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堂那头也下学了,罗琪琅多待了一会同赵夫子说策论,如今他是解元了,赵夫子在他身上花的心思更多了些,时常要留下来单独开小灶的。

贤蕊示意翡翡慢慢的收她的书册,待着那头罗琪琅问完了,两个人就一道朝外走。

“对了,今日怎么没见谢二少爷?”贤蕊柔柔的开口。

罗琪琅淡道:“谢二去佘家了,佘老太太身子不利索,晚些时候我也要过去了瞧瞧。”

他说着,就看慎敏小步走了过了,笑着同她她招呼,与刚刚对贤蕊淡淡的性子丝毫不同,言语中是带着悦色的,待着慎敏走进,他才发觉这人隐隐有股子怒气,忙道:“今日怎么了?”

慎敏看他笑的开心,语气不善:“笑成这般?可有什么很好笑的事?”

罗琪琅莫名的摇头,和她答话:“到没有。”他不过是瞧着她开心罢了,如今他每日应酬颇多,侯府的中馈也全权接过来捏着手里了,每日除开学堂能瞧这人会,其余时候就难了。

慎敏冷看罗琪琅,语气凉凉:“那你笑什么笑,捡钱了?”

罗琪琅笑容微凝。

旁边的贤蕊有些看不下去,咳嗽了声,挤进去话:“慎敏,这样和罗哥哥说话不好。”

慎敏不以为然,走过去扶着贤蕊,语气淡淡的同她光明正大的说罗琪琅的小话:“他成日就一副傻乐德行,大姑娘莫与他走的太近了。”

贤蕊不好意思的颔首给罗琪琅摆摆手,就被慎敏带着走了,不免问道:“可是发生什么要紧事了?春柔又给你惹事了?不应该啊,今日姐妹大人们都不在,谁敢惹你,你且告诉我,我虽不顶用,但到底也是个主子的。”

慎敏笑着看贤蕊:“伺候大姑娘许久,总算听到姑娘说了两句气势话了。”

边上的翡翡就道:“姑娘是个温柔沉默的性子,自个吃亏倒是无所谓,你替她打抱不平,她还反过来劝你别斤斤计较的,不过,倘若在意的被人欺负的,即便惹不起也要搏一番的。”

慎敏哦了一声,翡翡目光珊珊的,就小声说起来:“以前在南直隶,奴婢因着嘴馋,被府邸小姐冤枉偷吃一篮子荔枝,还是大姑娘据理力争,才让奴婢免了顿板子呢,慎敏姐你是没瞧着,那气势把奴婢吓得都想直接认了那诬陷了,生怕姑娘和人打起来呢!”

贤蕊只是轻轻的笑了笑,一左一右握住慎敏和翡翡的手,目光真挚:“在我心中,你们两个同我的家人无二,我若是连你们都护不住,就难为你们维护我的心了。”

她顿了顿,看慎敏,问道:“可是你家来的亲戚有什么难处,帮衬起来有麻烦的?”

慎敏摇摇头:“奴婢没有除开章嬷嬷便没有血亲了,爹爹那头亲戚老太太早年间便做主断了关系。”

贤蕊闻言了然于心不再多问,只是道:“这满府邸的人也没拿你当外人的。”

这大半年的在府邸住着,她算是看明白了,慎敏说是二层主子副小姐,可那个姑娘贴身丫头不是位同副小姐的?

慎敏在府邸的地位,倒不如说是没名分的正派小姐,且除开名分,手里权柄怕是极大的,连着其他三个蕊有时候要做何事都要来请示她的意思,偶尔暖大奶奶没个商议的人,也会把这人请过去的。

后面的罗琪琅瞧着离开的两个人,怔了片刻,指着慎敏背影问罗州:“这人怎么了?”

罗州默默道:“估计遇到糟心事,又见大少爷笑的开心,正愁找不到撒火,所以给了您两句厉害的。”也就慎敏敢在自个主子头上又窜又跳,换个人来都怕是都头七了。

“这府邸还有人敢惹她的?”罗琪琅嘴角一勾,暖大奶奶可以私下给她透过底了,英国公府除开几位正头主子,就这人权势最高了。

罗州立刻明白话里的意思,拱手道:“小的明白了,这就去查查。”

“倒不必。”罗琪琅手里捏着的扇柄敲在掌心,淡淡的轻笑:“她惯是个不会吃亏的人。”管得太多,反而让这人要和她生气,反正有他在,她在京城为所欲为皆是可以的。

***

翌日,慎敏便给贤蕊告假,捏着章嬷嬷这些年置办的田产铺面出去了,郊外的庄子都是交给张老太太放心的人一起打理,她只去瞧了瞧大概的地皮,这些年她都不管外头章嬷嬷给她置办的产业的,如今既然要接受,她自然要好好瞧瞧的。

待着从郊外回去已经是午后了,慎敏从布庄出来,就朝着钱庄去,要去好好查查现金的数额,却是被个年过半百的老妇人拦住了路。

慎敏打量了老妇人一眼,还未说话,就看田氏从旁边走了过来,她立刻斥道:“还敢来拦我的路了?”

