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纱何处是?仙境忘忧台。

昔日妖界密境的浣纱女,同滇儿等十二采药女一样,是娲皇娘娘抟土而造的第一批人类部族,因格外心灵手巧些,被娘娘留在密境修炼。共工叛乱娘娘殒身后,神界取代妖界登上了统治六界的神坛,将留守密境的妖族或封神、或拜仙,以奖励其‘忠心护主’之功。十二浣纱女,便是在那时,因缘际会,登入了仙境,被封于忘忧台。

相较于她们,滇儿这十二采药女的命运,便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滇儿是在共工之乱、天地易主之前,便因芷兮半路成妖被娘娘流放人界的,和之前叛逃出密境的妖族,命运无异,自神族统领世间之后,都成为流亡一族,再也不敢正大光明行走世间,妖界从此式微,混迹于同样微不足道的人界之中,苟延残喘。

这日,浣纱女在忘忧台蔷薇溪司职。那蔷薇溪,流淌于烟霞之上,隐隐于林峦之后,溪前白云,溪后翠竹,溪底朱砂。小小仙家,五百里无忧,一低台分茶,纨扇赏春色,看它开到蔷薇,落尽梨花。天国无冬日,但有忘忧果。

却说司的何职?竟不是往日浣纱,而是忘忧果。忘忧台五百里内遍种忘忧树,树上结着累累红果,名曰忘忧果,远远望去,层林尽染,红颜满目。 每一颗果子,都各舍机缘,得之可一生高枕无忧,由浣纱女摘下来,分发六界生灵。

“浣儿,今日人间又有人在庙堂祈祷上苍,咱们该摘果子分发了。”一个浣纱女请示她们的主者。

“是哪座庙堂烧的香,拜的何愿?”钗环纱衣的浣儿问。

“无术寺。”那个浣纱女答:“为奉养庙堂的主家求的愿。主家姓赵,本系皇脉,却三世流离,受寻常百姓之苦,暗无天日之痛。祈祷其主心遂家安。”

“再正当不过的,采吧。”浣儿领着浣纱女去林间选果子,看看哪朵红颜开笑,便是它自舍机缘,“寻着了,采下就发下去。”

“天若事事都得遂人愿,又何来苦命之人”浣儿边在林间轻步缓走,选拔忘忧果,边说着她的口头禅,句句是善意,却无一点儿心机。

“你好大的口气!好大的权。”一个声音,穿透云霭,刺破霞雾,质问而来。转瞬便到了浣儿身前,浣儿看清,那是居于二十五重天上的司律之神,须髯斑白,鹤发童颜,领的是公平秤,布的是大公道:“五百里忘忧果,亿万年不曾分发六界六枚果子,可是自从让你等掌管,短短十七年光阴,竟布下了五十九枚之多。照此速度下去,不出数年,果子都要被你们败尽了!”

原来,天地共分三十六重,地有九重,天有二十七重。各重天,从低重至高重,层层递进升阶,有碧落天梯相连,其中:第一重至第二十四重,都是仙界居所;第二十五重至二十六重,是神君所在;第二十七重乃天帝独居。

浣儿领诸浣纱女,闻言忙忙下跪,云朵缥缈,却跪不实着:“司律星君教训得是,我等本是肉身凡骨,因缘际会,才得升仙界,住在这一重天,识不得天机,也无神仙教诲,故而不知错处。”

“膝下有黄金,最是贵重,天境不比你们密境,没有这跪拜的腐规,这儿的云朵也托不住这般贵重,你们快起来,要不然,司云该被招来了。”司律示意她们起身。可是,司云神君,已被招来了。

“密境娘娘如何贤良的名声,就手把手教出你们这般本事?”二十五重天司云神君白衣貌美,心却不白:“来了天庭,指望谁调教你们。”

“司律和司云都在,这儿可热闹。”二十六重天体形巍峨如山的法神穷奇上神随即赶到,一扬拂尘掠腕,算是礼过。

“惊动了獬豸上神,看来她们的罪过,的确不小。”司云轻笑,体微屈,裙衽侧摆,礼过,转向司律:“司律,我知你来提点她们,但是你提点不起了。”

“娲皇仿自身模样,造了你们,悉心养在身边,谁知你们的眼,竟是被布蒙着般,全是瞎的。”穷奇道:“滥布忘忧果,形同滥杀,若所洒落之果,归所应得,也便罢了,偏偏,你们只将果子给人间有庙堂供奉之人,岂不知这些人,非富即贵,本便高枕无忧,再得天果,过得便是比神仙逍遥恣意的岁月。但那些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之人,却在路边,全成了没有庇护的冻死骨!”

