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何人闯入我非入谷?”一道黄泥墙边的巷子口突然响起一个男子呵责的声音,只见一名穿着木色衣服的青年人坐在破旧的轮椅上,他面如冠玉,一派气宇轩昂的模样,在他身后还有一位中年人扶着轮椅的后背上椽木,正在推着轮椅一步步向众人走来。

“属下参见谷主。”惨叫的居民们忍着疼痛,依旧起身单膝下跪行礼。小男孩激动合不拢嘴跑了过去,倚傍在椅子上的男子身边。

坐在轮椅的男子摆了摆手,示意居民不必多礼,然后看着两名谷外来客?,细细打量,缓缓说道:“你们所来的目的,我已经知晓,只是不知道谁告诉你们我们藏在此处。”

浩云宵道:“戴罪之人,还想理直气壮的审问别人。你们以前的掌门人打开水坝,淹死我的族人数不胜数,现在不对你们赶尽杀绝,已经是我们族长最大的恩赐了。”

坐在轮椅上的?谷主脸上一变,轮椅左边的腐坏护手柄被他的手压在上面,随着左手一收紧,木块开始发出轻微咯咯的声音,那些粉碎圆圆散散的木屑纷纷掉了下来,忍住不发作也不反驳女人的话,过了一会儿,才开门见山问道:“那你倘若带走小少主,可知道对我们来说,是多么残忍的事情。”

来之前早就作好工课的浩云宵道:“?我知道他是你们唯一个小少主,也是傲无天唯一的血脉,你要是不同意,那我们只好硬抢,本来不屑与一群没有修为的人动手,但你的气息却不一样,修为倒是不错。”

青年人谷主蹙着额?,思量了一小会儿,以一对二,天差地别,于是从容不迫切入正题道:“你这是在威胁我吗?就算找到谷中入口,也未必就能找得到出口。当年之事,我等皆退了一大步,隐于此地苟延残喘,多少凌虚门人死在你名门正派的手上,如今又咄咄逼人,你说我应该让你们离开吗?”

齐暄曜劝解道:“谷主不怕伤亡,尽管动手就是?,可在动手之前,能否听我一言。”他看出了双方的差距,动起手来免不了当“帮凶”抢人,处境非常尴尬,所以能够用嘴巴解决的事情尽量用嘴巴。

谷主认真打量裸着上半身的男子,只见手上握着一把好剑,感应到剑中的气息?非同一般,若是一言不合打了起来,定是一位极其难制度的高手,因此便从容应对道:“说。”

齐暄曜道:“当初武林提出?将凌虚掌规定为禁招,乃是天道四族带的头,各个小门派小势力起的哄,才能获得天下人的共识。据雄前辈所言,浩族人一部分想着报仇雪恨,一部分对凌虚掌莫名的讳忌,只要小少主没有学过傲无天的绝学凌虚掌,就算带往浩族,浩族又能如何,总不能为难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谷主若是藏着掖着,恰恰相反,给了天道四族的借口,竭尽全力找到非入谷就是一场干戈扰攘,试问你们这一群不是修行之人,能与之抗衡吗?”

居民们脸上有着坚毅之色,有着几分玉石俱焚的架势,纷纷看向谷中最高领导人,听其命令。

谷主荣守备瞄了一眼浩云宵,气定神闲道:“你想以其人之身,施之彼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当年天道四族借着禁招的舆论,四处给凌虚门泼脏水,特别挑中傲无天。本来傲无天目中无人,得罪一大批宗门,加上水淹洛都之事,更添上大魔头的称号,人人口诛笔伐。齐暄曜言下之意是让浩族的圣姑亲自带凌虚门小少主去一次浩族,洗脱了有练凌虚掌的嫌疑,这样浩族便无可奈何,有可能受外界的舆论放掉小少主,从而保得非入谷的民众平安度日,这不失是一个好办法,但是讲不讲信用,立相而背信的话就不得而知了。

齐暄曜道:“浩族声势赫奕,谷中之人的性命只在小少主一人之间,虽然带他去浩族后我不能保证毫无性命之忧,但是我与云宵必定会尽力保下你们小少主的性命。”

荣守备想了想,然后看着懵懂的小少主,脸上浮现出几分怜惜之色。

居民们?的眼睛投射在两人身上,五味杂陈,不再说一句话,唯有叹息不已。

轮椅上的谷主?荣守备向小少主问道:“小少主,你可愿意涉险么?”他的眼神充满百般无奈。

小少主的眼睛闪过一丝戚色,之后点了点头,一脸平静如水。

荣守备略有欣慰,叹声道:“好吧,我答应你们,不过我要跟他说几句话,你们稍等一下。”

齐暄曜与浩云宵默许不回话。

荣守备挥一挥手,示意背后的中年人推动轮椅,往不远处空旷的山壁死胡同而去?。

小少主紧跟其后,中年人放弃了轮椅后自觉退开,只留少主与谷主两人在一块。

……

“你早上干什么去了?我们找了半天都不找着人,是不是又躲着玩你的木雕?”荣守备一脸严肃,言语之中有着恨铁不成钢的责备意味,而声音却是十分柔和,柔和到让人淡忘了他不是在批评别人的错误。

“哥,我……”住在非入谷的居民称之为小少主的小男孩像是错了事情,吞吞吐吐傻站在原地,却颇为乖巧,他的眼睛看着坐轮椅上的青衣男子,心里觉得十分愧疚,不由自主地抿起小嘴唇。

“我说过的多少次,你不许再叫我哥,知道没有。就算没有外人在这里,就算只有你和我在这里也一样,也不许叫,听见没有。”这次的训呵有些声色俱厉,不过瞪着小少主的谷主荣守备很快平静下神色来,调转椅轮,面向一处,望着右边远处隐隐隐于烟岚中的葱青植物,又道:“你砍了多少树来玩雕像之类的东西,我依旧记得,你现在就要走了,说不定那颗大树如凤凰涅槃,浴火重生,就有你的身影在里面。泽不伐夭,天道有道乎?”

