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元把阴玉贴在了画上。

等了几息。

没有变化。

就在夏元已经怀疑这玩意有没有用的时候。

画上的白云,竟然动了!

如同巨蛇发现了食物,从冬眠里苏醒。

然后,贪婪地游向那阴玉。

阴玉所压的图面变得漆黑,如同巨口,又如通向了另一个未知世界。

下一刹那,黑玉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夏元退后两步,借着十二连枝青铜长明灯的黄光,他静静看着墨画。

画,正变得仙气弥漫,呈现出了一种奇异的立体感真实感,好似有大能在这画上添加了几笔。

这让夏元想起了穿越前,那种西洋式的立体画,但立体画终究是一种画法,而此时这白云图的立体感却是非常的真实。

他盯着这画看久了,甚至会感到画上的墨云在微微动着。

夏元深吸一口气,轻松地沉浸入了这幅画的意象里。

一时间,他只觉得自己的神魂已经彻底地与这观想的意象融合为一了。

他似乎真的站在了云端。

屋外黑色的大雨没了。

刮过湖面的冷风没了。

他睁眼看看四周,白茫茫一片...

这云写意,虚无缥缈,超然物外,但终究是画,是抽象的存在。

而他竟然就站在这抽象的存在上。

他试探着往前走了一步,竟是直接在云上迈出了一步。

一步就到了云层边缘,居高临下,俯瞰云底的人间,心境一时间超然起来,而这心境正在潜移默化地改变着他,提升着他,和体内的血劲流转玄奇的融合在了一起。

过了许久。

夏元缓缓睁眼。

一切又回来了。

风雨声。

黑暗。

还有此时“人在此处,心在天外”的意境,这显然比之前的意境高了一个层次,算是功法“升级”了。

不仅“升级”,而且还完美地衔接、契合了原本的心境,没有产生半点心魔与杂念。

夏元感受着体内这种难以言说的变化,抱着试验的目的,右手一转,抓住了腰间的长剑。

剑出鞘,血劲震荡。

他背后浮现出一轮云雾虚影。

这虚影比之前竟是凝实了几分。

要知道,之前的虚影只是一层淡淡的云光,只呈显出一个大概的轮廓,只有在血劲的驱使下,才会在某个地方凝结成如有实质的虚影。

但现在,他背后的虚影竟然有形状了。

——云雾之姿!

随着这心境,他手腕一转,往侧边的练功木人骤然斩出。

刷!

那一轮云雾虚影顿时涌向他的手臂、手掌、剑身、剑尖...

按照原本的功法,该呈现出的应是仙人一指。

但此时,黑暗的虚空里却突兀地呈现出一道剑光。

这剑光并不绚烂,但夏元发现自己的身体竟然也随着这剑光一起消失在了原地。

刷!

剑光闪过。

他人已经在练功木人的另一边了。

身后,那木人终于有了些反应,发出哧哧的声音,紧接着是一声“啪”,夏元回头一看,只见那木人的头颅已经滚落在地上了。

“好快!明明还是地锁四重的境界,还只是一轮虚影,但力量却完全不同了,速度也提高了许多许多。”

夏元抱着继续试验的态度,探手又抓出一个银豆子,左手抬高,两根指头拈着那银豆子。

松手。

银豆子开始下落。

在同一瞬间,他再次拔剑,出剑。

飘渺的剑光虚影骤现,又消失。

刷!

剑光一闪。

哒!

踏地。

夏元身形猛地一绕,在他踩踏之处,竟然升腾起几圈云雾,就好似那一个跟头十万八千里的筋斗云,在方寸之间完成了刹那的缩地成寸,使得他的身形刹那间已经折转,并且在两丈之外。

虽然这比喻夸张了点,但这速度真的是极快极快了。

他猛地回头一看,那银豆子才落了一半的距离。

啪嗒。

银豆子落了地。

夏元回剑入鞘,再看看那练功木人,左臂又已经被他刚刚那一剑斩断了。

“这速度可以啊...:

夏元挺满意的。

...

...

