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傲的眼眶红红的,他已经松开了千尘,道:“我只是没想到,世事这般不由人…我已经在外几十年,可还是逃不过这桩婚事…”

“你啊,处处都好,上天怎能让你事事如意呢?”千尘劝道,“况且我看叶小姐不是那种嘴长事多的女子,看着十分潇洒爽朗,是个好姑娘。”

一提起叶倾雅,云傲又陷入了痛苦:“可是她也不喜欢我,只是她爹喜欢我,她也便同意嫁我…我们相看两相厌,这日子如何能过?”

千尘算是真的迷惑了。她一直以为是叶倾雅一门心思要嫁云傲…搞了半天两个人根本对对方一点意思都没有。

那这婚还结个锤子?

望着呆若木鸡的千尘,云傲叹了口气:“我真的不明白她,为什么肯嫁一个自己根本看不上的人。”

“我…”千尘觉得这笔烂账自己不能再替云傲算了,“我想出去走走…如果能见到陆夫人的话…”我要好好向她道个谢。

“我娘就在大堂,应该在接客。我爹不在,你放心去。”云傲说,“我…我有协定在身,不能在晚宴之前出如意阁。”

“你…快准备吧,”千尘觉得他着实可怜,“我先走了。不出意外的话,你的喜酒我一定要喝的。”

见云傲又是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千尘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晚上我可要见到一个意气风发的新郎哦。”

到了大堂,千尘远远便望见了云傲的亲娘——陆芷姜。

她比初见时更苍老了,应付着来客的祝贺,目中却是喜忧参半。

知子莫若母,想来她也很担心云傲吧。

千尘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到来,实在是一颗定时炸弹。更危险的是,引信不在自己手中。但愿叶倾雅没有得到什么消息吧。

千尘戴上面具,混在人群中,静静等待着晚宴的开始。

一声凤鸣,秦风雅和连星澈已经坐在了两个副座,陆芷姜坐主位。

千尘挑了个离主座远的,不易被关注到的位置,一个人已经开始动了筷子。

在掌声和喝彩声中,新人登场。

云傲一身闪着金光的新郎锦服,金镶玉冠端的是公子世无双。叶倾雅亦是盛装打扮,只是凤冠上蒙了层赤色轻纱,朦朦胧胧可见其娇美容颜。果真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云傲果然不失所望,意气风发神采飞扬风流倜傥,谈笑举止间更是才气逼人、聪明绝顶,在场人无不暗叹其少年英雄,大有可为。

千尘在金酒樽里倒满了美酒,端着杯子站了起来。她坐在最后,除了主位和台上新人,其他人难以注意到她。

云傲终于看到她了。

看到她,云傲的心仿佛突然定了下来。

千尘端起酒杯,敬向云傲,随后将满满一樽酒一饮而尽。喝完之后,还倒了倒酒杯,示意已经一滴不剩。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云傲在觥筹交错间,突然也停止了应酬,而是同样倒满一杯,向着她的方向举起。

在他周围的人纷纷往云傲目光方向望去,却只见一张空空的桌案,上面摆着些残羹剩饭。

云傲痛快地满饮一杯。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千尘走得极快,若再耽搁下去,她要赶不上巫神节了。

不过,首先她得去看看千景和千珏他们如何了。

他们还能认得她吗?

千尘这些年,身量长了些,容貌却还是少女模样。

但愿不要节外生枝吧,离巫神节只剩两天了。她已有二十余年没有自己踏上浮玉的土地了。

她按着云傲给的地址,找到了帝都附近,山间的一个简陋村庄。

屋舍建得很近,许多人家共用一个大院子,围着一圈破篱笆。水井上挂着一只大铜铃。

有几个穿着土布的孩子在院里打闹玩耍。

“有人来了!有人来了!”

几个孩子高喊着,一边摇响了铜铃——屋里冲出几个成年人,也是灰头土脸的,但却拿着铁剑,还祭出了魂火。

千尘索性也祭出自己百年一遇的青色魂火,厉声道:“你们不认识我了吗!我是千尘!”

“千尘…”那几个人面面相觑,“快去找景哥来认认!”

不久,一个身材强壮胡须杂乱的男子拎着草叉过来,望着千尘愣了许久。

“千尘阿姊…”他遍布沧桑的脸上竟老泪纵横,“你终于回来了…”

他扔下草叉,跪倒在地,捂着脸哭了起来。旁边的孩子咬着脏兮兮的手指,好奇地盯着他。

千尘问及千珏,才知原来五年以前,一场急病要了他的命去。

不过千尘倒是问清楚了千栀的事。

“现在我们在这里苟且偷生…她却和陆笙一起,住进了咱们原来的家里…原是她写去密信揭发族长的,阿姊,你不可放过他们啊!”

