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花枝开的繁茂,数不清的白色细小花朵盘根错节在回廊两边,清风拂过,香气笼罩,几片花瓣随风落到辟出来共府中子弟读书的私塾之中。

夫子上座,一手卷着书册,一手捏着捏着戒尺,威严十足,抑扬顿挫逐字逐句带着下头几个正襟危坐的学生,读一句讲一句。

书声琅琅学风浓厚。

虽有祖阴庇佑,张家还是希望男子都攻读仕|途,再则,这一代张家男孙不多,如今也就三个,不论嫡庶各个精贵。

靠窗第三排的书案,坐着一男一女两个小娃娃,阳光透过窗棂落到爬在桌案呼呼大睡的小姑娘脸上,白皙的肌肤透着暖黄色隐隐能够看着脸上的小绒毛。

小姑娘穿着一身碧青色的团花蝴蝶夹袄,外边一件蚕丝八团小褂子,下面是青色的蝙蝠裙,垂耳发髻带了朵绒花。

一张脸肉呼呼,粉嘟嘟的可爱的很,属于小娃娃的稚气显露无疑,但细细看去,眉眼精致日后必是个美人坯子。

飘着的花瓣落在鼻尖,边上一只手替她摘了去,顺着动作看去,小男孩眉眼更是了不得,如同刀刻玉琢般的贵气,星朗如月,俊俏与雅致在他身上极好融合,日后长大必然风姿卓卓。

两个娃娃,一个是勇毅侯府的小世子罗琪琅,一个是张老太太膝下养着的小姑娘慎敏。

罗琪琅捏着笔盯着抢了她半张书桌呼呼大睡的小慎敏,俊俏的小脸越发的拧巴,倒不是嫌弃,是满眼的无可奈何。

十日前,家里给他在英国公府私塾得了位置,张家老太太指给他一个漂亮小妹妹,大抵是借着给他伺候茶水也来旁听读书的,亏他觉得这妹妹娇俏可爱必然听话、

最开始没瞧着人时,腹中还欲亲口拒绝张老太太的好意,不过看外头探头进来的漂亮丫头,瞬间变成了答允。

回想十日前见到娃娃的惊鸿一眼,罗琪琅还是深感震撼,毕竟他知道自个容貌已算京城拔尖的极致了,他的妹妹更是少有的美人胚子,料想不到,还有个天外天藏在英国公府邸的。

听张之瑾说,这个小姑娘虽是下人,但却是长在张老太太膝头的,吃喝穿戴同府邸正头姑娘无二的。

可这不读书就让他很头疼,张老太太都老脸揣着,借着他的光把她名正言顺塞进来,一点都不知珍惜。

起初一两日慎敏有点新鲜感还会乖乖坐着听,再后面夫子一说话,她脑袋如同小鸡啄米,一点一点,最后脑门磕在桌案香喷喷睡过去,好心叫她,还要打人。

罗琪琅无声叹了下,本想去戳她脑门的手指,到底是把她顺了顺吹乱的发丝。

小小年纪模样就如此惊艳,好生养着,日后绝对不比张家那是个蕊差多少。

耳畔听着敲桌子的声音,呼呼大睡的慎敏忙不迭做起来,紧跟着就把桌上她的课本一合上,揉着眼作势要起来。

终于下学了,她洋洋洒洒伸懒腰,可以回去吃中饭了。

她觉得读书好无聊啊,还不如去外头抓鱼爬假山,本以为这个漂亮的小哥哥罗琪琅会带着她玩来着。

结果成日就是读书读书,还冰着张脸,虽然每日也会接送她回院子,但就是他走着,她在后面跟着,好没意思的。

“慎敏,你在做什么?”夫子手里戒尺一响,凶巴巴声音响起,“怎么,不想听了?”

