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井一叶坠,凄凉瑶殿旁,残枝未零落,映日有光辉,沟水空流恨,霓裳与断肠,何如泽畔草,犹得宿鸳鸯。

——大学士忻毓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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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深秋时节,园子里一树一树的红叶,愈到秋深,愈是红艳,打眼看去,宛如一大团正熊熊燃烧着的火焰,灼灼染红了天际。

一阵秋风萧瑟拂过,片片枫叶随风飞舞,似一只只疲惫的蝴蝶,在风中灵巧地翻飞着,滚动着,旋转着……

仿若我此时的心情,已经来到光绪十四年整整五天了,可我还是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脑子里面仍是一片空白,总觉得某个早上一觉睡醒,就会发现其实自己还躺在家里那张柔软舒适的席梦思大床上,就会发现自己还是二十四岁的待职毕业生肖瞳,而不是这个才十三岁的满族镶红旗户部侍郎长叙的小女儿——他他拉?子兮。

五天前,我从便利超市买完东西,大包小包的挎着准备回家,一时走在路上像往常一样的翻看着手机消息,并没有注意到旁边横冲而来的车辆,当听到有人对我喊叫时,再要躲闪却已经来不及了。

一瞬间,我就被撞飞了出去,刺耳的刹车音,巨大的惯性和冲击力使整个场面支离破碎,惨不忍睹,伴随着金属刮擦和撕裂的声音,我在巨大的恐惧下看见一道道触目惊心的殷红在空中急速划出的唯美血痕。

再醒过来时,我就已经睡在这具身体前主人的床上了,只觉浑身瘫软得几乎无法动弹,眼中迷蒙浑浊又酸涩难耐,周遭的一切在眼里都是白蒙蒙的模糊影子,像是有无数人影在面前晃动。

好久才看得清了却不晓得是在哪里。

藕白色的帐幔映入眼帘,上头遍绣洒珠银线海棠花,风起绡动,如坠云山幻海一般,帘钩上还挂着小小的香囊,散着淡淡的幽香,似是檀木的味道。镂空的雕花窗桕中射入斑斑点点细碎的阳光,只那么一线整个内室便都被染上了一层靛蓝色如瓷器一般的浅浅光泽。

我心不免一怔。

后来听丫鬟说,因这身体的前主人生性好动,日前非吵嚷着要去爬树,结果脚一滑就从几丈高的树上摔了下来,然后发烧昏迷了一天一夜。

我才刚来,自然是对于这里的情况一无所知,大夫却诊断说我是由惊吓过度引起的暂时性失忆。

站了不过片刻,我的额头上已经开始冒汗。丫鬟白歌在旁劝道:“五姑娘,还是回去吧,虽说已经过了毒夏,可这会儿才有俗话说得‘秋老虎’,您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呢!”

我一口承应道:“好。算起来这个时辰姐姐的字也该练完了,哥哥们也该回来了。”

我现在的名字叫他他拉?子兮,是家中最小的女儿,上面有三个哥哥,四个姐姐,其中三个姐姐已经出嫁,只剩下与我一母同胞的四姐他他拉?子玉。

而三个哥哥,两个是原配所生。志锐、志均,分别是大哥、二哥,剩下的三哥志琦则是我这个身体前主人的同胞哥哥。

至于我这个四姐,她的性格放在古代来说,是温柔合群有涵养,可要放到现代去讲,那就是胆小懦弱怕惹事,一天的时间里总有半天把自己关在房里练字读书,也不嫌闷得慌。

不过从这五天来看,她对这个妹妹倒很是不错,凡有什么好东西都先紧着我挑,几乎不怎么考虑自己的需求。

还记得在大学时,上课总喜欢走神看各朝各代的野史,在这里歇了好几日,才恍然意识到将来我要面对的历史是什么。一想到最后凄凉的结局,浑身就忍不住直往外冒冷气,我虽来自现代却也一样改变不了历史本该有的进程,但好在,那是很多年之后的事情了,说不准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前我就已经回到2020年了,所以暂且还不用去担心许多。

回到屋中时,志锐和志均都已经在了。他们正坐在桌旁,一面吃点心,一面攀谈着什么,见我进屋,志均就带着嗔怪的语气朝我招手说:“怎么才来,都等了你几时了。”

幸而这一家子人的思想都还算开放,特别是这两个哥哥,与他们一般交流起来倒没有什么大问题。我走过去,侧身坐在志均旁边的椅子上,好奇问道:“你们刚刚在聊什么?”

