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飞快,一晃,梅英到桐江都两个月了。

这一天,孟东燃陪着梅英在三江县调研,三江县里刚刚调整过班子,李开望到三江担任了副县长,具体分管项目这一块。连着看了三个项目,一行人往三江县新开工的黄桥工业园赶去。车子刚上了黄桥,孟东燃接到乔良玉打来的电话,乔良玉声音低沉地说:“东燃,出事了,主任他女儿……”

一听是说常晓丽,孟东燃心紧了一下,最近常晓丽的传闻特别多,谢紫真快要被她折磨得发疯了,一有机会就跟他诉苦。

“她又怎么了?”孟东燃问,同时扭头扫了眼李开望。这次下来,李开望跟前跟后,照顾得他有点不好意思,梅英拿这事取笑他:“行啊,我看现在的开望副县长就像当年的你,人精一个,还是你培养得好啊。这次到三江,你的待遇比我强,我可有意见了。”

见孟东燃说事,李开望知趣地将目光投向窗外。

电话那边的乔良玉声音更低沉地说:“晓丽自杀了,今天上午的事。”

“什么?!”

孟东燃没去工业园,当下就让司机从桥下掉头,往桐江开。李开望问他出了什么事,他情绪烦躁地说:“问什么问,只管照顾好梅市长,就说我身体不舒服,去医院了。”

常国安家一片乱,孟东燃赶到的时候,谢紫真已被送往医院,她看到女儿的尸体晕过去了,常国安两个儿子还有儿媳妇也都从省城赶了过来。常国安把自己锁在书房,谁也不让进。孟东燃敲了一会门,他也不开。乔良玉等人也在常国安家,大家彼此见了,也不说话,没法说,脸上全挂着沉甸甸的悲。孟东燃在屋子里站了一会,感觉站下去实在别扭,抽身退了出来。

乔良玉跟出来,两人到了外面,乔良玉说:“昨晚公安接到举报,江畔别墅区有人聚众吸毒,公安赶去后,发现是她们那个俱乐部乱搞名堂,现场有八人被抓,晓丽当时不在现场的,今早她被公安叫去谈话,回来就……”

又是这个该死的俱乐部!

孟东燃本打算先到医院看看谢紫真,又一想,这阵去了也是添乱,还不如先回办公室,静静心再说。刚进办公室,公安局分管治安的贺副局长就找来了。贺副局长也是一脸肃穆,神情凝重得如同刚从战场上下来,两人简单搭讪了几句,贺副局长就跟孟东燃说起了案情。

贺副局长说完,孟东燃就不是刚才那个样子了,他的心像是被撕裂一般,看不见血,但能听得到血汩汩而流的声音。

定是叶小棠干的!尽管贺副局长话里话外躲躲闪闪,没把举报者真实姓名说出来,孟东燃还是断定,举报者就是叶小棠。

这家俱乐部果然是个淫窝,以前或许不是,但在昨晚,公安冲进去的时候,别墅里发生的一切,清楚无误地表明,这家号称释放心情、冲击快乐的俱乐部,其实就是一个淫窝。公安当场抓到八对**者,有的还在吸食毒品。此外警察从一间卧室里搜到了大约五十克毒品,还有注射器。

当时的**场面真是无法描述,总之一句话,这帮人疯了,完全忘了自己还是一个人。可怕的是,现场抓到的八对中,就有孙国锋和胡玥,当时他们赤条条的搂在一起,两人像是吃了兴奋剂,警察进去半天还停不下来。另一间屋子里,抓到一男两女,其中一女的居然是何碧欣,而那男人,就是叶小棠曾经崇拜过的老楚!他跟常晓丽一样,也是这家俱乐部的骨干,不过名义上他是替常晓丽打工。

扯淡,真是扯淡。孙国锋跟胡玥,还有何碧欣,要多荒唐有多荒唐。常晓丽到底用了什么魔法,怎么就能把这些人网到一起呢?

