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不识今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皎皎月色下,一名身穿黑袍的男子正徒步山中,心中感慨着。这时前方的巨石后传来人声,仔细辨认似乎是女足的争吵声。

男子虽有些吃惊,居然也有其他势力之人进入这座山中,但却并不好奇争执之人究竟是谁,又是为何。江湖恩怨,势力之博弈,武者大道之争,甚至见钱眼开见色起意的事情在江湖中数不胜数。男子并不会天真的以为自己应该惩恶扬善,替天行道或是英雄救美。先不说自己究竟有没有这个本事去做。就算真有本事,可人心世故又岂能根据自己眼下看到的,或是涉事双方的各执一词或是三言两语而轻易判断呢。一人要杀另一人为父报仇,可谁又知道,他的杀父仇人一家上下是否是被自己父亲所杀呢?一名男子要亵渎一名女子,女子只说自己受害,可谁又知,是否是女子假意勾引另有所图,却不料假戏真做呢?若是一群劫匪劫掠富商,若是只觉得劫匪伤天害理,而不去问富商的银子是否来路干净,又是否欺压良民巧取豪夺,而劫匪是否因为官商勾结而导致倾家荡产流离失所呢?若是有人劫富济贫,只想着将富人的钱财拿去分给穷人,却不去问,穷人为何而穷,是否因为每日白日做梦妄图不劳而获?而富人若是本分经营遵纪守法,钱财来路得当,那么行侠仗义之人又与土匪何异呢?

所以在男子看来,江湖上那些所谓的侠义心肠不过是莽夫的一时脑热,那些所谓的惩奸除恶,很多都是以自己的是非观念武断他人的生死,与草菅人命并无不同,那些所谓的除暴安良劫富济贫,也多半是以菩萨袈裟掩盖屠夫内心的自欺欺人掩耳盗铃。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男子自然不会在此时参与过问他人的争端,更何况这里的所有人在利益面前皆敌非友。

男子正想着预要绕开巨石换路而行,却似乎被石后之人察觉。一道冷喝声随着一道粉裙倩影从巨石后一闪而出,拦在中年前方。“什么人,到这里做什么?”女子手中握着一根长鞭,鞭身上绣着牡丹纹饰。

随后又从石头后走出八名女子,其中四人身穿与持鞭少女一样的粉裙,其余四人则是身着紫裙。身穿粉裙的四名女子站在拦阻着中年的女子两侧,面露戒备与杀意,而四名紫裙女子则是似乎看到了救星一般,脸上竟然浮现出惊喜的神色。

男子虽然不认识这九名女子,但却认识她们的服饰。在当今的江湖有些宗门势力是家喻户晓妇孺皆知的,有些是因为其深厚的底蕴和强大的实力,有些则是因为门派的独树一帜。眼前九名女子所属的门派便是后者。

在大夏东部的葆震州有一方势力名唤彩幻府。府中弟子皆是女子,且在宗门理念选拔新弟子时,除了考察其修武资质外,还会以女子美貌作为择其入门的标准之一。江湖上只招收女弟子的宗门势力也有,只是汇集了如此之多美貌少女的便只有彩幻府一家。而府中女子多会嫁给其他宗门势力的年轻俊彦成为神仙眷侣,因此彩幻府在整个葆震州乃至整个大夏都有与诸多势力结下了不浅的香火情分。因此,虽然彩幻府的整体势力不能与一流的各大势力宗门相比,但其在葆震州的地位却也是其他势力不容小觑的。

相传彩幻府的开山祖师是一位风华绝代的佳人,却因坠入情网却不得其果最终因爱生恨,她销声匿迹世间近三十载,归来后竟然武学大成,她凭借一腔愤怒屠灭心爱之人整座宗门,引起江湖哗然。当她剑指心爱男子时,对方已是年近花甲的华发老者,而让男子诧异的是,岁月竟然未曾在眼前女子容颜上驻足,女子依旧姿容如同少女。自此,江湖上出现了一方皆由女子组成的势力名曰彩幻府,起初彩幻府之人专杀天下负心男子,也曾一度引起其他江湖势力的不满并视其为魔道之人,但葆震州几大势力接连围剿几次都铩羽而归。据说彩幻府之人修炼魅术与幻术两种术法。所谓魅术是以眼神言语配之特制药物在功法的作用下可以魅惑人心,使受魅惑之人的心智被施术之人所控;而幻术是以特别祭炼的宝物构筑阵法,使人陷入环境之中,如入梦中难辨真伪不分虚实。