远处。

祝镇岳半夜醒来,忽然心里一动,推窗开了看侧边的阁楼,阁楼居然还亮着烛光,烛光里一道黑影还在练剑。

宁晓然睡眠也不好,自从那一天的酒宴之后,她就没能好好合过眼,愁啊难受啊。

看到丈夫的目光,她问了句:“这都几点了,元儿还在修炼?”

祝镇岳叹息了一声,什么话都没说。

夫妻两人心底都明镜似的。

元儿知道那一天宴会上的事情后,一定是去找了白龙王,苦苦哀求,然后白龙王才为他指了条路,现在他正在努力地尝试呢。

毕竟还是个孩子,不知道这世上有些事是无法改变的。

定了功法,就是定了命。

但绝大部分人连定命的权力都没有,谁还会去选择呢?

这是真正的际遇。

无心剑道虽然废,但却是他们无心学宫数百年来的传承,帮助他们在赤月山站稳了脚跟,那就这样吧,成也无心,败也无心。

“由他去吧。”

“真是个好孩子啊...”

两人默默叹气,然后躺在床上,谁都没有说话,也都睡不着。

...

阁楼里。

不知过了多久。

天色已快蒙蒙亮了。

少年把长剑横放在膝盖上,呼吸均匀,一个晚上的时间,他已经完成了小半的力量巩固,后续的只要勤学苦练,应该就差不多了。

他看着面前这幅已经“变异”了的墨画。

忍不住想起了古代传说里的一则画龙点睛的故事。

这故事说是古纪元的时候,有一位绝世僧人在“八部天龙寺”的东边墙壁上画了条龙,而每天寺中的武僧对着那墙壁修炼,观想,以提高自己的实力。

百年后,“八部天龙寺”出了个傻傻的僧人,别人练武,他喜欢发呆,别人诵经,他也喜欢发呆,尤其喜欢盯着某处一直看,也许是看一朵花儿,也许是一片草,也许是一片叶子。

这么一个呆和尚,放在其他地方,怕是要被狠狠嘲讽一番,逐出寺庙,但当初那位方丈却是直接破例收他为徒,然后悉心教导,带着他云游四海。

之后方丈涅槃了,那呆和尚还在外面云游。

云游到八部天龙寺都已经忘了他。

甚至他的法号都已经匀出来给了别人。

但,五百年后,在一个盛夏雷雨夜色里,一个破衣敝履的赤足僧人从远处而来,八部天龙寺虽不是什么大寺庙,但却是那北胤佛国中等的寺庙了,香火还可以,自然不会让这种流浪的赤足僧人入寺。

传说志里写着:

他从风雨中来,风雨却不沾身。

他赤着足而来,双足却不染尘。

门前沙弥问他从何处来,他也不说话,只是微笑着双手合十,一步踏出,却已经不在原地。

他卷着漫天风雨,风雨就成了他的毛笔。

他抬手一挥,染满的佛光成了他的墨汁。

天地间响起了梵唱,他在那斑驳黄墙壁上的龙眼之处,骤然点了一笔,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僧人们纷纷赶来,只见一条龙从墙壁上飞腾而起,上游乾坤,下游黄泉,在天地的雷雨之间,蜿蜒萦绕。

再看时,那苦行僧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从那之后,八部天龙寺接连出了好几位神僧,在北胤佛国也从中等,一举跨越到了顶层。

但是,毕竟年代久远,而且如今的八部天龙寺好像也不怎么出名,还专门有人去看够,那僧庙的墙壁上倒是有一条龙,只是却根本没那么神异,就是栩栩如生了一点,也算是个观想图,但因为年代久远,竟然已经斑驳了,而成了一个承载了传奇的景点...

夏元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想到这个。

也许,这是不多的记载着“能够提升功法品级”的传说吧。

他打了个哈欠,只觉身心俱疲,决定起身去吃个早饭,然后睡上一天一夜。

临走前,他看了一眼那“变异”的墨画。

画上的“云雾氤氲”之感,好像少了几分。

就好像“味道”变淡了...

“难不成还有领悟次数限制?”

他回到屋,揉了揉眼睛,躺在床上睡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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