志锐说:“我们刚刚在聊皇上亲政的事。”

我想了想说:“这是好事啊。”

白歌托着盆盂过来,半躬着身服侍我净手,看着被撕碎的各色花瓣在水里头上下沉浮,我自己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想,光绪皇帝亲不亲政哪有什么所谓,反正最后还是死在了慈禧的手上。

我拿过毛巾擦干手,又抹了点油腻腻的雪花膏,不怎么舒服,但味道不错,是我喜欢的桂香。

正好有些饿了,准备挑几块桌上的点心吃,刚一抬头就发现志均一直在盯着我看,我心一猝,生怕错了什么规矩,忙疑惑问道:“怎么了?”

志均突然笑了,“你呀以前最是个活泼爱动的性子,谁的话都是不往心里去的,这次自个儿吃了点苦头,看起来反倒好了些!”

我松了口气,一口塞了点心,含糊回说道:“我这叫吃一堑,长一智!”

志锐卷起袖子,挑筷从玛瑙盘里夹了块我爱吃的绿豆糕递过来,“前儿才选过秀女,再过半年就要进宫了,也该有点规矩了,这样我们做哥哥的才能好放心啊。”

我一惊,一口绿豆糕一下滑到喉咙里,噎得我忍不住咳嗽起来,志均赶紧斟茶水给我,白歌忙着帮我捶背,我捂着帕子用力地猛咳了两声,又连着灌了几盏茶,才慢慢缓过气来。志均在一边盯住我,好气又好笑,只说:“还是不能夸,才说着有点规矩了,一下就回了原形。”

看着眼前的两个清秀少年,我踌躇着琢磨自己究竟该怎么办?

我虽然有心理准备,但也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要进宫了,如果告诉他们我是从一百年之后来的,他们肯定不会相信,说不准还认为是我脑子摔坏了。

我稍稍吁出一口气,悄声问:“上次听四姐说伯父长善原来是广州将军,我们三年前才回到京城,难道是因为选秀女的原因?”

志均道:“阿玛去得早,奶奶又是明理之人,伯父本辞去了广州将军带着咱们回到北京谋生,不成想正好碰上选秀,奶奶知道你们选上后,其实无奈多于欣喜,但也实在没有办法。这六个月你可得好好学学规矩,否则入宫后有你的罪受!”

志锐敲了我一下头,说:“你脑子是真不记事了还是假不记事了?有的事你记得倒清楚,有的事你反而记不得了。”

我回瞪着志锐,趁机反问道:“要说话你就把话说清楚,我哪里记得清楚,哪里又不记得了?”

志锐看了看我,又指着点心道:“你对于吃的倒记得十分清楚,大事反而一丝都记不得了。”

听言,我低头笑了笑,还真是的,不管身在何处,古代现代,到底都是个吃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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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日子以来,为了熟悉环境,我左逛逛,又逛逛,这个不算很大的府邸几乎都给我逛了个遍,从主院到后院,从园子到鸽子房,一路入眼的有花繁草茂满园的华丽,有翠竹落英山石的雅致,还有鱼戏绿波花浓的和谐。

更渐渐地觉得这个身体比之前几天轻盈灵巧了许多,越来越像是自己的了。问过白歌,也曾路过真他他拉?子兮摔落的那棵大树下,站在那里望了半天,几次都有冲动想爬上去看看,或许能找到一些可以让我回到2020年的线索。

但可惜的是,我根本不会爬树,而且每当夜深人静时,脑海深处其实隐隐能记起在车祸中看到的恐怖一幕。

片段虽破碎,却真实。

那绝不是幻觉。

我拼命想弄清楚自己在2020年究竟是生,还是死……可是我却想不起更多。

万一回到了2020年,我却变成了个残疾,又或者,我已经……岂不是比留在这儿更加可怕?

至于我的灵魂意识为什么会到这具古人的身体里,想来想去,也就只有一个解释——我穿越时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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