彩幻府历来也都分为魅幻两派,两派之人皆以自身为彩幻府传承正统自居,历年来两派之间的明争暗斗已是江湖人人皆知的秘密。魅术一派之人着粉色衣裙,而幻术一派则偏爱紫裙。据说,当今彩幻府的府主乃是幻术一脉传人,她曾在当年的掌门之争中印门中长老和供奉的支持险胜自己魅术一脉传人的师姐。但因为掌门性情温柔不喜与人争斗,当年只因自己是幻术一脉中最杰出的弟子,才不得不参与与师姐的府主之争,这也是彩幻府历来的规矩。而她上位后因为性情软弱,常被自己师姐打压并被暗中夺权,如今已经有鸠占鹊巢之势。男子想及此处,见到眼前九人便明了了,定然是魅术一脉弟子要在此处加害同门。念及于此,他便更没有丝毫查收的兴致,于是道:“在下只是路过,叨扰了几位彩幻府的仙子,还请见谅。在下只是借道,还请仙子行个方便。”语气友善不卑不亢。

还未等领头的女子开口,她身旁的一位发髻高束的女子开口道:“借路?那么多路你为何偏偏要来此处,我看你分明就是那个贱人的姘头!”说罢用手指向紫裙女子中的一人。女子闻言面色煞白,嘴唇颤抖,双头通红。

男子看了一眼被指着的女子说道,“仙子慎言,在下并不认识贵府中人。在这墓葬中人,皆是为寻求机缘而来,在下只是随意走动来到此处。至于贵府中事在下无心过问,更无心参与。”男子自认自己说的已经足够清晰明确,就是你们彩幻府是内斗也好,是争权夺利也好,那是你们自己家事,老子就是来这里捡便宜发财的,对你们这些破事没半点兴趣。

拦阻在正中的粉裙女子点了点头,放下手里的鞭子,对身旁的几人说:“让路”便向路边走去,其余四人也让出一条路来供男子通行。男子抱拳谢了一声,正迈步而行,却不料一名紫裙女子突然指着男子大喊道:“你这个薄情寡义的负心汉,我师姐对你那么好,你却花言巧语骗她,许下那么多海誓山盟。你与我师姐约定在今日在此处杀了这几个魅术一脉的狐媚贱人,怎么你看到对方人多怕了?还是你见色起意移情别恋了?”

说完还冷笑起来。男子闻言大惊,他真是佩服说话女子捏造事实的本事,一气呵成的谎话连篇,说的如此掷地有声,铿锵有力,义愤填膺,他差点自己都相信,自己真是女子口中说的薄情寡义见异思迁的负心汉。但震惊女子睁眼说瞎话本领高超的同时,男子心中的寒意与杀意便沸腾起来,好一个歹毒的女子,这分明是想把自己拉下水。他看到粉裙之人重新投来的目光和其中蕴含的杀意,便心知怕是这几个蠢女人也是信了这紫裙少女的颠倒是非。

男子并未急着离开,也未急着动手。他虽知道彩幻府之人的手段,但却从未见识过,也不知在这种大家修为被压制在泥胚境时,其是否依旧可以施展魅幻之术,因此他也不想轻举妄动。他转头望向说话的女子,,有些嘲讽的问道:“哦?你说我与你师姐海誓山盟,还说我与她商定再次协助你们击杀同门?那你一定见过我拉?你可知我姓甚名谁,来自何门何派?”

女子犹豫片刻,气势不似方才那般凌厉,她有些吞吐的说道:“自然是认识,至于你的宗门势力和姓名,我师姐她并未告知与我。”

男子笑了笑说:“既然见过我,那你倒是说说,我长的什么样子?”语气中尽是调侃。

“样子?”女子不假思索的说道:“自然是面如朗月的年轻俊俏公子。”女子十分不解为何这男子要问这种问题,听此人声音当是位青年,而她随口说的年轻俊俏公子如同未说,这种形容甚是宽泛,即便男子长得真的没有面如朗月,在场之人也只会觉得她是在给自己师姐的情郎留几分面子。

男子闻言,笑出声来,声音中的轻蔑嘲讽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一头雾水。男子缓缓拉下头上的黑袍,露出自己的脸颊。借着月光众人见到男子相貌后都大跌眼镜。且不说是不是位面如朗月的英俊青年,此人面色枯黄,一副中年人的面孔,且脸上透露着病容,与青年俊俏毫不沾边。“这就是你说的面如朗月的俊俏公子?姑娘还真是抬举在下了。”男子再次出言讥讽。

