衣,星云乌发披散未梳,那小脸眼睛鼻子小嘴精致得就同能人巧匠雕刻的一般,若不是身处的地方不对,还真容易令人误以为是天仙下凡。

而这位下凡的天仙,正是那桃花庵外苦等了半日也未见到桃花仙子的秦月儿。

这夏荷往月女,也就是秦月儿那屋中探了探,同其他姑娘一般的摆设,床上倒是有一大木盒,古木檀香,刻有好似铭文的琴匣盒子。若非秦筝就是古琴,总不可能是琵琶。

那对窗正墙上那扇秀木青窗倒也是开着的,总不成是她那小情郎匆忙之下慌不择路从儿这跳了下去,这可是四楼啊。

“姐姐一定是累着了,听错了。”

“那妹妹也早些歇着吧。”夏荷边走边琢磨,怎的会这样,那声音夏荷感觉分外熟悉,可又说不出是谁。

又路过秋惜房间,内中传来男女合欢的呻吟声。夏荷微微一笑,哪个割蜜的不偷尝几口蜜呢。

月女合上了窗,她的脸色略差,那样的伤口换成是别人又会是怎样?

那荒唐的传闻,说是暮寒楼的驭鬼尊者修成了不死之身,又有几个人真正晓得他的不死之身是怎么个不死法?

他把令牌丢给了多宝阁,意思再明确不过,此事不可泄露楼中。三十六楼的人如果也会叛离,那暮寒楼无疑雪上加霜。

换种思路,若只是因为那个子琅被杀,令牌被夺,敢杀暮寒楼天罡楼主还敢这么玩得,比子琅背叛来得更头疼。

子琅背叛?谁有能力去驱使三十六楼的人?

若那一日她没有来这香满楼,她如何都不会想到,许诺五年之内完成一件大事后与自己退隐江湖的情郎,竟还隐瞒着这样的一个秘密。

江河同流,阴阳分水,也只能盼哪一日百川再聚。

可百川再聚,尤未定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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