孟东燃感叹,自己真是越来越看不懂这个世界了。

晚上很迟了才回到家,叶小棠在,孟东燃打开门锁的时候,叶小棠好像在跟谁通电话,听见门响,立马将电话压了,转身笑望着孟东燃:“不是下乡么,怎么回来了?”

孟东燃淡淡说了声:“出了点事,提前回来了。”

叶小棠哦了一声,给孟东燃沏茶。孟东燃望着妻子,想从她身上找出破绽,但是妻子太平静太镇定了,她沏了香喷喷的茶,捧过来:“累了吧,要不要冲个澡?”孟东燃说不累,眼睛仍旧望着妻子。叶小棠妩媚一笑:“看什么看,没见过啊?”孟东燃说:“我看着你有些陌生。”叶小棠说:“才分开几天,就不认得你老婆了,是不是……”说到这儿,又打住,再次冲孟东燃盈盈笑了笑:“梅市长对下面的工作还满意不?”孟东燃说:“不知道,满意和不满意都在她心里,我怎么知道?”叶小棠说:“不会吧,我看梅市长挺那个的,不像你们男人,不会把心思藏那么深。”

“这不是心思的问题。”

“那是什么问题?”

“不谈这个好不?”

“……好吧。”

夫妻俩就沉默了,坐在那儿,看上去彼此有些生分,也有些别扭,特别是孟东燃,他忽然想,自己眼前这个女人,到底是天使还是魔鬼?他真希望叶小棠能跟他主动说些什么,包括常晓丽,包括那个俱乐部。也许,常晓丽心有所恨,拉她进俱乐部完全是冲着他孟东燃来的,常晓丽以为,把叶小棠毁了,等于也就把他孟东燃毁了。可是叶小棠呢,她心里到底怎么想?她真如公安局贺副局长说的,一开始就知道那是一个陷阱,故意掉进去,就是想在最合适的时候将企图报复她的人一窝端掉?

叶小棠却装作浑然无觉的样子,她在孟东燃对面默默坐了会,起身,来到孟东燃身边,温柔地叫了声:“老公。”然后就把头偎过去,把半个身子偎过去,眼睛闭上了,看上去她很享受。

孟东燃机械地把手放在她肩上,过了一会又抚住她头发,她的头发还是那么黑,那么柔顺,那么充满柔情,哦,柔情……

夜越来越深,越来越像一个陷阱。

“老公我去冲澡了,等着我啊,今晚……”叶小棠从孟东燃怀里挪开,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然后踩着优雅的步子往卫生间去了。

水声哗哗,那是多么富有穿透力的声音啊,叶小棠像是故意制造着一种诱惑,制造着一种浪漫,卫生间的门畅开着一道缝,肯定是故意,以前她可是关得很紧哟。水气弥漫中,一具曼妙的身子映出来,如梦如画……

孟东燃了无兴趣,目光只在那儿晃了晃,就挪到别处去了,仿佛那扇门里的尤物不存在。可是他找不到寄托目光的地方,空洞而乏味在客厅里乱碰,像一头迷失方向的困兽,挣扎在洞穴里。夜色加剧着他的紧张,也加剧着他对整个事件的猜想。他脑子里再一次冒出一种假设来,叶小棠现在到底是清醒还是继续在伪装?

她去俱乐部,真的是故意?还是她本来就迷恋那一切,只不过中间突然乏味了,清醒了,不想再玩下去,所以才?

恼人的问题!

