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担心,正所谓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偌大的中天府城,他们即使是来了,也不会这么巧合的撞见。”二人正在客栈之中歇脚,闻听窗外嘈杂声,白无寿便好奇的起身走到床边,向外探看。只见那天师驾临的阵仗浩浩荡荡的路过,街道两旁的百姓无不信服朝拜。

白无寿见此奇景,不禁咂舌道:“世间竟有如此奇景,这道士的真正当真和皇帝老子一般。”岑昏难得喝了一小杯酒,有些微醺,闻言也颇为好奇,便问道:“窗外何事?”白无寿笑着回到桌边说道:“大哥自己去看看罢。”

岑昏便起身去看,正望见那坐在轿子上的方天师,脸色骤变,双眼瞪圆,自言自语的说道:“竟然是他?没想到时隔多年,竟然还能在此处见到。”此话落入白无寿耳中,随口问道:“大哥莫非识得这妖道?”

“与曾经的一个朋友有几分相像。你且在此稍歇,我再去买一坛酒。”说罢岑昏便推门而去,白无寿也并为起疑,仍是坐在桌边一杯一杯的灌着烈酒。且说那岑昏转身下楼,来到账台前。正在拨弄算盘的掌柜见有客人靠近,便抬起头笑着问道:“客人有何事吩咐?”

岑昏伸出一根手指说道:“再来一坛酒。”老掌柜便欣喜的放下账本和算盘,来到那柜前抱了一坛酒,递给岑昏。岑昏接过酒坛,却未上楼,而是指着门外路过的天师阵仗问道:“掌柜的,敢问这道长是怎么一回事?他人都出去拜,为何你不去拜?”

那掌柜倒也热心,将这方天师的来龙去脉和岑昏说了个清楚,最后又补充道:“他人多有不顺,故而祈求这方天师施法,可我日子过得也算滋润,家庭美满,生意兴隆,又何须拜他?”看掌柜的表情,颇为不屑。岑昏点了点头,又问道:“敢为这位道长在何处落脚?可有道观?”

“有啊,自然是有。不仅有道观,还有生祠堂嘞!这方天师在中天府可谓是呼风唤雨,无所不能。就连我们的父母官府尹大人都敬他三分,休说是这城门紧闭,可府尹大人早给了他放行的文书,无论甚么时辰,只要是这方天师想进出城,守城门的官兵就要立即放行,可谓是畅通无阻啊!”掌柜的憋着笑无奈的说道。

岑昏便问道:“敢问道观坐落于何处?近日来颇为不顺,故而想去请那道长为我施法驱灾辟邪。”客栈掌柜遂说道:“您啊,从这南门出城,往西走一里地便到了那方天师落脚的黄泉观。只是有一点我要与客官你说明,那道士虽说有些法术,可却也不是甚么善类。你须备足金银财帛,诚心求他,否则只怕你连他道观的门都进不去。还有,你若要去找他,便此时跟他出城,否则便要等到明日了。”

“竟有这等事。”岑昏暗自摇头窃笑,“多谢掌柜的指点。”说罢,扯来一根草绳,将酒坛口捆了,提在手上,快步出了客栈,临走时不忘回头看一眼那楼上,琢磨再三,还是不便和白无寿说明。料想他喝醉后定会昏睡一夜,自然无事。便跟着那道士的队伍,趁乱混出城去。

可刚一出城,岑昏凝神静气,继续跟着那队伍。先前立在方天师身旁的小童与老书生便飞身而起,拦在他身前道:“你是何人?为何跟踪天师神驾?”岑昏遂后撤半步,拱手说道:“久仰天师大名,今日但求一见,请天师为我消灾除难。”

老书生上下打量一番他,见岑昏衣着寒酸,脸色憔悴,又空着两手,一看便准备不起礼品,遂推脱道:“今天师操劳一日,颇为劳累。你若有心,且回去准备好礼品酬金,明日到我黄泉观中来,天师自然给你施法消灾。”可岑昏却不肯退步,执拗说道:“若我今日偏要见天师一面呢?”

