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儿多谢父王救命之恩,多谢父王十六年来的养育之恩,父王的大恩大德,孩儿一生一世都难以报答!”应晚离闻言感动万分,对应无疾更是敬爱有加,随即下跪叩首,泪水纵横。

应无疾便上前扶住他的臂膀,扶他站起身来柔声说道:“孩儿休要如此多礼,你我虽不是亲生父子,但实则有过之而无不及,况且本王百年之后,这东陵王的爵位还要由你来承袭。”

“孩儿多谢父王!”应晚离起身拱手。应无疾拍了拍他的双手,紧紧握在一起又说道:“父王有一事,还需要你亲自去办。”应无疾的脸上又浮现出慈祥的笑容来,似乎先前的不愉快并没有发生过。“父王请吩咐,孩儿万死不辞!”应晚离毅然说道。

“你立刻去账房提三千两银子来,交给那十鬼堂的人,让他们带着钱回庐安府重振十鬼堂,再将刀雪客被游晋文劫走一事告知他们,他们自然会离开。”应无疾轻声吩咐道。应晚离却对此有些不解:“父王当真要放过他们?他们夜闯王府,图谋不轨,按律当斩!国家律法不可废,岂可视若儿戏?”

“国家律法自然不可视若儿戏,但有国才有法,遇以法束人,必先使国家兴盛。而不在此一时。”应无疾耐心的解释道,“放过十鬼堂众人只是权宜之策,本王自有安排。这只是我们计划中的一步。”

“是!孩儿明白!”应晚离遂不再多问,只是还有一事,有些疑惑,“父王,倘若那十鬼堂众人不肯相信游晋文劫走了刀雪客,不肯离去,又当如何?”

应无疾垂头略加思索,便摸着下巴回答道:“你只需向那封展说明情况,此人是十鬼堂的二把手,萧无痕死后便是由他率领着众人。此人足智多谋,沉稳老练,眼界开阔,他自然知晓其中轻重,绝不会做此无赖之事。”

“孩儿领命!”说罢,应晚离便快步走出了内堂,应无疾脸上的笑容也在那一瞬消失的无影无踪,只是抚须坐下,眼里已然囊括天地山河。

“当——”应晚离将一个箱子撂在桌子上,他已命人将十鬼堂封展,洛白衣,文南枝,段青孟,伞中妖与凌一阁六人带到一间大屋子里,面对着众人缓缓打开了那黄铜质地的箱子,整整齐齐码好的白银放射出炫目的光芒,可是十鬼堂的五人皆是眼神一扫而过,对此嗤之以鼻,唯独那文南枝静静凝视着那满满一箱的银子。

“啪嗒。”应晚离放下那箱子盖,又让那搭扣自然合上,转头道一句:“进来罢。”话音刚落,门外便进来四个侍从,又搬来两个大箱子,扔在地上,激起一阵尘土。两人将那箱子打开,又是满满当当的一大箱马蹄雪花银。

应晚离看向坐在当中的封展,封展的轮椅被应无疾震得粉碎,此时只能坐在一张椅子上,众人将他围在当间。应晚离打心眼里看不起这些所谓的江湖侠士,在他眼里这些人只不过是一些任性妄为,满口侠义的草莽之徒罢了。

故而应晚离的语气中也难免显露出一丝轻蔑:“这里是三千两银子,王府外有三辆马车,拿着钱,离开东陵府,回庐安府去重振十鬼堂罢。”

“你这是甚么意思?拿点钱把我们打发了么?当我们叫花子么?老刀呢,他人在何处?咳咳......”洛白衣上前厉声质问,一时急火攻心,牵动伤势,不禁咳嗽起来。

封展见状,便以眼神示意洛白衣稍安勿躁,又看向应晚离,彬彬有礼的拱手问道:“不知小王爷是何用意?若是要放我们离开,又何须以如此多的的银两相赠?还请王爷高抬贵手,放过我那兄弟,我们这就离开东陵府。”可纵然封展识得大体,但其余人皆或多或少被应晚离语气中的傲慢激怒。

应晚离见封展如此客气,也有些过意不去,便收敛了几分傲气,正视封展说道:“实不相瞒,刀雪客如今已然不在东陵王府中了。”

众人闻言又惊又疑,封展赶忙问道:“此话从何说起?”应晚离便将昨晚发生之事,与今日早上任山淮和祝清秋离开之事一五一十如实告知封展等人,众人闻言,一时无法断定真假,只是将信将疑。洛白衣便讥笑道:“可笑,编出个谎话就像把我们骗走,分明是你们扣下了老刀,想借他之手解开那玉佛的秘密,还说甚么游晋文,凭他的武功,根本不是应无疾的对手!”

“信不信由你们自己,你们大可在这王府中搜上一搜,恕不奉陪!”应晚离强压着怒气看向洛白衣,二人的目光皆恨不得将彼此撕碎,应晚离一拍桌子,转身大步离去。

“把你的臭钱带走!”洛白衣欲追上前去,却被封展喝止:“白衣!休要胡来!这是在东陵王府,不是在庐安府!”洛白衣无奈,只能空自跺脚挥拳,长叹一口气,又折返回来,猛地一拍桌子问道:“难道你们真的相信那小子的鬼话?”