谁知那老妇人瞧着慎敏便是眼泪婆娑,紧跟着语气就哽咽起来:“敏姐儿,我是你亲祖母啊!”

慎敏蹙眉就要走,田氏一把扯住慎敏的胳膊,也是哀求的不行:“敏姐儿,这次真的是家里没法子才找你们娘儿两个帮忙的,算舅母求求你了好不好,你妹妹那夫家是在是个好人家,原本咱们家嫁妆是够的,结果被你舅舅拿去赌钱了,还有五日那家就要接你妹妹过门了。”

“我没有妹妹,我娘只生了我一个。”慎敏瞧着那自称她亲祖母的人也是丝毫不客气,讥讽起来:“还真是亲祖母呢,十四年不见,开口便是钱?还想在我跟前倚老卖老为老不尊了?真当我是我娘那两滴马尿就能给银子的?”

“怎么,见我落单了还想抢钱了?想去京兆尹衙门走一趟了?”慎敏低呵,对着两个挡路的人不客气道:“还不给我滚!”

话音落下,那老妇人作势就要给慎敏跪下:“千错万错都是祖母的错,可当初祖母也是个妇道人家,哪里做的了男人们的主啊,如今你在英国公府邸好吃好喝好穿,也是因着你老子救过死去的老英国公,主子们记着那两份恩惠,多多抬举了你,既如此,你帮衬帮衬你妹妹也好啊!”

田氏跟着一个劲抹泪,恳求起来:“好孩子,舅母也是真的没法子了,你可以恨我们这些做长辈的,但家里的弟弟妹妹不能恨的,她们都是无辜的,你妹妹还给你做过玉米糕呢,你小时候吃过两次,说的英国公府邸没这种东西吃,我回去说给你妹妹听,你妹妹便是铆足气力想做好,如今,她做的最好的就是玉米糕了……”

见有人围了过来,慎敏深吸了口气,瞧着那老妇人,想了想章嬷嬷曾经说过的他老子家里的情况,朝后一退,调整了下语气:“老太太这边来说吧,我倒是不怕你们一哭二闹的,你们今日即便撞死在我跟前我也不带眨眼的,只是,还是想想那位要出嫁的妹子为宜。”

田氏忙扶着婆婆钱母跟着慎敏到了旁边的胡同。

慎敏不耐烦的扫了二人一眼,还未说话。

倒是跟进来的钱母直接哭了起来:“好孩子,我晓得你恨透了咱们,但你迢迢表妹你是见过的,你小时候不也喜欢她吗,祖母不是不去看你,是没脸去见你们母女,而后有这个胆子了,张老太太又不许我靠近你,我我……”

“怎么,你还想说我家老太太的不是了?”慎敏蹙眉。

“祖母没有——”钱母见慎敏冷冷的目光,立刻改口:“我没有这个意思,我晓得你在英国公府得老太太庇佑,我是替你开心的,你不认咱们这些长辈,是我们活该,可你妹妹弟弟也该认认的,迢迢争气,得了个秀才公子家的脸,只是陪嫁要五十两银子,还有五十亩地。”

“你们没有?”慎敏好笑的厉害,语气阴冷几分:“不说这些年你们在我娘哪里哄骗来的,光是当初我爹的遗产,怕都不是小数目了吧!”他亲爹可是死去老英国公身边的一等管事。

钱母哽咽道:“都被你几个姑母舅舅败的没有了,迢迢是个好姑娘,我和你舅母也是前日才晓得陪嫁被她老子花了,我们都不敢告诉你表妹,你表妹是个刚烈性子,必然是不许我们来找你的,这点钱,对你而言,怕是置办身行头都不够,你就帮帮忙好不好?”

慎敏侧身不言,田氏直接给她跪下了,扯着她的衣摆:“你不能因为你娘的三言两语便一杆子打死所有人了,我自认为没有对不起你们母女,当初那银子是我全部的家底,更是我求人带你们母女回的英国公府!”

“这些年都是你舅舅不要脸的去找你母亲,我只去过五次,还有两次是你让我给你带玉米糕我才去的,你可以问你母亲,我就,我就只给你迢迢表妹拿过两套你不要的衣裳,还有半盒子你不要吃的龙须糕!”

