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酸,硫磺,二氧化氢,再加一点……”

破败的茅草屋里,二八年华的少女躺在木板床上,毫无血色的唇瓣张阖,奇怪的呓语断断续续从唇边溢出来。

“糟糕!实验失败!”忽然,少女拐叫一声,猛地撑坐起来,长发如瀑,面若纸羲,一双明眸写满惊恐。

颜双雪感觉自己被炸得黑漆抹乌,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空气里没有硝烟,周遭也没有起火。

她记得自己在研究室里调配新的工业品,氰化甲烷融入过量,试验台炸成了碎片,熊熊的大火卷席,将她置身于火海中。

“臭娘们,你想吓死老子?”怒骂声接踵而至,背对着她,杵在柜子前翻找的男人恶狠狠回过头,眼袋似灯泡,眼球布满了血丝。

颜双雪头疼欲裂,打量着男人穿着,深蓝色的长衫,门襟绣着金丝,长发束起,一条同色绢带绑得松松垮垮,怎么看都是一副古人装扮。

这是哪?这人是谁?

颜双雪皱眉苦思,男人已阔步近前,粗鲁地薅住了她的头发,“说,银子藏哪了!”

“嘶——”颜双雪疼得倒吸一口凉气,仿佛头皮都要被揭下来一般,“放开我!什么银子?”

说着,她抬起手试图挣脱,却感觉双手软绵,体力抽空了般。

“啪——”

一巴掌落在脸颊火辣辣的疼,男人面色狰狞,宛如嘶吼的野兽,“他娘的,少跟老子装蒜,你回颜家要来的银子在哪!”

这耳光力道狠辣,颜双雪七荤八素,秀气的五官因痛苦而蹙成一团。

恍恍惚惚间是倾盆大雨,她跪在巍峨府邸前,一盆洗脚水迎头浇下,有人啐了口唾沫,“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颜双雪,你脸皮真够厚的,丈夫败光家产还想娘家接济,怕不是白日做梦!”

这记忆不属于她……

“啪——”

又是一记掌掴,男人从牙缝中挤出威胁的话来,“还不说是吧?老子今天打死你!”

男人四下环视,兀地抓了一根鸡毛掸子,扬起落下,“银子交出来,胆肥了你,交不交,交不交!!”

“啊……”

乱棍袭身,颜双雪蜷缩着瘦弱身板,疼到颤抖。

男人发疯似的泄愤,她洁白的亵衣裂开了一道道口子,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疼,从小到大,没被这么打过……

“哥,大哥,别打阿嫂,不要打了,再打就出人命了……”

稚嫩的声音伴着焦急,大汗淋漓的颜双雪虚弱地撑开一条眼缝,模糊的视线里,七八岁的男童着着粗布麻衣戴着毡帽,两只小手紧紧锁住男人虎腰。

“你个小杂种,给你吃得多了?胳膊肘往外拐,这贱人,藏着银子自己潇洒,可曾把我这夫君放在眼里!放手,再不放手连你一块收拾!”

“大哥,阿嫂染了风寒刚醒来,求你别折磨她了,要打就打我吧!”

乱哄哄的,像是一场噩梦,颜双雪奄奄一息阖上了双眼,隐约听到远去的脚步声,摔门声,咒骂声,还有耳畔孩童的啜泣。

“阿嫂,对不起,都是大哥不好……”

“阿嫂,瑞瑞带你去看病……不行,没有银子……去青鹤观,求求雪影公子……”

浑浑噩噩,颜双雪倒是记起一些,她本是龙城首富颜齐康庶女,却因婢女所出自幼被人冷眼相待,及笄之年,家中将她许配给了芥子镇商贾叶家。

叶家应是染坊大户,偏生丈夫叶晋安是个嗜赌如命之徒,新婚之夜便宿赌未归,这才半年光景,着家不过几次,次次归家索要银两,叶家染坊负债累累不说,还逼着她回娘家要点还债钱财。

