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冥府。】

未若试图说服木落,可是他自己的故事都漏洞百出,被这个出身密境的神主,看了个底朝天,觉得他的逻辑不攻自破。可是,除了那个漏洞百出的故事,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对的。这是木落后来才知道的事。

【地上。青囊。】

“离与,你可算来了,昨夜你们走后,芷兮之前带来的那个玲女,被赵孟墨的家丁,杀死在这了,放了半宿,我们都不敢动,不知如何处置。”滇儿形色匆匆从荒机院赶来了人定院,对立在玲女身侧的吴骨错说道。她忧喜交加,身后跟着同样忧喜交加的不儿和木儿。“今日是莨菪和木儿值门,木儿刚跟我说你来了,我们总算有人主事了。”

“姑娘认错了,我是漆吾村夫子之子,叫‘吴名’,字‘骨错’。”骨错故作不识,若陌生人相见般拱手礼道。滇儿不知,他为何装作不识,一时有些无措,向后看看不儿和木儿,又看向吴骨错旁边的那个人,似乎在寻找看有谁可以帮她证实一下,他就是他---离与。

这一看不要紧,她的无措,变成了惊愕,嘴里不自觉地喊了声:“木落!”不儿听闻滇儿喊木落的名字,忙凑到跟前来,果真:长眉若柳,发如黑玉,身穿水墨衣,腰佩翡翠玦,不是木落还能是谁呢。不儿欢喜难耐,双手搭在他的两臂上,摇晃着他跳着笑着说:“木落,十七年零三天没有见过你了。”可是木落像木头一样站着,不说话,也不理她,滇儿看不过去,轻推了他的肩膀一下,说道:“木落,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冷漠了?”

“他觉魂不在这里,应是去寻玲女魂魄了。”骨错提醒不儿和滇儿,“你们这般扰乱他,他如果不能及时收回心神,是会走火入魔的。”不儿一听,连忙放开了手。冥府内的木落感知人间体魄被摇晃,如若地震般让他不能聚敛觉魂,连忙化作一缕光束,将觉魂重新归体。

“刚才谁晃的我?”赵访陌一副兴师问罪的面孔,“未若在给我讲故事呢……”他问这话时,自是看到了滇儿和不儿诸人,脸上由不情愿的质问,也转作又惊又喜:“不儿,滇儿,没想到,你们还守在这里。”

“不然呢?我们还能去哪里。”滇儿语气中,还有怨:“之前留在密境的浣纱女们,都登了封仙榜,我们却是无用被赶出的。和凡人一样在凡间谋生计,我们又不会别的什么,只好靠离与给建的这座宅子,行医求生。”

“滇儿说‘我们留在这里也好,你们谁要回来,都能找得着,因为我们会一直等在这里’,”不儿失落伤心:“可是,十七年,你们谁也没有回来过,如今回来了,你还肯认我们,离与和芷兮,都装作不认识我们了。”

“木落,你说,他,是不是离与?”滇儿终于找对了证人,指着吴骨错让赵访陌给她证实。

“好滇儿,好姐姐,”赵访陌笑道:“你这爱使小性的毛病,倒是保持的跟之前一样。可是,妖落人间,如虎落平阳,即便不画层皮,总也要为自己的皮囊,安个生处,你说是不是?不光他现在叫不起‘离与’了,我也叫不起‘木落’,现在的他就是漆吾村的吴名,字骨错,我就是赵家的赵孟曾,字访陌。还望姐姐多担待!”说着,他神身揖了一躬,倒是正经人间的礼数。

“好,算我不识大体,”滇儿服软道“我原谅你们了!离与,奥,不对,是骨错,若有你一半哄人的本事,或是肯多说几句废话,也不至于让我们伤心了。”

“滇儿,你这话,到底是夸我呢,还是….夸我呢?”赵访陌玩笑:“我哪句是哄人的,哪句又是废话。”

“谢谢你,为芷兮续写青囊书,那是她未完的心愿。”骨错对着滇儿说,目中充满感激。

“你来过青囊!”滇儿回答。目中也充满感激,感激不同罢了:“如此说来,之前几次青囊遭无赖骚扰,都是你暗中帮我们解围的。”

她想起这十七年中,履有一些觊觎青囊采药女美色的无赖登徒,或半夜潜入或白日明目张胆借着就医之名行非礼之实,却都被莫名地无形的手给钳制制服了,现在才明白竟是离与暗中相助的。

“以后,你们要靠自己,让自己强大些,知道么。”骨错嘱咐滇儿,然后转向赵访陌问道:“玲女死于非命,魂魄可探查到了么,访陌?可是冥界未若用锦囊收了她的艳骨?”之前妖族掌管六界时,未若常出入密境,故骨错识得。

“是因为,你的妖力,真的被这人间消磨干净了么?”滇儿看着骨错背影,心中想着。泪水便盈了双眼。

“玲女的尸体,果真没有了,”不儿众女,这才发觉床上躺着的,只有玲女的衣裳,没有尸骨了。

“魂魄去了龙岩郡,尚无收处,”赵访陌说:“骨错,谢谢你,将浊灭给了芷兮,要不,全郡的积尸气,连带玲女的,都要汇入鬼宿中了。”

