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离阳州西南的安阳郡,有一座当地乃至整个离阳州都颇具名气的宗门,名为怜芳斋。宗门闻名遐迩的原因有二。怜芳斋是大夏江湖中与彩幻府一样,为数不多的门中仅招收女子修武之人的宗门。只是与后者相比怜芳斋的武者修行多以为了永葆青春容颜为初衷,故而修习的多是亲木的术法,其战力本身并不出众。

此外,怜芳斋的宗门选址于一处天地元气颇为浓郁的山谷之中。山谷之中的元气并不利于武者直接炼化,而是对各类奇花异草的生长极有裨益。因此,怜芳斋的宗门内,除了栽种着在大夏乃至世间其他各处早已绝迹的珍奇花草外,更是配制了极多的珍奇药材。每年为了求得一株草药,而从各大宗门势力涌入怜芳斋的神仙钱足以让怜芳斋发展成一座一流的宗门。然而怜芳斋却从未有过扩张的野心一般,将大半的营收都用作宗门的防护以及更多奇花异草的培植。

因为怜芳斋从未对周边势力构成威胁,或是瓜分了其他宗门家族的蛋糕,且宗门中虽然多是姿容貌美,看着年轻的女修,但并不以此作为与其他势力联姻或是拉拢关系的手段。一旦有宗门中的女子对哪位男子心生情愫,欲结为道侣,怜芳斋都并不加以干涉。只是门中弟子出嫁后便与宗门再无关联,生死祸福各安天命。即便婆家被灭门时,怜芳斋也不会为自己的昔日弟子讨回公道。这种始终与世无争的态度,反倒让怜芳斋成为为数不多的不受江湖是非雨打风吹的一处乐土。

每年都会有不计其数的农家修士与药家修士前往怜芳斋拜师或者求药。随着宗门名声鹊起,怜芳斋之人也无暇日日应付前来拜投山门的武者。于是便在每年正月二十五举办一次惊昙宴。在这一日欲拜师在怜芳斋门下的女性武者,便可前往怜芳谷参与弟子选拔。

而所有在这一日与宴的男性武修,若是可以脱颖而出,虽无缘进入宗门修炼却可获得怜芳斋所赠的一份天大机缘。大多来此的武者并非痴妄这份万里挑一的机缘,更多的还是希望在惊昙宴之上可以让某位仙子芳心动春心,便可真正的怜香惜玉。以往历年的惊昙宴之上,许多才子娶佳人,有情郎俏娇娘的传奇佳话,甚至盖过了那本该所有武者羡慕妒忌的魁首赠礼。

云雪澜与凛潭在正月二十二这日到了百花镇。虽然此地名为百花镇,却因毗邻怜芳斋而逐渐形成一座规模不菲的城池。城中店铺多以花卉或是女武青睐的法袍、配饰或是驻颜之物为主。二人入城后寻找下榻之处,途中一路逛来,看着一间间人满为患的店铺,与一位位眼睛盯上心仪物件便移不开眼挪不动步,把神仙钱当溪畔鹅卵的女子武修,云雪澜的长吁短叹便就没有停过。世上最容易赚的怕就是女子的钱。

向来冷若冰霜的凛潭见到如此之多的女子武修,以及她们视金钱如粪土时那种丝毫不输于男子的豪气,也情不自禁的咋舌。虽然青年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但这副冷峻的面容却更能吸引不少年轻的女子武者侧目,眼波便是秋波。更何况凛潭的身边还跟着个有着一副病黄面容的云雪澜。少年时不时的与身旁青年低语几句,用眼神瞄几眼正盯着凛潭眉目传情的女子,其举止在这张脸的锦上添花之下显得愈发轻浮猥琐,令得那些被云雪澜看过的女子武修觉得像是被脏东西摸过了自己的身子一般不自在,厌恶神色不加掩饰。

虽然有云雪澜的衬托,凛潭看着愈发气宇不凡。但在外人看来能与这种面黄肌瘦举止不雅之人为伍,也必定是一丘之貉,不免心中对连潭有些失望之情。

云雪澜见到这些在寻常人眼中堪比仙子的武者神色由惊转喜由兴转悲,忍俊不禁,“想必是姜曳哥你对这些仙子视若无睹,伤透了人家的心。若只是半夜里偷偷抹眼泪,感伤一番自己真心遭负也就罢了。可若是因此害了心结,从此道心蒙尘,大道有损,武道登高无望,那姜曳哥你这因果沾染的可着实有些大。”

