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勾陈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獬豸道:“叙旧故是好的,也该先将眼前纠葛解开了才是。”

“方才,这位姑娘,不是明明白白地说清了么?”墨狐道:“木落私带凡人上至清天,且非一个两个,而是荣王府阖府几十口家眷,弄的凤凰宫乌烟瘴气、臭气熏天,我方才从那里经过,将眼前这个抓了个现形”墨狐说此话时,一手提溜起赵孟墨来,示意给众神看:“呶,就是他,走路都还没学会呢。”

众神哗笑。芷兮知道他说的‘走路还没学会’的意思,初来天界,不经几日神训,怕是哪个其他地方来的生灵,都是蹒跚学步状态的,颠颠倒倒、跌跌撞撞,她自己就深受其害。到现在,都不敢轻易挪步,因为脚下的云彩,软绵绵、飘乎乎,不稳颠簸得紧,有种水中行舟的摇荡感。

在神仙眼里,凡人,就是个笑话。

芷兮由墨狐一句话,引起一番想入非非的人生哲理剖析,本欲去救一下孟墨的脸面,将他扯下云地来,不料自己脚下也趔趄得厉害,一着急,差点跌下去,被木落一把扶住了。不远处在正位娘娘身旁的离与,本来也躬身要去扶她,却没有木落的天时地利,他尴尬收回落空的手,心间涌上没完没了的醋意,深怪木落,连避嫌都不会,又怪他紧张芷兮的神情目光,含着太多未了的情。

“罪责,我一人承担,”木落扶稳了芷兮,对着墨狐说道:“别在一介凡人面前,逞神仙威风了吧。”

“臭小子,还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墨狐不依不饶:“依照天规,私携一另类生灵入至清天,要罚没三成修为,外加雷刑五十道,这些还只是在上天途中,即时便报应反噬到身上的,并不包括事后应受的罪罚。你带的,可是四十一口人,这笔账,怕是你死几十次,都抵不清了。你别以为,你捱过了初一,还能捱过十五,活着上了天,是你的祖荫,我看你将降妖杵里你父亲和其他木族的魂灵修为都透支走,还能再受住哪道刑?”

“墨狐,你休要咄咄逼人了,”荼蘼方才在凤凰宫旁,便是因为护着木落,才跟墨狐打起来的,现在见墨狐如此咄咄逼人,也依然要一护到底:“你已经私自烧了他的凤凰宫,得饶人处且饶人吧。他连祖荫都耗尽了,降妖杵也被消磨无形了,现在只剩一具残躯,你为何非要致一个小辈于死地?!所谓上天有好生之德,他私藏荣王府在天上,也是因为感念众生,不忍看他们,在人间被肆意凌辱屠戮。”

“是啊,”那荣王,噗通跪到‘地上’,为木神求情,被离与一个箭身过来,将他扶起来,幸亏他扶得及时,要不然,这一跪,又免不了云彩地震了。荣王被离与架着胳膊,跪不下去,也不知道离与为何不让他跪,反正他也情急,也顾不得这些,还以为,离与这个人间昔日的安国公,是顾念曾经与他家的旧情呢。不跪就不跪,他便站着继续说。

“这位神仙,你可知,那元军,有多么残暴么?我的亲哥哥,都死了十四年了,还被他们刨坟鞭尸,这还不算,他们还将我哥哥的头颅看下来,那头颅,几经风化,都已经成了骷髅了,他们还不放过,居然,居然,用砍下的哥哥的头颅,制成了骷髅碗,把玩喝汤,侮辱之至啊......而我们,是死罪暂免,活罪难逃,那天可汗派了专门解差,来押解皇亲去元大都,访陌,不,应该是你们口中所说的木神,木落,他是于心不忍,才拼死将我没带上这里的啊。”

墨狐可并不在意荣王这如泣如诉,不在乎地说:“人生的悲剧,我看得多了,倘若每个神仙都怜悯众生,将其他五界不管什么东西,都搬到至清天来避难,试问,这些难民,岂不是要将至清天,变成另一处活地狱了?方才荼蘼说我,私烧凤凰宫。你问问娘娘,这天界,除了火神,谁还能烧得了天殿?我不过是用了一击霹雳掌,引起凤凰宫火灾的根源,便在于,你们这些肮脏龌龊的凡人,每一口呼吸都污染了这里的至清之气,形如人间放屁排污,都是沼气,这才引起凤凰宫大火来。”

“得饶人处且饶人!”娘娘听墨狐一番言论,越发没有神仙的体统,一派冷嘲热讽,极尽讽喻挖苦之能事,便忍不住也这样对墨狐发了话:“神仙当道,当为表率,万万不可如此,自傲狂妄,将自己高高挂于其他生灵之上。”

“娘娘此言,便是要偏袒了。”墨狐道:“当初,是谁,背叛了娘娘,从娘娘枕边,偷走了噬天樽,才造成了这么多年的混乱之世态,那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不正是眼前这个木神--木落的亡父么?上梁不正下梁歪,他秉承了他父亲的不忠不孝,竟将祖荫的魂灵,悉数湮灭,代他受了天罚,只为渡这些个凡人上天躲难!”