身旁那面目狰狞的小童脾气火爆,闻言便噌的一声抽出背后的阔剑,咬牙切齿道:“找死!”说罢,便将手中之剑向岑昏横劈而来,岑昏瞳孔急剧收缩,可依旧面不改色,只是挂着若有若无的微笑,左脚一蹬,向后翻了一个筋斗,转身落下。再看时,那小童的剑与老书生的刀皆已到眼前。

岑昏连连后退,二人穷追不舍。连劈数刀,连砍多剑,皆落了空。可岑昏并非有意和他们动手,也不想伤了二人,只是和他们玩耍一番,并未使出真功夫。又纵身跃起,在二人头顶上一踏,前空翻几个筋斗,飞身去拦那方天师的轿子。二人大惊,急忙喊道:“贼人休走!”说罢,也仗开兵器,快步去追。

且说那端坐在轿子上的方天师闻听身后动静,微微侧头,透过那锦缎轻纱帐,但见一人,独战他的左膀右臂,绰绰有余,虽未看清来人面貌,但亦知他非寻常人等,遂将拂尘一挥,轿子三面的锦缎纱帐便被一阵清风卷起,方天师翻转手腕,往身下一拍,飞身而起,也向岑昏飞去。

正逢那小童与老书生被岑昏两掌打中,身形暴退,两腿轮换卸力,方天师遂在二人身后一托,替他二人卸去大半力道,又按住其肩膀,将他们挡在身后。同时挥动拂尘,便要朝岑昏劈去。岑昏眼前金光一闪,轻笑一声,转身抽出雷火鞭,斜在身前一挡。

拂尘与浑铜的长鞭相碰,竟发出旗鼓相当的“嘭”的一声,腾起一阵白烟,两人俱都后退三步,待站稳了脚跟,那道士这才看清了来人面貌,以及那颇为熟悉的兵器,欣喜之间透着一丝难以置信,惊叹道:“竟然是你!”

岑昏大笑着收了兵器,拱手抱拳道:“老朋友,好久不见了。”“没想到今日在此处遇见贤兄,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快快随我到观中一叙。”那老道士也赶忙行礼,难掩笑意,上前牵着岑昏的手腕便拉着他坐上了轿子。那小童与老书生相视一眼,并未多说,又吩咐轿夫起轿,快步赶回了黄泉观中。

一路上,岑昏不禁问道:“多年未见,不想今日能在中天府与兄弟再见,实在是造化弄人啊。”那老道士捋着胡须说道:“贤兄是如何认出我这易容术的?”岑昏笑着答道:“曾经在金羽辟邪宫共事之时,何人不知何人不晓你方神祭的易容术最为高强。但凡他人易容,须以树脂草药熬成胶,来粘贴人,皮,面,具,可贤弟不仅如此,还用迷幻香与摄魂铃,做障眼法,来使自己的易容术更加真实。今日我看你着皂袍,点迷香,摇铃铛,便知这天下,唯有老弟一人如此。”

方神祭闻言大笑道:“哈哈,还是贤兄了解我啊。今日老兄便在我观中暂歇一晚,我们兄弟二人定要叙叙旧!”岑昏拍着他的手背说道:“好说好说。”两人下了轿子,携手进了道馆后堂,方神祭又命道童摆茶相待,准备上房。当岑昏问起方神祭为何如今在中天府如此受百姓爱戴一事,方神祭坦然说道:

“不瞒贤兄。多年前金羽辟邪宫树倒猢狲散,我们迫于无奈才离开,可这世道早已容不下我们。我本想安安分分做个寻常人家,普通百姓,可在南江府却饱受官府欺压,我一气之下,杀了那贪官污吏,连同当地诸多欺压百姓的恶霸乡绅一并结果了。可谁知途径安淮府的时候,发现南江府早已发出海捕文书,通缉告令,那安淮府的总捕头也盯上了我。”

岑昏却问道:“难道凭贤弟的本事,还奈何不得一个区区的捕头么?”方神祭却摆手苦笑道:“此事说来惭愧,我一路逃窜,那捕头竟追了我七天七夜,最后我一时失足,中了他们的埋伏,被沿途州府方捕头合力擒住,押到了安淮府法办。可任他们大刑加身,如何折磨我,我也不肯透露半点实情。这些官府的走狗,都是妖魔厉鬼,他们眼中只有他们的正理公道,哪管我们的死活?”

“好在我自幼学得一身本领,便使了个障眼法,杀了衙役和狱卒,又弄了具假尸首蒙混过关,我却金蝉脱壳,逃出生天。来到了这中天府。可我毕竟仍是戴罪之身,不便透露身份,便化名方天师,只对外人说自幼在山上学习仙法,得道下山,普救万民。在此处立了个黄泉观,若有百姓来求法事,我便助他消灾除难,或有得病祈福者,我也用草药混着符水替他医治。说是道术,不过是寻常医术罢了。只是这群百姓愚钝,不肯姓医,倒看信神佛。”

“久而久之,便传出名声。百姓无不信服,官府也与我交好。我这才发现,原来唯有此法可以受人尊敬,不受官府恶气。我也用此法,尽我之所能,帮助百姓。至于所谓神仙道术,风调雨顺,祈福长安,治病延寿,不过都是些障眼法罢了。”

岑昏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道:“此事虽说不大体面,但也并非汝之过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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