“不用你替她谢我。”骨错心中不是滋味。赵访陌这种平白将芷兮认作自家人的口吻,让他甚感不适。可是,造化就是这么弄人,偏偏人家,本便就是一家的。

【京郊。蔷水。】

卢晚遇、陈子规一行,走至京郊蔷水一带,路遇暴雨,水位涨了三米有余。蔷水之上的木栈桥,被冲成零零散散的木板,随雨水卷走了。

“还好,还好,再差一步,我也跟这破桥一样,被卷走了,”樊文庆拍打着心口,惊魂未定,他前脚刚踏过栈桥上岸,那栈桥后脚便被暴雨冲走了。其余三人,也和他的景况相差无多,方才逃过一难,此刻都瘫倒在岸边,平复心境。

“快,快瞧那些蚂蚁,”卢晚遇惊声喊道,那几人顺着他指的方向,见到一群密密麻麻的蚂蚁,正被流水从上游冲下来,正在水中奔命!

“什么东西啊,我看不了这种乌乌攘攘又密又小的,浑身起鸡皮疙瘩,”樊文庆离水最近,看到那些蚂蚁,却跑到远处,躲开了。

“真可怜,这些蚂蚁都要被淹死了……快救!”陈子规心善,从岸边捡了一根树枝,挡到蚂蚁聚集的地方,好不让他们继续被水流急遽冲走。

“桥都卷没了,何况蝼蚁哉!”苏子介识趣,不想做无谓的努力,跑到远处和樊文庆一起,作壁上观了。

“子规,你且挡着,”卢晚遇从行囊中掏出她娘给他带的一罐蜜,匆匆涂抹到陈子规拿着的树枝上,那蚂蚁们闻蜜爬来,只是一根棍子尚且不够,“我去多捡些树枝,这便回来助你。”他说着捡起地上的碎枝,将自己褡裢上的绳子抽出来,将其捆成一筏,同样抹了蜜,放到陈子规的树枝旁边,这下,诸多蚂蚁,顺着这宽敞的‘枝条木筏’,都上了岸。

卢晚遇和陈子规见蚂蚁脱险,相视而笑,莫逆于心。樊文庆和苏子介却也在笑,笑话那两人的无聊和幼稚。

【漆吾南山。桃花坞。】

骨错将玲女的衣裳,交给了下学的荆芷兮:“尸骨无存,只能作衣冠冢了。”

荆芷兮泪水夺眶而出:“我们本只是儿时玩伴,长大之后,本不甚相熟,她却是赵家唯一肯对我推心置腹、坦诚相待的,可是,我却害得她,尸骨无存了么?”

“别哭,别哭,芷兮,”赵访陌紧张地拍打着她的肩背,像拍打一个孩子:“回家我好好教训赵孟墨!”可是这教训,荆芷兮是不指望的,一个丫鬟的命,对于赵府私产来说,连草芥都比不上。

“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骨错站在她身后,在意她在意的男女授受不亲,他不敢造次像赵访陌安慰她那般去溺爱地拍打她,只能站在她身后,悲她所悲,伤她所伤。

少顷,骨错走到一棵树下,从腰间取下那截湛泸剑柄,挖起土来。然后,他从她手中,又拿回了那套叠好的衣衫,放入了挖好的土坑之中,一点一点掩埋。荆芷兮也跑过来,和他一起埋,间或一瓣桃花落下,和在了他们正在捧着的土中,一起入了坟。

未若锦囊收艳骨,一抔净土掩风流。

【京城。贡院。】

卢晚遇、陈子规、樊文庆、苏子介四人,走进了贡院,对号入座。锁院三日,连考三天。为了防止作弊,考官皆为临时委派,并由多人担任。试卷呈上后,糊名、誊录,多人阅卷:

“蝼蚁尚且偷生,这‘蚁’字漏掉了一点,”一个阅卷官道。

“如此简单的字,都写错了,刷下吧。”另一个阅卷官建议。

“可是,这个考生,文思斐然,文风雅致,若为这一点,丧了前程,岂不可惜。”

“岂止你那一个,我这也有个文章虽中规中矩,却也不失一语中的、寓意深刻!只可惜,也是写了别字的。而且是非常简单的‘义’字,少了一点。”

“若如此简单的‘蚁’‘义’都能写错,又如何指望他们日后能为陛下分忧,指点江山?”

“刷!”

“不能刷!”

“留!”

“必须淘汰!”

……

贡院内,各执己见,莫衷一是:讨论的正是卢晚遇与陈子规的文章。二人长途跋涉,力有不逮,恐是疏失了。

【天上。人间。】

如果这个世间,还有什么是从卑微可以通向公平的路,那么,便是努力。

还记得那群微不足道、水中奔命的蚂蚁么,她们本已沥尽劫数,正待封仙,却被蔷水大雨所冲,又蒙卢晚遇、陈子规相救,终于再次劫后重生,得封蚁仙。

扫地都可伤的蝼蚁之命,经过几番寒彻骨,终于爬到了比人还要高一等的天界仙位,从此瞭望众生,思恩图报。

她们飞到贡院,在阅卷官们还在交头接耳、犹疑不定,是刷、是留之时,她们仙裙一扫,那少了一点的字,都被变成了完整无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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