私塾如今只有她一个小姑娘,其余都是张家的少爷,还有另外三个来借读的公子哥,大家对她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年岁不大,听不懂也可以原谅。

但眼下破坏了纪律,谁都不敢声张。

慎敏这才回过神,原来还没下学,便是气鼓鼓的盯着罗琪琅看。

罗琪琅也很冤枉,天知道他不过弯腰捡笔撑了下桌,这小慎敏直接就一副收到下学信号的激动作势。

是了,罗琪琅面对每日来睡觉的慎敏,也是默许的,到点就敲桌子让她来回去吃饭。

夫子已走了过来,捏着戒尺,严肃看她,“手板心。”

慎敏顿时慌了,把手朝着桌子下藏,眼泪氤氲起来,可怜极了,弱弱哀求,“夫子夫子,不打行不行,我会乖的。”

“两个!”夫子沉声。

听着加上了一个,慎敏摇头叫板,紧声,“不要!”

“三个!”夫子戒尺落在书案,众人都被吓得个胆颤。

慎敏小手握成拳头藏在袖子里头,更果断的叫板拒绝都没出来,袖子已被夫子提了出来,掰开了手心。

啪!

啪!

啪!

惊天动地的嚎啕顿时彻响屋檐,慎敏眼珠儿啪嗒啪嗒开始嘤嘤嘤的落。

白皙的小脸挂满泪珠儿,惹人垂爱。

这已经是慎敏来学堂第三次哭了。

第一次是罗琪琅走错路,两个人齐刷刷迟到,没长眼的年轻夫子把两人手板一通大,还仍在外头站着,第二天就在没有来过。

第二次是前日夫子拖堂,慎敏饿肚子给哭下课了,因为她早间起晚了,罗琪琅拽着他一路跑。

眼下,是挨打了。

这位夫子是德高望重的大儒,据说连着皇子都打过,自然是不会被慎敏哭声左右。

前头的张之瑾赶紧过来,拱手求情,“夫子,我家妹妹年纪还小,恐听这些有点吃力,我将把她带回祖母哪里。”

“惯的她!”夫子冷哼,指着外头,“站在外头去,今日这篇书背不下来不许吃饭!”

慎敏压根不听,叫嚣的对着夫子嚎的更厉害。

“出去!”夫子怒道,“哭哭哭,成日哭,你可知外头多少姑娘想读书都没你这命!”

慎敏使劲摇头,泪珠儿打在地上,前头的男孩子们瞧着都觉得夫子太过严厉了。

“此处是读书的地方,不读书就给我回去。”夫子捏着戒尺朝她身上打了下。

慎敏抽抽搭搭,最后自个出去了,靠着檐角站着,屋子又是书声琅琅。

罗琪琅盯着外头一个劲擦眼角的小慎敏,有点于心不忍,却见她气鼓鼓自个朝着外头疾步而走。

夫子自然也看着了,到底是张老太太特意叮咛过的小祖宗,见着也快中午了,浅浅咳嗽两声,“今日就讲到这里吧。”

慎敏是没有小丫鬟跟着的,她的身份在英国公府有点敏|感,正正经经来说她就是个小丫鬟。

她觉得好气好气,捏着小手边哭边想,她日后不要来读书了!

“慎敏。”

她扭头见过了的罗琪琅,哼了一声,阔步朝着鹿鹤堂去,脖子上挂着的银铃平安锁泠泠作响,“不要你送,我找得到路。”

罗琪琅看她一溜烟疯跑,觉得这个小丫头脾气太不好了。

结果跑的太快的娃娃,一头栽在了小石头路上。

“慎敏。”罗琪琅吓了一跳,看她没伤着脸才吐了口气,“有没有其他地方摔着了?”

慎敏爬起来气鼓鼓别过脸不看他,“都怪你,乱叫我起来,夫子打我打的好疼!”

手的确红扑扑的,小慎敏哭的颤颤,罗琪琅给她吹了吹,“好好好,我给你赔罪。”

“我要找老太太。”慎敏抽抽搭搭拉着罗琪琅的手,“我要告状!”