银子自然是没讨着,反而落了风寒,原主多半是GG了,她这刚苏醒,就被打了一通,浑身发烫,觉着骨子里净是岩浆往外冒。

痛,好痛,她宁愿自己一命呜呼,也不愿穿在这琼瑶剧女主身上。

似乎有人驼着她,颠簸一道,倚躺的背部宽厚温暖。

“谢谢柱叔,愿帮我们一把。”

颜双雪悠悠转醒,眼皮耷拉着,正瞧见那孩童冲着形似猎户的男子拱手施礼,待猎户走远,男童站在她面前,小手贴着她额角,眉头撇成了个“八”字。

“阿嫂,再熬上片刻,瑞瑞定求得雪影公子救你。”

晶莹的泪充盈在他黑曜石般的眼眸里,小小的年纪分外懂事体贴,言罢,他双膝跪地,头颅触地生出闷响,“芥子镇叶家小儿求雪影公子大发慈悲悬壶济世,求雪影公子救救我家嫂……”

连磕三个响头还没停下来的意思,每每抬起瞬间,便见额头红印深上一分,颜双雪都觉得疼。

她瘫坐的地方,正是道观门前,身后紧闭的双扇大门,铜环厚重贴着门面,牌匾之上,“青鹤观”三字龙飞凤舞。

“求雪影公子施救……”

叶瑞仍在祈求,眼神愈发坚定,却听院中传出不耐烦的话语,“扰人清梦者该当何罪,可恶!”

“嘎吱——”

门从内拉开,与颜双雪同龄的女道姑双手叉腰,双腮气鼓鼓,颇显英气的眉倒竖,瞪着叶瑞道,“要死就埋了,别在此哭哭啼啼,晦气!”

原来,古代人这么凉薄?

颜双雪心思从未有过的平静,死过一次又何惧第二次?

“求姐姐施恩,小人家嫂重病在身,家中清贫,听闻雪影公子医术了得,乃仙人临世,仙人慈悲为怀……”

叶瑞跪得笔直,小嘴舌绽莲花,年纪不大倒是逻辑分明,口才了得。

“哦?这马屁拍得不错。”道姑悻然,嘻嘻笑着,美目化成月牙,“你既知公子医术了得,可知公子从不轻易救人?生死有命,逆天之事不可行。”

“这……”叶瑞一时哑言,再多赞美之词也无从说起。

道姑轻快迈出门,白皙的脚腕系着铜铃,随着走动清脆作响,如她声线悦耳,“看你半大点孩子,姐姐不欺你,你若能解我三个提问,我便领你们见公子,如何?”

叶瑞双眼霎时明亮,想也不想重重颔首。

道姑言笑晏晏,竖起纤细手指来,“一,鸟为何能翱翔天际,二,鱼儿怎能水中游,三,猴似人非人这是为哪般?”

叶瑞怔忪,与道姑大眼瞪小眼,魔鬼三连问直接问得他面红耳赤,支支吾吾道,“鸟……鸟有翅膀,鱼,鱼有鳞,猴子它就是猴子。”

“噗——”

道姑笑了,摇着手指道,“非也,非也,你还是请回吧,公子你是见不到的。”

“怎……怎么这样……”叶瑞喃喃,白嫩的面容写满失落,垂眉低眼,双手覆在膝盖上,紧紧地攥着裤腿。

他是真的想她活命……

颜双雪能感受到自己在叶瑞心里的分量,醒来莫名其妙挨了遍体鳞伤,居然还得让个孩子为她奔走?

“姑娘,小人不求别的,只要能救阿嫂,小人甘愿在青鹤观当牛做马!”

“别,青鹤观僧多肉少……”

两人僵持着,颜双雪清咳了几声,吸引了二人视线,这才深吸了口气对道姑开口,“鸟有羽,羽能减少空气阻力,而鸟胸部有发达的肌肉,能支撑它快速扇动翅膀,乘气流飞翔。”

她声音很细,很轻,有种上气不接下气的感觉,却听得道姑魔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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