“浣纱仙子,知错!”浣儿等浣纱女手肘于腰间,深躬请罪。

“善恶不分,是非不辨,知错,便要领罚!”穷奇一道烛九阴,划瞎了十二采药女的眼睛,将其携入混沌天枢。混沌天枢独立于天地之外,莽莽一片,内有一混沌之气孕育的灵器:黄金天平。他将她们扯上天平,生死砝码开始清算她们的罪过。

若论这黄金天平,还得从混沌初开始时说起,当时盘古古神劈开天地,混沌之气独立于天地之外,自成一方,称‘混沌枢’(天境掌权后,更名为‘混沌天枢’),混沌枢中混沌之气,孕育出两样极品灵器:一曰浊灭,可灭天下污浊;一曰黄金天平,两侧各置生死砝码,有罪之灵,若置于其上,可定生死罪罚。

三刻光阴后,生死砝码现出谶语:心者向善,愚者自愚,发落原籍。

浣纱女生于密境,长于密境,原籍却不属密境。她们乃抟土作的人,穷奇一拂,她们皆坠往人间。

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浣纱女所坠之处,正是青囊,因为那里有曾与她们朝夕相处的采药女气息牵引。

“但愿世间人无病,何愁架上药生尘。”此时此刻,人间的滇儿在青囊给吴骨错研磨药膏,说的也是她的口头禅。

滇儿将芷兮带回青囊,让不儿和莨菪去安置打扫人定院,被差遣打扫庭余的采药女,心中还挂着对芷兮的怨:

“当初就是她害得我们,被赶出了密境,现在人境的人家,也容不下她,来了我们这里。”

“她不是装作不识我们么,还作什么。”

“你还记得之前跟咱一起在密境的浣纱女么,她们都升了仙班。我们若不因她被赶出密境,现在也在天上呢。”

……

说话间,从天上坠下来十二个女子,正是她们熟识和羡慕的浣纱女,瞎了眼睛,碎了身躯。活生生的现世之报。

“天上,并没有多么好。”浣儿眼中渗着血,字字珠玑:“高处,才不胜寒。”

惊愕,沉默,慌报。滇儿、骨错、芷兮应声赶来。

滇儿将浣儿抱在怀里,望着其她伤女,无限凄怆:“浣儿,好妹妹们,咱们回家了,不怕。”

心若有所暖,何处不为家。

可是,她们还不能明白,以公平为名的黄金天平,何等的罪过,该瞎了她们的眼。她们只是看不到:无忧果之罪,罪不可恕。玲女、郝婆、龙岩郡…..千千万生活于底层的生灵,忍辱负重,倍遭欺凌,若无依附,不能成活,怨气私结,无鬼宿可投,人界已坏。

浣纱女乱投忘忧果,忘忧果无形,其形都是按人心意愿所化,你心中想它什么样,它便是什么样,于是,浣纱女投下的枚枚忘忧果,幻化成了权位、金钱、名利……诛此等等。栖在人缝之间,所受之人又无力相护,一旦露出蛛丝马迹,便是你争我夺,血泊满地。

更有甚者,忘忧果错乱了时间、空间,人类本该处在以血缘为纽带,无剥削和阶级分化的同一史前世代,而有的地方,却因忘忧果之乱,一越穿过几千年,到了铜臭满地、暴力角逐的大宋之朝。空间在时间的褶皱间重叠、挤压、变形,出现了同一空间数个朝代混存、或者同一时间数个空间平行共存的亘古未有之奇事。

此事重大,上达天听,混沌老祖要改弦更张,让时光倒流,毕然又要长袖善舞,一挥手而抹掉无数人命,史页留白。只是何时去抹,他还要观摩。此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无其才而忝其位,恶果昭昭。

翌日,月婳赵家。京城来使报喜。

“老祖宗,京城荣王赵府,派使者来传话。”月婳赵家中,五儿给老太太通报。

“请进来吧。”赵老太太伸手一挥,指挥道。

“奉荣王命,禀老太太,荣王长公子,受皇帝亲赐,将于三日后,大婚,着我驱车来接老太太,即日便启程。”他单膝跪地,礼过,禀报道:“王爷特意嘱咐,着带上家眷,尤其是赵家三爷夫妇,还有荆芷兮。”

“三爷,还有其他几爷,都带上也无妨,”老太太却为难道:“只是,那荆芷兮,昨日才被赶出去,一个丫鬟,非带不可么?可有何缘故。”

“王爷并未明示,只说,务必带上,喜上加喜。”来使回道。

“好-----”老太太长应一声,说:“那你且等我些时刻,我派人去请。”说话间,叫来了家丁,差遣出去,着务必寻来。家丁先去了漆吾吴家,又去了古木荫,都未见着荆芷兮人影,便折回到方才看到夫子在的那间蒙室,大声嘶吼道:“夫子,荆芷兮现在何处?”

吴夫子摇头晃脑,正讲得出神,闻声看看站在门口的赵家家丁,却不清楚,于是随声应道:“骨错,你不向学,天天围着一个女子转,成什么大丈夫?”

赵家家丁走得更近些,在吴夫子面前挥挥手,大声嚷嚷道:“这是什么眼神?到处认儿子。”

“奥,你不是骨错啊。”吴夫子细瞅瞅,不是家子,便躬身拱手一揖行礼:“你是哪家孩子,刚才可是问我芷兮下课了没?”家丁看这个耳聋眼花的夫子这般插科打诨,便一室一室,嘶吼底下的学子,遂从女舍一个勾余村女子那儿打听到,她昨夜去过青囊看病,见过荆芷兮。

赵家一行人,马不停蹄,赴京城喜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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