天本无道,只有自身强大才有天道可言。

“你的身有沼泽的气味,你出谷去了?”荣守备稍微将身子靠近小男孩,扯一块锦缎制作的衣袖,嗅了嗅才缓缓问道。

“是我不好,引狼入室。”小男孩自责道。

“这一件事,怪你也无法挽回局面,还记不记得,我曾经跟你说过,我们家小少主的事情。”荣守备愁眉锁眼道。

小男孩点点头。

“那就好,那就好。”神色沉寂的荣守备呢喃自语道。

刚刚被呵斥的小男孩认真听他说话的过程中,悄悄看着轮椅上已经败坏的左边护手栏,然后低下头去,看着起伏不定的胸口,他的神色有些异样,似有什么难言之隐,心里像是纠结某种重要事情的决定性。

荣守备?察觉他的异常,语重心长问道:“昭儿,你怎么了?是不是害怕了”

默然不动的小少主情绪?变得紧张起来,眼睛的流光不知道投射在何处才好,当正想回答,荣守备却骤然伸手向他的胸口凸起一个棱柱的地方。

谷主荣守备摸了摸他小胸口里的囊括,从里头拔出来一根大棒子,精雕花纹可见的棒子莫约有两尺左右那么长,像是一个窗棂的主扇骨,不过棱角被打磨得平整滑溜,浅红色的杉木制作的大棒子透发一种奇怪的香味,应该是罕见的香杉木所雕塑,摸起来还挺舒服受用,只是不知道屡次不听话偏要玩木雕的小男孩用来干什么。

“昭儿,我说过多少次你就是不听是吗?不许你玩木雕,你……你偏要玩,我的话你当耳边风了是吗?”荣守备又一次训斥站在旁边的小男孩,看着他垂头下湿润的眼眶,几乎要哭出泪水来的眼眶,不由得重重叹息一声,又认真看了大棒子一个深眼。

他发现这根顺手的大棒子甚是眼熟,好像在哪里看见过,而且还不只是一次,没过多久便发觉与右手的护手柄非常的吻合,款式一模一样,只是方向相反,适合按装在已经坏成齑粉的左护手手柄上。

谷主知道那个木棒是为用来修轮椅护手的护柄,觉得方才教训的言语是重了些,不过他并没有向自个的弟弟道歉,只是欣慰抚摸着小脑袋,一阵怜惜。

“昭儿,我知道你非常喜欢木雕,可你知道我为什么不让你玩吗?”

小男孩见自己的哥哥不再生气,而是心平气和地说着,便微微一笑。

“大哥不让我玩,是有一定道理,我躲着大哥玩,是我不对。”小男孩不知道从那里掏一把雪亮的契苾真,比手指略长一些,不暇思索地递给眼前的荣守备。

“看来,有必要让你知道一些事了。”眉头紧蹙的荣守备接过东西,然后认认真真道。

小男孩的眼睛亮得发光,不知道他接下来要说此什么,因为从来没有见过大哥这般认真过。

荣守备意味深长道:“小少主的先袓傲无天几乎得罪整个天下的人,凌虚门当时风光无限,绝大部分人的敬仰都是暗地的妒忌,其中包括天道四族、剑宗、紫微宫、儒门龙渊圣口等等。傲无天的凌虚掌立足江湖却招惹许多是是非非,时间一久,引起众人的讨伐。那时候傲无天刚好病逝,恰逢各个宗门举兵问罪,凌虚门的接管人是傲无天之子傲小双,傲小双带着全门派的弟子出逃避难,其中不乏被浩族追上的弟子,死于刀下。从此以后凌虚门便衰弱不振,且不再出现在江湖之中,门主傲小双当时安于现状,不报仇和不招惹仇敌,只为了留下凌虚门的根基,他们老一辈人换了好几处安身之所。傲小双门主厌倦了打打杀杀,殊不知江湖历来就是,不是今天你拿刀来砍我,就是明天我抓起剑跑过去刺你。为了鸡毛蒜皮的事也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事也不少,寻仇的、报恩的、雇佣的数不胜数。

当年为了保全弟子们的安全,傲小双下令不准去找任何人替他父亲报仇,还禁止后代子孙不可以修行,当一个安贫乐道的平民百姓、山野村夫。我们的袓先当时是凌虚门的护法,表面答应下来,心里极其不满天下人的做法,私底下便传受武学给自己的儿子,才会出现全谷之中只有我一个修行者。

傲小双为了后代立足于世,首先想到的是如何解决温饱问题,和保护好一群相依为命的弟子。”

“怪不得小少主受谷中的人那样尊敬,原来他的先袓以前这么了不起,护着我们几代人的安危。”小男孩荣昭儿感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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