面对着少年的调侃,凛潭难得的有心说笑。他撇了撇嘴,面露些许遗憾之色,“我怎么比得上少主的魅力卓群。这些仙子们见到少主这副英俊面容必定自惭形秽,会恨自己这种庸脂俗粉配不上少主你的英俊,这才一个个愁眉不展,埋怨爹娘未能把自己生出配得上少主尊容的俊俏模样。”说着黑衣青年还故作认真的仔细端详一番云雪澜的面皮啧啧称赞。

云雪澜一手抵住眉心,一手摸了摸自己脸上敷着的面皮,重重叹惜一声,“世人皆肤浅,只贪恋我的美色,却不知我同样学富五车。”边说边有模有样的摇摇头。

二人说笑间,已牵马来到街角的一间名为聚雄楼的客栈门前。云雪澜与凛潭入城后先是去询问了城中几间最大的客栈,只是被掌柜告知客房早在几日前便被预定一空。甚至有些慕名而来的武者都是在这城中客栈守岁迎新。好在有位心善的店掌柜,说自己有位交情尚可的朋友在鹿角街上开了间客栈,因为地理位置稍微偏僻些,可能会余下些空房。云凛二人这才按照那位掌柜的指点来到此地。

虽然客栈名曰聚雄楼,其外观与内饰与这个霸气十足的名字沾不上半点关系。客栈是一间灰石砌成的三层小楼,且从街上仰头看着窗户可以推断出每间房的顶棚压的极低,比不得城里其余客栈的宽敞舒适。

店伙计是位年纪与云雪澜差不多的少年,肩膀上搭着一条有些油渍的白色汗巾。少年正坐在客栈一楼靠近门口的一条长凳上磕着瓜子,瓜子壳掉满了长凳周围,就连少年的鞋里还有几颗。

见到有两人牵马来到门口,少年眼前一亮。在这大夏,无论何时何地,能够驭马之人,即便是车马行租赁的退役军马或是驽马,其身份也是非富即贵。

“掌柜的,有贵客来啦。”少年冲着柜台后吆喝了一声,同时跳下长凳,趿拉着鞋子笑着迎向云雪澜与凛潭二人。还不待二人有所反应,伙计便极其干脆利落的接过两人手里的缰绳,向客栈后面走去,“两位客官放心,我们店里有上好的草料。”

与此同时,从柜台后面走出一个身形有些干瘦的中年。两鬓已经有些灰白,但精气神却依旧很足。与店伙计有三四分神似的店掌柜笑呵呵的疾步来到云雪澜与凛潭跟前,他眼珠滴溜溜一转迅速打量二人,而后便冲着凛潭陪笑道:“二位客官来到刚巧,小店只剩下两间客房。再晚些来怕就要被旁人订了去。”

说话间,掌柜恭敬的将凛潭引进屋子,却并未理会被其视为随从的云雪澜。掌柜看着满地的瓜子壳,一边骂骂咧咧的说什么小兔崽看我不打断你的腿,一边用脚把满地的瓜子壳扫弄到一堆。清理出道路来,掌柜又心虚的对者凛潭一笑,“客官放心,客房必定是干净的。”

掌柜的正欲回到柜台后面,在账簿上略做登记,从门口又传来一声,“掌柜的可还有三间空房。”

听到声音有些耳熟,云雪澜与凛潭同时回头循声望去,却见之前在裕海城的渡船上便见过面的那一女两男三名年轻武者,说话的便是那名为人极为圆滑老练的柳姓青年。

见到云雪澜与凛潭,三人也是一愣。金姓女子厌恶的将视线从云雪澜与凛潭身上移开,在她眼中世间男子皆不及自己的这位柳师兄。另外一名与柳姓青年并不对付的陈姓武者,也只是对云凛二人点头示意,在他看来两人皆是丁野的随从,不值得他正眼相待。

“这么巧两位也在此处,想必令主那位丁公子也在店内。之前在渡船上与丁公子一见如故,奈何攀谈意犹未尽,今日倒是可以弥补柳某的遗憾。”柳姓青年依旧言行得体,只是说话间四处打量寻找黑毡帽少年。