千尘却是出乎意料的冷静。

“我明日就会去解决他们的。事情我已经从多方面了解了。”千尘望着他们,却犹如神袛望着凡人一般居高临下,“这些年大家辛苦了。”

千尘了解了一下这些年千景他们的情况,才觉得药族的传承已经出现了断层,若她晚来两年,只怕天下再无药族。

千景要着人为她腾出一间空屋子,被她婉言谢绝。

“修行之人,一坐也便是一晚了。”千尘笑笑,“我这次回来,便是要定下大局来。”

“阿姊…那你还会离开吗?”千景问道,“若真能定下大局…何不同我们一起安居下来…”

千尘叹了口气:“我会安顿一阵子吧,不过不会久留。”

又道:“我须去探探家中虚实,你们全当我今日没有来过,该怎么做就怎么做罢。”

说完竟消失了。留下千景在原地愣愣地发着呆。

千尘自然懒得去探什么虚实。只是忍不住站在雪山之巅,望着山下曾经的家园。

寒冷的夜风凛凛地吹,千尘的衣衫呼啦啦地响。足下是冰天雪地,空中雪花飞舞。

山下灯火点点,仿佛从未发生过血流成河的惨剧,依旧是花好月圆。

千尘歪了歪头,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明日又当见故人。

罢了,了了吧,将这些恩恩怨怨,都了了吧。

千尘闭上眼睛,斜倚在风中,冷月无声。

正午时分,千尘按时上了门。

门外只有两个门子在守着,见千尘要进门,忙拦住:“你是何人?敢闯这郡主府!”

“郡主府?”千尘皱了皱眉头,“你家主人叫甚?”

“主人?谁人不知这是宫栀郡主的地方?我们郡马爷是陆笙大人。”

千尘微笑道:“这便是了。劳您通传一声,告诉他们我是来献丹典的。”说罢递去一整锭银子。

门子犹豫了几番,还是收了,不多时便回来:“这位姑娘,郡主和郡马已经在大堂等了,我带您去。”

“不必,”千尘笑道,“府里我来过,熟的很,不必烦劳您了。”

眼见千尘进了门,门子忍不住奇怪,这样有钱貌美的姑娘,怎的对他一个下人如此客气…且这姑娘…长得竟如此像郡主…他终于反应过来,自己为什么觉得她眼熟了,不正是像极了郡主嘛!只是郡主年长发福了,否则二十年前,定与她生得有如亲姐妹般。

门子摇了摇头,不再细想,只是又呆呆望起门前的大路来。

千尘远远地便望见了千栀和陆笙。

陆笙英俊依旧,只是毕竟年岁已长,有些油腻,身材也不似从前挺拔。

千栀这些年长成了个丰腴的美人,虽然年长发福,但半老徐娘风姿犹存。她一身宫装,富丽堂皇。

千尘闪身进去,顺便封死了大堂。

两人一惊,齐齐站起了身,又见千尘,不由得呼吸急促,面色逐渐变得惨白。

千尘,指尖一动,一把太妃椅已经飞移到她身后,她便堪堪坐下。

“这么多年,你们总不至于连我都忘了吧。”千尘紧紧盯着千栀的眼睛,“事情我已经全都知道了,我只问问理由。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千栀慢慢地坐下,只是手上有些颤抖,她强作镇定,笑道,“没想到阿姊还平平安安的,今日得见真是天大的运气天大的福分…”

“我问你为什么向巫族密报!”千尘冷冷地看着她,“杀父弑母,我竟看不出你这么有本事!”

“阿霁…”陆笙道,“事情已经过去这许多年…你便放下吧,回来跟我们一起过日子…”

“还有你!”千尘的目光犹如一道飞电,射向陆笙:“我爹爹救了你,你才能活下来,你倒好,竟和她一起做这狼心狗肺的勾当!”

“事情都过了这么多年,你再回来做什么!”千栀双眼发红,气得声音嘶哑,“你回来做什么用!人死不能复生,他们死都死了!你凭什么怨陆哥哥!都是我一个人干的!”

“陆笙,你真是娶了个好媳妇。”千尘冷笑着,转向千栀:“告诉我,为什么,趁我还有兴趣问。”

“因为我恨他们!”千栀摔碎了一只茶碗,站起来指着千尘的鼻子便叫:“爹爹只疼爱你,娘从不袒护我!陆笙哥哥也是你的!而我呢?我有什么?我从来都活在你的阴影下…我做什么都不如你!我再怎样努力,只要你做过,我便就是不如你!”

千尘冷冷地望着她,说:“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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