“银子,银子就拿了五十两,还是张老太太身边的华妈妈硬逼着我拿着,要我不去你找你,我晓得张老太太是把你当她的孙女了,不许你和这边亲戚来往,也怕你被你乌糟糟的姑母舅舅连累耽误了今后亲事,可,可,你表妹心中是有你这个姐姐的,她要是顺顺利利嫁给那秀才了,等着他夫君将来做了进士,你娘家就有人了!”

“难道我舅舅拿回去的银子你没用?现在为了要钱你倒是什么话都说的出来!”慎敏对这些乌糟糟亲戚家的事情丝毫不敢兴趣,挣开田氏抓着她的手:“要钱不可能,我的话你最好记住了,在敢去英国公府一次,我能干出什么,绝对不是你想象的出来的!”

慎敏扭头走出巷子口,田氏跪着地上叫了哀求了好几声的慎敏,一个劲的抹泪,同陪着她来的婆母道:“是咱们的错,当初若是咱们拦住家里爷们,怕是,怕是……”

钱母也抹泪:“也罢,回去吧,迢迢的命就是这般了……”正说着,她就看慎敏转了回来,倒是把她吓了一跳。

钱母忙道:“你放心,我今日来,一是想为了你妹妹找你们母女求点银子,若是你们给,这银子就算借的,若是不行,我也想看看你,也算是了了我的心愿了。”

慎敏从袖口掏出张面值二百的银票递过去,冰凉凉的道:“拿去,这次我最后一次帮你们。”

田氏错愕的接过慎敏塞到手里的钱,都没说话,就看慎敏从头上扯了两根碧玺翠玉万字纹簪,手腕上脱了根樱花玛瑙手镯全部塞到她手里。

田氏立刻把首饰给她塞回去,拒绝道:“这些贵重的很,你拿着傍身吧,你是老太太器重的丫头,又是大姑娘跟前伺候的,不能没有派头。”

慎敏朝后一退,只道:“给你就拿着,就当那几个玉米糕的钱了,今后不要来找我,可听懂了?”昨日那包袱里面,除开她的旧衣裳以外,也就二百两的银票,还有一张田契单子还是压在旧衣裳里面的,怕是要穿的时候才能发现。

她对田氏还有什么迢迢毫无印象,但儿时吃过的几个玉米糕她还记得,张老太太还说她是在府邸吃的太好了。

说完她就果断的扭头离开。

“慎敏。”

慎敏见钱母追了出来,脚步微顿。

钱母在怀里摸了半天,给她递过来一根成色普通的簪子。

钱母讨好的道:“慎敏,你明年就及笄了吧,祖母没什么钱,你不要嫌弃,收着吧,祖母这辈子能见你一面,看你过得很好,日后去见你爹爹也能和她好好说说你。”

“我不要。”慎敏冷冰冰的开口。

钱母递过去:“怎么能不要呢,及笄的姑娘都有的,别人送的和亲人送的能一样吗,你放心,祖母不会去打扰你的,拿着吧,这是祖母自个攒的钱,不会有人用这簪子来找你们母女要钱的。”

田氏也跟着出来,搀着钱母,同慎敏到:“敏姐儿,当年的事如今我们承认错,你也只会觉得我们只想用这做台阶来让你多多接济,不承认你怕是更恨我们,但舅母只一句话,你今后得了权势地位,万般恩怨对着我们这些长辈大人来,你的兄弟姐妹那时候都小,有些还没出生,恳请你高抬贵手。”

慎敏看了眼那簪子,在对上钱母哀求又带着期待的目光,下意思的抬起手。

钱母眸子一亮,却见慎敏把手收了回去。

慎敏避开钱母哀伤的神情,眸光转到旁边,淡淡的说:“我若与你们一笔勾销,我娘的罪就白受了,你们这些亲戚,我这辈子都不会认,钱也给你们了,今后不要来打扰我和母亲的生活,不然,我不会轻易放过你们的。”

见着转身离开的人,钱母死死的拽着手里的簪子,难受的底身,田氏忙把人搀着,劝道:“娘别难受了,如今慎敏过得好,咱们该替她开心呢,要是以后得了张老太太保媒得个天大的如意郎君,岂不是极好的,谁家大户人家丫鬟能做的慎敏这般气派的……”

“到底是伺候人的差事,今后议亲恐怕会被人看不起出身的。”钱母摸了摸眼泪:“走吧,咱们回去了,以后绝不能让家里那些人再去找慎敏母女两个人了,否则,慎敏亲事怕是要毁在咱们这头的。”

田氏重重的嗯了一声:“到底她是不愿意认咱们了。”

“不认才是对的。”钱母叹了口气:“望老天是个长眼的,给咱们敏姐儿个对她百依百顺的夫君吧。”

田氏捏着汗巾子摸了摸眼角:“会的,敏姐儿一定会得个把她捧着掌心的姑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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