“他有事与我们分道而行。”云雪澜早已对三人的嘴脸见怪不怪,稍做客气便转身看向掌柜。

此时掌柜有些尴尬的对着后来进店的三人笑道:“三位客官,小店只剩下三间客房,这两位客官各需一间,便只剩下一间空房了。”说着又将视线看向云雪澜与凛潭两人。

黑衣青年并未留意老板的话,从怀中掏出银子搁在桌上,“带我们去房间,备些饭菜与热水。”

还不待店掌柜作答,金姓女子开口道:“他们两个下人,安排去柴房即可。剩下三间房我们三人刚好一人一间。”说着便走像向柜台,从钱袋中取出一块银子放在柜上,离掌柜更近一些的地方。只是这银子的大小还不及凛潭先前给出的三成大。

柜台旁的三人眉头同时一皱,老板强忍着心里的不悦堆笑道:“这位仙子莫要为难小的了。这两位客官来的比你们早,且已经付了更多的钱。”说着便欲伸手去拿凛潭掏出的那块银锭。

谁知掌柜的手刚一伸出,金姓女子却一掌将黑衣青年取出的银子扫罗在地,“这房间我要了。你们主子不在,没人替你们出头,你们就住柴房便好。”言语间似乎自己才是眼前二人的主人。

云雪澜拉了一把正欲出手的黑衣青年的衣袖,他转头笑看向金姓女子,言语极为真诚道:“不如这样,柳兄与陈兄各住一间房,且房钱由我们出。金姑娘晚上便与我们二人共处一室,春宵一刻必不会让佳人失望。”

“混账!”金姓女子气急,抬手便掌掴向云雪澜,“啪”的一声,却只见女子捂住自己的脸,指缝间可见几道血印。

女子有些茫然的捂着脸,她先前分明是一计耳光拍向黄脸之人,却不知为何最后却一掌重重打在自己脸上,其间也并未见到云雪澜与黑衣青年有丝毫动作。

“姑娘这是何意?”云雪澜瞪大眼睛,“难不成是听说与我二人今夜之事而不敢置信,故而自掴以证属实非梦?只是金姑娘对自己下手有些重,把这漂亮脸蛋打花了,今夜便有些煞风景了。倒不如留着力气今夜对我们兄弟二人出手更重些?”

刚刚将马拴好的伙计,从后门进了客栈便听到云雪澜的无礼嘲弄,少年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却被掌柜死死瞪了一眼,只好低头捂嘴。

似乎是被自己掌掴,让金姓女子摸不准云雪澜的深浅,一时间对云雪澜不敢妄动,便把先前的羞辱一股脑儿算在刚刚进入店铺的少年身上。她抓起自己刚才放在柜台上的银子,注入元气抛掷向正低头窃笑的少年。

少年伙计与中年掌柜张大嘴巴。“啊”的一声惨叫,只是声音并非来自正捂着眼睛骤紧眉头企图掩耳盗铃的店伙计,而是来自正站在客栈正门内的陈姓青年。后者正蹲在地上,同样双手捂住眼睛。

“陈师兄。”

“陈师弟。”

金姓女子惊叫一声,却愣在当场不知所措。柳姓青年扶在同伴肩膀上的手也被后者用力甩开。陈姓青年将双手缓缓从面部挪开,一枚染血的银子半镶嵌在青年血肉模糊的右眼眼眶。青年慢慢抬起头,用仅剩的左眼看向女子,眸中不再是渡船上那种炽热的爱慕与求而不得的妒意,此刻倒更像是被曝晒在骄阳下的恶鬼,怨毒狰狞。

看见陈姓青年的眼神,金姓女子双手指尖扒着颤抖不已的青紫色下唇,跌跌撞撞的向后退了两步。又似乎想到什么一般,她凄厉的指着云雪澜,“是他,是他干的”。又转身指着静立原地的凛潭,“不对,是他,一定是他干的。”。随即又看向依旧双手蒙眼的店伙计,“不,是他,是他下的手”。而后又扑通一声跪坐在地,颤颤巍巍的指着掌柜,“是他,是他出手害的你。不是我,不是我。”歇斯底里的摇头,发簪掉落头发披散着,倒是与陈姓青年一般,成了一对面目可憎的恶鬼。

云雪澜转头戏谑的看了一眼面色苍白却不发一言的柳姓年轻武者,又看着坐在地上的疯癫女子,有些惋惜的摇摇头,“芳心未殆魑狼厌,放心为待痴朗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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