人是有多面性的,在这个冬日的深夜,孟东燃再次肯定了这点。他甚至嘲笑自己,怎么就能相信叶小霓和谢华敏的话呢,她们了解什么?伴在自己身边的妻子,自己都常常茫然,尤其今夜,常晓丽绝望而愤怒地自杀后……

想到常晓丽得知真相那一刻的表情,孟东燃连着打出几个寒战,不管叶小棠是哪一种状况,对常晓丽而言,都是致命的!作为女人,她真是没有脸面再活下去了,可她想不到,叶小棠此刻正哼着轻松的歌曲洗澡,然后还要……

与魔共舞,他忽然想到这句话。

算了,不去想也不去问了,让一切成谜吧。当有人刻意要把真相做成谜的时候,你是怎么也解不开的。

孟东燃感到从未有过的累。

常晓丽的事情过去很久,常国安忽然向省人大和省委提出辞职,省委这次成全了他,省人大一位副主任和省委组织部黄霓副部长来到桐江,跟常国安做了一次言辞恳切的谈话,第二天,常国安和赵乃锌坐在了一起。

常国安彻底老了,不管身份证上年龄是多少,事实是他的确老了。痛失爱女差点把他打进地狱,还好,他挺了过来。有消息说,两个冤家短时间内就将恩怨化解了,其实到了这时候,还有什么恩怨呢?

常国安只给赵乃锌提了一个要求:“我希望退下来后不要有人再找我什么麻烦,我打算回到乡里去,安安静静度过残生。”

他用了“残生”两个字。

赵乃锌笑笑,很肯定地回答:“放心吧常老,不会的,您是功臣,大家都会记住您。”

这句话的潜台词就是,常国安安全着陆了。

果然,所有跟常国安相关的一切,很快就被人遗忘,包括活墓,包括他女儿常晓丽。有谁还会跟一个解甲归田的老人去计较呢,人这样大度。

走完必要的程序后,赵乃锌当选为新一届人大主任,就任这天,桐江降了一场雪,雪很厚,铺天盖地,染白了一切,气象部门说这是五十年不遇。

雪后,市长梅英拉着孟东燃去省城。

“见了罗副省长,话一定要谦逊点,过去他对你印象不错,在我面前提过几次,那次调研项目,他对你印象更是深刻。”梅英说到这,停下了,目光久久地搁在孟东燃脸上。

孟东燃谈不上喜也谈不上气馁,对竞争副市长,一度他是拒绝的,没有理由,就是觉得累。他曾无比沮丧地跟梅英说:“我现在算是看透了,争来争去,身上披的都是枷锁。”

梅英批评了他。

赵乃锌也批评了他。

梅英和赵乃锌都把这位子给他留着。

现在,孟东燃又想通了,其实对于个人来说,你不是你,你首先是集体的,其次是社会的,然后才是你个人或家庭的。一个人一旦被挤到桥上,那就再也没了回头的余地,只有奋力往前挤,否则就会掉下来摔死。

孟东燃不想摔死。

那就只能往前挤。

梅英说,其他环节她和赵书记都打通了,现在只要罗副省长不反对,拿到他这一票就行。

罗副省长没有反对。

任职文件下来这一天,桐江雪很大。叶小棠姑姑死了,老人最终还是没有熬过这个冬天,她死在了雪天。孟东燃忙着办丧事。叶小棠这次哭得很凶,好几次她都晕厥了过去,看来她是真的悲痛了。

说的也是,她怎么会不悲痛呢,孟东燃怕是永远也想不到,如果不是叶小棠姑姑,叶小棠可能就永远陷在混乱中醒不过来了,她的确迷恋过那种气味,常晓丽制造出的那种气味,对一个空虚迷茫心里又含着嫉恨的女人来说,那气味绝对过瘾,绝对值得迷恋,尽管她知道常晓丽在为她挖着陷阱,可是她还是舍不得弃开它。是姑姑拯救了她,也拯救了他们这个家庭。

这是秘密,叶小棠不会告诉孟东燃,她能告诉孟东燃的,只有那么多。

可惜的是,孟东燃并没有相信。

那就让他继续怀疑吧。

叶小棠又哭了起来。

“孟市长。”前来帮忙的副县长李开望忽然叫了一声。

而在遥远的大西北,谢华敏跟叶小霓正抱着暖气暖身子呢,她们合资的企业明天就要挂牌了。

雪落无声,大地一片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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