凌一阁点头说道:“方才那小王爷说话之时,一身浩然正气,眼神坚毅,神色镇静,绝不像是刻意为之,也不像是撒谎。”众人也都表示赞同,洛白衣无奈,只得背过身去,环抱着双臂无奈的问道:“既然如此,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收下银子,回庐安府。”封展展开玄扇,瑶若有所思的摇扇说道。“甚么?”洛白衣闻言不禁目瞪口呆,转过身来死死盯着封展问道,“我没听错罢?十鬼堂和荣记当铺已经毁了,庐安府还有甚么可回的,再说,我们就这么收下银子,不去找老刀,不为堂主报仇了?”

“阿雪自是要救,堂主的仇自是要报,可凭甚么,就凭我们几个?那只会像昨晚那样,又如羊入虎口,只是下次,恐怕就不会像今天这般好运了。”封展耐心的解释道。

凌一阁便站起身来说道:“封大哥,堂主已去,十鬼堂便唯你命是从。你尽管吩咐,我们都听你的。”说罢边看向其他几人,等待着他们的表态。段青孟便率先站了起来,随后是文南枝,伞中妖也起身表态,洛白衣自然也没有意义,众人齐声说道:“一切听从封大哥调遣。”

封展却没有丝毫喜色,只觉得沉甸甸的责任压在了肩头,心里又沉重了几分,拱手说道:“诸位兄弟看得起我,我也不推辞,便将我所思所想坦然告知诸位。这十年来,十鬼堂历经坎坷,饱受争议,但却一直坚守本分。如今虽遭变故,但堂主创立十鬼堂之初,侠行四海之愿却不可弃之。”

“如今十鬼堂虽只剩下九人,荣记当铺已不在,庐安尚存清雅轩。我们便带着这三千两银子重返东陵,以清雅轩为根基,东山再起,在江湖上广纳弟子,重振十鬼堂声威。等日后兵强马壮之时,再奔赴一叶剑门,解决阿雪,为萧堂主报仇!从今以后,我十鬼堂不设堂主,真正的堂主,永远只有萧堂主一人!”

众人又齐声道:“谨遵封大哥吩咐。”唯独那洛白衣面露难色,有些犹豫,封展见了便问道:“白衣,你在担心甚么?”

洛白衣便扯着衣角说道:“嗯......老刀如今内力尽失,他若真的被游晋文捉走,老刀又与楚轻安是那种关系,而楚轻安先前早已嫁给游晋文。游晋文必然不会放过他。若想十鬼堂东山再起,所需时日甚长,只怕老刀撑不到那个时候了。而且小璃现在还远在梦瑶山,先前我对她态度不是很好,只怕......”

“此言有理,是我疏忽了。”封展闻言叹气道,又沉吟片刻,垂头静思,少顷,才徐徐说道:“那只得如此办了。”抬起眼眉,封展的眼神已然凌厉起来。

封展朗声说道:“白衣,你立刻返回,梦瑶山,接回小璃,返回清雅轩。我们五人便先回清雅轩稍作安顿,再招揽些弟子,权当门面。安排妥当后再各自持拜帖拜会各大门派,诸如寒山道观的莫观主,伏龙寺的空武方丈,这些武林前辈个个正气凛然,胸怀大义,明白事理。我们向他们说明实情,请求他们出手相助,共赴一叶剑门向游晋文要人,想来游晋文必不会不给这些武林前辈面子。”

洛白衣思索一番,觉得此计可行,便快步走出门去,封展高喊着问道:“白衣,你去何处?”

洛白衣摆摆手说道:“回梦瑶山!”

见洛白衣已然走远,封展收起玄扇在掌心连打三下,便说道:“事不宜迟,时不我待,我们立刻启程回庐安府!”可封展腿脚不便,难以起身,凌一阁便从玄机匣中取出一副折叠的支架,将支架展开,末端的两个圆环扣在封展脚腕之上,上端又卡在腰间。

“这是何物?”封展问道。

凌一阁蹲下身子在封展脚边调试着脚架,闻言便抬头笑道:“昨夜无事,调养伤势之后便拆了屋子里一把椅子,给你改了一副脚架,这比轮椅方便多了,也能让封大哥你重新走路了。你起身试试。”

封展便迈开双腿,双手撑着椅子,果真缓缓站了起来,可他并没有太大的惊喜,只是微笑着说道:“多谢了。”凌一阁也并不在意,只是微微一笑,封展迈步走出了屋子,凌一阁抱着桌上的小巷子和段青孟紧随其后,那两大箱银两则是由文南枝和伞中妖搬运,那四五十斤的箱子对于习武之人来说并不值一提。

封展坐在第一辆马车中,游凌一阁驾车;段青孟坐在第二辆马车里,由文南枝驾车;这第三辆马车则是由伞中妖独自驾车。三声鞭响,烈马嘶鸣,滚滚的车轮声又响彻在街头巷尾,朝着庐安府的方向进发。

而此时先行一步的祝清秋与任山淮并未走远,而是在城门外徘徊,直到见了十鬼堂的三辆马车先后出了城门,应无疾履行了诺言,这才放下心来。“山淮,十鬼堂的人也都被放出来了,看来应无疾并没有甚么阴谋,我们又该何去何从?”