先前说话的女子面如死灰,她本想着耍些心机,能拉此人下水,与魅术一脉之人敌对,或许她们一脉还有一线生机,却不想,此人虽然声音如同翩翩公子,相貌竟是如此不堪,这样傻子也能看出她先前是陷害此人。。先不说魅术一派几人定不会与此人为难,她先前的算计皆是白费心机,若是此人一怒之下与魅派之人联手,那她们姐妹四人更是凶多吉少必死无疑了。念及于此,她不禁悔恨自己的自以为是和自作聪明。

男子转身望向那名为首的粉裙女子,面带不屑的说道:“仙子,看来贵派之人似乎是得了失心疯,这样的弟子还是少带出来好,若是出来胡言乱语,说了些不该说的话,我们这种粗鄙汉子自然不会当真,可若是玷污了仙子你们的声誉可就大大不妙来了。”

“先生说的是,这种口无遮拦败坏我彩幻府名声的孽徒,我们自然会代宗门清理门户。还请先生先行离去,我府中丑事还是莫要污了先生的眼。”男子冲着女子笑了笑,就欲离开。

这时“扑通”一声,位于中间的紫裙少女双膝跪地,对着中年磕头道:“先生,先生请留步,先前是我师妹一时糊涂,出言诋毁先生,我替她向先生赔罪。但我们被同门围杀,我师妹也是无奈之举才出此下策,目的只是希望先生能援救我等。”

中年脚步未停,冷冷的道:“你们彩幻府之事我从一开始就无心插手,天下这么多宗门,江湖那么多是非,又岂是我一人就可管得过来的?江湖有江湖的规矩,武者有武者的道理,不干涉他人宗门之事本就是我等立足江湖的根本之一。我也不是什么侠肝义胆,喜欢行侠仗义打抱不平的侠士。更何况你们府中的是非恩怨又岂是一朝一夕就能说的清楚的。即便你师妹刚才好言相求,或者如你一般跪地求我,我都未必会管。并非我铁石心肠,而是这本不该由我来管。更何况你师妹她用心如此歹毒,不仅颠倒黑白捏造事实说我与你有染,更是以姑娘你的清白明杰为代价,试图让你的几位同门对我出手,以使我被迫帮你们对付她们。幸亏老天有眼,让我长成这副鬼见愁的面容,也幸好你的几位同门师姐妹冰雪聪明,识破了你师妹的歹毒诡计,不然我还真的要被你们坑下水。你们身处险境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不自求多福寻找一线生机,居然还心生害人之心,妄图加害无辜之人,都说黄尾上风,毒蝎尾上针,我看与令师妹的心相比还真是相形见绌了。

男子停下脚步,转头望着几名面色惨败浑身颤抖的紫裙女子继续说道:“你们应当感到庆幸,庆幸我是个始终如一的人,我说过我不会插手你们彩幻府之事便绝对不会插手。不然以令师妹刚才的那番言语我本该与你的几位魅始一脉的是姐妹对你们出手。我不出手不是我怜香惜玉,更不是我自命不凡,道貌岸然。只是我说过,这自始至终就是你们彩幻府的家务事。是你们的世尊与师伯明争暗斗也好,是你们魅术一脉试图谋权篡位也好,还是你们幻术一脉绝地求生反戈一击也好,都不重要。因为对于这个天下,对于这个江湖,只有彩幻府,而不论魅幻两脉。所以对你们来说魅幻之争也许是天地的事情,但对于我们这些与你们彩幻府没有利益纠葛的江湖众人而言,只是芝麻大点的小事。我想就算对与你们有生意往来的其他势力来说,就算他们现在与你们其中的某一派来往密切,走动频繁。若是你们真的变了天,他们依旧会和你们的对家如胶似漆的。”言罢男子又将全身笼罩在黑袍之下,拂袖而去。

身后的打斗声与厮杀声,他充耳不闻。人命在他看来其实并非小事,但他不会妇人之仁。正如他所说,若是今日他救下了几位幻术一脉之人的性命,是否是要杀死魅术一脉之人呢?那他究竟是在救人还是在杀人?而明日呢?若是日后江湖中其他恩怨纷争,他师傅都要去插手,是否都要救下将死之人的性命呢?若今日救了,他日不救,是否他日又在杀人?也许世人总会觉得应当同情弱者,都要锄强凌弱,可若是真的帮助弱者,弱者是否变成强者,强者是否又成弱者,而此时又该如何决断呢?天有天道,人有人道,江湖有江湖的道。男子绝不会认为自己想的就是对的,更不把自己所想开教立书,成为世人都信奉推崇的学问。他只觉得若是江湖中少一些自以为是的正义之士,或许江湖的恩怨是非也会少一些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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