“我本意,不是这样的,”木落听到墨狐说他,拿父辈和木族亡灵,来代自己受那带凡人上天途中的罪罚,一时悲痛难忍,痛哭着朝他喊道:“我没有想让他们替我挡过,我只是,不知道,带凡人上天,要受这么重的罪,我当时,只是想,让我一个人神魂俱灭,换荣王府上天生存,是我太过简单肤浅,才葬送了降妖杵连带降妖杵收敛过的祖灵。”

“本意,不本意,谁看得透呢?”墨狐道:“人生的道理,谁不懂一多半呢,可是,又有谁,过好了自己的一生呢?想不想,错是你犯的,你就该来受罚。”

“你口口声声,拿他的祖灵,来说事,”荼蘼揭穿了墨狐的心思:“说到底,你就是假公济私,你不过是因为,当年凤凰木叛出密境,让你狐族,背了黑锅,让你的墨系,受了苦,所以,要找他儿子抵罪罢了。”

“受了苦?”墨狐恶狠狠地看向荼蘼:“荼蘼这话,说得何其轻巧?这苦,是多深多大,你切身体会过么?妻离女散,家破人亡,还要被世人戳着脊梁骨,咒骂我们是叛徒、鞭挞,驱逐,这些,你这统领大荒境的神,怎能了解一分半毫呢?这话,你怎么不说给你亲近疼惜的小辈白离与和白芷兮听听,问问他们,这苦,该如何衡量?”

说起这苦,离与是最有发言权的,可是,他这个受尽人生苦的,都没有言语,墨狐却先拿此发难了。

“当初,离与乃奉我秘旨,举族迁出密境,不过掩人耳目权宜之计,实不存叛出之说,且他为我斩杀蛇族叛逆,功劳不小,故而我才封他星宿勾陈,权司戊日,还是不辱没这天清之位的。”娘娘威仪贵胄,义正辞严:“再说凤凰木,他也是奉我命,故意偷出我的噬天樽,以欺迷惑昔日人间自立的蛇主共工,想必众神也晓得,那噬天樽在共工手中,只发挥了其威力的十分之一,后来再用,便只能御水了,不过一普通法器,神力原先已被我注在狐族的青剑和湛泸内,也是为护狐族一片忠心一路周全。凤凰木也不辱他的昔日声名,木落和木族,自是也应续享天界荣光。”

娘娘这一语,又引来殿上神仙,一片喧哗私语,有的摇头,有的叹息,有的便明目张胆地说:“娘娘,昔日的叛徒,都被您说成忠臣了。敢情凡是密境您的旧臣,都不是有罪的,全都不该罚,而当封了?”

“是啊,娘娘昔日是密境出身的”其他神仙,也跟着附议:“总不该如此不避讳得一律为密境的妖开罪,这样统领六界,谁还能心服口服呢?”

离与和芷兮,都看向娘娘,心中想的,竟是心有灵犀的:世间之事,谁又能说得清是非对错呢?即便仁善绸缪如娘娘,依然堵不住悠悠神口,也禁不住面前背后被指摘,要做到人人爱慕,何止难上加难,简直,便是做不到的。

娘娘用手指,凭空画了一个玉鉴,那玉鉴便现出形来,上书:玉芝名鉴。她说道:“你们若不能信,便各自亲眼看看这玉芝名鉴,里面封印了名鉴之上所有之名录的独特的气息,以作印鉴,这个名鉴之上的,都是曾歃血为盟,誓死捍卫忠义和弱生的,为此,他们不惜忍辱负重,不计生前身后名利,但求‘仰不愧于天,俯不祚于地!’”

那玉芝名鉴,在众神之间,一一传过,待到芷兮手上时,她清晰得感知得到,那里面有离与浊灭的气息,还有凤凰花的香味,那上面的名字里,自然也就有离与和凤凰木。

众神这才鸦雀无声,止了心间的不平。

“好了,误会解开了,”娘娘慈爱向众神说,又单另开解墨狐:“你狐族是立下了汗马功劳的,我和众生,都会念着你们的好,但是木族,也同样是忍辱负重过了的,得饶人处且饶人,你且放过了木落还有这几个凡人吧。”墨狐悻悻无语,算是默认了。

“开宴吧。”娘娘和声说道。于是诸神各就各位,歌舞排宴,俭朴却不失雅致。

若说起那些曲目,花神制下的芍药上演的‘天女散花’将美演绎到了极致,离与的箜篌、芷兮的瑟音更是犹如天籁,缓缓绕梁不去。雷神的变脸、火神的烟花,也都不相上下,但若说起令人魂牵梦绕、过目难忘久久还要咂摸的,便是风神吹来的那不速之客了。

当时,正是筵席将结,众神将散之际,忽然见那勾陈宫中,如柳絮般,飘飘扬扬,轻轻漫漫,落下许多的雪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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