任山淮摇头说道:“现在下定论还为时尚早,如今雪兄弟多半在一叶剑门之中,我们不可贸然行事,不如先回一趟梦瑶山,和柳师姐与小璃姑娘会和,再和离前辈探讨一番接下来的计划。”祝清秋点了点头,两人便携手消失在了前往倾云府的小路的尽头。

难得有太平的一日,并无多少大事,但见风云变幻,总觉有甚么不好的事将要发生。渐入清秋,白日短暂,天亮的晚,却黑得早,百姓们也早早的挂上了门前的灯笼,点起了屋内的烛火,万家灯火映红了幽蓝的深空。

这天白天,还在群山之巅下的楚轻安一日无事,竟独自走了几十里路回到那落雁府中。落雁府的气氛依旧令她不寒而栗,一片死气沉沉,但好歹是这附近唯一的汉人城镇和市场,楚轻安的马前日被玄衣误杀,没了脚力,只得在落雁府又买了一匹,虽然瘦了些,但总比没有要好。

牵着马走在已有了几分熟悉的落雁府街道上,依旧是满目萧然,街道上几乎没有行人,忽的一阵胡琴声传来,楚轻安回眸望去,只见身后不远处的路边不知何时,已然多了一个拉胡琴的小瞎子。那小瞎子不过十一二岁的模样,身着破衣烂衫,赤着脚,手脚上满是泥污,空洞的双眼望着前方,胡琴之声回荡在空荡的街道中,极为凄凉,令闻者无不感怀。

楚轻安自然也不例外,竟又折返回去,取出一两银子,轻轻地放在那小瞎子的身前,不让他察觉,便要离开。可盲人的听觉要比普通人强的太多,纵然楚轻安可以减轻自己的脚步声,可马蹄声却是无法掩饰的。

方才走开两三步,那胡琴声竟戛然而止,一阵风沙卷过,身后袭来一股寒意,楚轻安急忙转头去看,那拉胡琴的小瞎子将琴背在身后,拾起了身前那锭银两,脏兮兮的小脸上露出一抹笑容来,默默说了一句:“前路坎坷。”

“你说甚么?”楚轻安分明听见那孩子说了一句话,可那语气十分沉重,令楚轻安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不安。那孩子并不理会楚轻安,而是背着胡琴转身离开,边走边说道:“浩荡长夜风雪尽,前路崎岖多坎坷。”

楚轻安目送那孩子消失在街道尽头,那匹瘦马竟毫无征兆的嘶鸣了起来,鬃毛倒立,躁动不安,分明是感受到了杀气。楚轻安也深觉再待在此地恐生事端,再者天色渐晚,今晚还有大事,不可耽误了时辰。

想到这儿,楚轻安翻身上马,扬鞭向南门奔去。而楚轻安方走,她原先站立之处两旁的人家竟将紧闭的窗户打开,几个百姓模样打扮的人探出头来,见楚轻安走远,这才出门。七八个人聚在一处,细声耳语一番,便分作两批,一批朝着楚轻安离开的方向跟了上去,另一批则立刻返回落雁府府衙。

落雁府地处边塞,常有虎狼出没,雄鹰盘旋,鹰击长空,盘旋飞下,落在那落雁府府尹霍宵煌的手臂之上,霍宵煌接下鹰腿上的信笺,拆开细看,看罢,又将那雄鹰放飞。身旁贴身之人问道:“不知这信由何而来?”

“大胆。”霍宵煌呵斥道,可语气之中并无多少责怪之意。

那人方知自己言语有失,急忙跪下求饶道:“属下该死,属下多嘴,属下该死,属下多嘴......”

霍宵煌并不看他,只是将那信笺往上一抛,翻手拨袖,在那信笺落地之前猛地打出一掌,并无多大声响和波动,竟将那柔软的信纸震得粉碎。自古以来,以武克刚易,制柔难,足见方才那看似漫不经心的一掌是何等的恐怖。

“起来罢。”霍宵煌吩咐道,那人便毫不犹豫的立刻起身。霍宵煌继续说道:“不过是应无疾让本府密切注意城外朝鹰族的动向,有甚么风吹草动立即传书东陵府,向他汇报罢了。”

“那大人的意思是......”那人又小心翼翼的问道。

“静观其变。”霍宵煌回答的极为漫不经心,似乎是随口答之,却又像是深思熟虑之言。“可圣上那边......”那人还未说完,就被霍宵煌打断:“朝鹰族与中原汉人迟早会有一场大战,而如今朝鹰族十大勇士已不复存在,纵然有精兵强将,在应无疾和中原几十万兵马前也是难有胜算,而如今本府坐镇落雁府,若想助朝廷剿灭朝鹰族,或是助朝鹰族入关中原,皆是轻而易举之事。一旦事成,本府的地位将今非昔比!如今本府按兵不动,待价而沽,哪边出的价合理,我便帮哪家,或是等二者两败俱伤,本府从中得利,岂不美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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