罗琪琅低声,“这个夫子你告状是告不走的。”

“你闭嘴!”慎敏吼他,“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罗琪琅:……

好好好,他不说话了。

回了鹿鹤堂,见着张老太太的慎敏哭的撕心裂肺,把一屋子婆子心疼的都快哭了。

“我不要去了,夫子打我,呜呜呜……”慎敏趴在张老太太膝头哭诉,难受的不能自己,“不去了,再也不去了。”

罗琪琅站在看哭的死去活来的慎敏,把茶盏放到旁边,“说句公道话,本就是你睡觉,还怪夫子了。”

“要你说公道话!”慎敏盯着他,“你个坏人!”她给张老太太哭诉,“就是阿琅哥哥害我的!”

张老太太哎了一声,被她哭的着实脑袋大,就读了十日书,前前后后哭了快半个月了,“咱们一开始不是说好了?你也愿意跟着阿琅哥哥去的啊。”

“现在不愿意了,我不喜欢读书,我想去和德蕊抓鱼,我想去和淑蕊爬假山,为什么她们都不用读书,我要去,呜呜呜呜,夫子好凶,他打我……”

张老太太叫了两个婆子把她带下去换衣裳,招手让罗琪琅到跟前来,“阿琅,到底怎么了,好端端的敏娘怎么哭了?”

罗琪琅一五一十说完,张老太太更加头疼了,有点抱歉的看他,“她可扰着你上学了?”

罗琪琅笑笑,“那里会,慎敏很乖的。”他挺喜欢这个小妹妹的。

张老太太哦了一声,“那就好那就好。”这样看来,还能继续贴着罗琪琅把娃娃塞进去读书。

其实张老太太也没抱希望慎敏能读好书,至少熏陶一下,有个闺秀模样也极好的。

“若是闹着你了,你就告诉我。”张老太太还是怕耽误了罗琪琅读书,毕竟八岁就考中童生的娃娃,在京城凤毛麟角的。

吃完饭了午觉起来的慎敏,被穿好衣裳就见罗琪琅还没走,哼哼两声,拉着陪她的婆子,“我要去爬假山。”

婆子摸她脑袋,和她好生说,“老太太说了,你得先给罗家小世子把书背了。”

“我不许了!”慎敏大吼。

罗琪琅背着手走进来,对又要哄她的婆子,“你出去,我不叫你们谁都别进来。”

他盯着哭唧唧的人,“哭吧,哭够了过来背。”

慎敏哭了几嗓子没人来搭理,一屁股就坐到地上,全身抖着抵触,“我不背我不想背,我不去了,我要出去爬假山。”

罗琪琅自个倒茶慢慢喝着,他家里的妹妹可比这个能嚎得多。

看哭够的人,他走过去蹲在她面前,拿着衣袖给她擦脸,“怎么可以不读书呢,人从书里乖,我教你好不好。”

慎敏推开他,“不要!不背!我不去了!”

罗琪琅好笑,和她怀柔,“那这样,你背着了,我明日给你带好吃的。”

“不稀罕,老太太都会给我。”

罗琪琅沉默了下,捏着指腹,“那这样,我带你出去玩?”

哭声瞬间停止,慎敏眨眨眼,“你带我出去玩?”

“对。”罗琪琅看她可算能听得进去人话了,把她从地上捞起来,拉着她过去,“背着了,我就带你出去玩。”

在小佛堂念经抵御魔音入耳的张老太太见婆子进来,问“安生了。”

“小世子哄着了,如今正啃着糕点背书呢。”

张老太太深深吐了口气,本来都说算了的。

结果罗琪琅就冷不丁给她来一句。

——“慎敏本就模样好,若不读书,日后被人骗了去,老太太岂不是人货两亏?”

这话非常有道理啊。

她当亲孙女养大的姑娘,可不能被七七八八的人给骗走了。

这一年,慎敏六岁,罗琪琅九岁。

慎敏并不知道,以后的几年,她都会在罗琪琅的连拖带拉下,开启她的读书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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