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鸡初叫,昏鸦争噪,那个不向红尘闹。

无畏峰一大早就吵吵嚷嚷的,秋尽春来,灵溪学子们很自觉得起得很早。

“听说了吗?今日下午,赵师兄要和夏师兄在演武场斗法呢!”

“斗法?那我得看看!”

“是夏腾龙夏师兄吗?赵师兄是哪个?”

问话的学子头上吃了付东来一记爆栗,付东来得意洋洋道:“还能是哪个赵师兄?当然是赵跖赵子石师兄!”

“哦!原来是他!”

那学子吃了一记也不恼,摸着脑袋傻乎乎的笑。

“走走走!大伙儿看看去!这肯定是一场龙争虎斗啊……”

“那可不?听说夏师兄都快到炼气圆满境界了,井师叔说,夏师兄是灵溪派第一个在炼气境界练出护体罡气的学子,可厉害了。”

“付哥,你说他们两个打起来谁会赢?”

一样貌猥琐的学子插话道:“当然是夏师兄啦!你没看这两年赵师兄一直避而不战,肯定是吓破了胆……哎哟谁他妈踹我!”

付东来上去就是一脚,斥道:“赵师兄那叫、那叫什么养精蓄锐!你们能抵得住赵师兄一刀么,还在这儿说风凉话……”

嬉笑打闹间,十几个学子下了无畏峰。

灵溪谷,演武场。

灵溪谷很久没有这么热闹了,上一次夏腾龙跟林水瑶的约战是在晚上悄悄打的,没有惊动任何人,谁也不知道是夏腾龙赢了还是林水瑶略胜一筹。

不过为了跟赵跖打上一场,夏腾龙实在不能用对付林水瑶的手段——这厮太奸诈了,不是借口跑肚拉稀就是说自己状态不好。

前两天总算逮到了这小子,夏腾龙怕赵跖反悔,直接昭告天下,不、昭告整个灵溪学院——你要是在整个灵溪学院都知道的前提下还避战那就说不过去了吧?

正午的阳光透过灵溪谷,照得夏腾龙暖洋洋的。

夏腾龙已经在演武场等了赵跖半个时辰了。

赵跖怎么还没来?

“赵师兄怎么还没来?”

“他不会又逃跑了吧?”

“要不就是睡过头了?”

听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夏腾龙就算性子再沉稳也忍不住了,招呼两个学子去赵跖的石室叫人。

片刻之后,一个学子风风火火的从无畏峰冲了下来。

“夏师兄!夏师兄!”

那学子大口喘着粗气,手里还拿着一张薄薄的纸。

夏腾龙皱眉道:“赵跖呢?”

……

一刻钟前,两个学子敲响了赵跖石室的大门,半天没人开,两人用力一推,发现石室根本没锁。

两人瞪大了眼睛,除了两张桌子一张床之外,哪里有半点赵跖的影子?

……

“赵师兄不在石室,他的桌子上只留下了这封信。”

“拿过来!”

夏腾龙面色阴沉的接过信封,只见封面上歪歪扭扭的写着一行小字:“小子赵跖再拜言。夏兄腾龙亲启。”

打开之后,夏腾龙扫了一眼,勃然变色,虎目圆睁,五脏六腑都要气炸了,将整个信封揉作一团,捏的粉碎。

“竖子赵跖!安敢如此欺我!”

“安敢如此欺我!”

夏腾龙的愤怒如同涨满河槽的洪水,突然崩开了堤口,咆哮着,势不可挡地涌进了整个灵溪谷,回荡不休,震得枫林哗啦啦作响。

一步一个脚印,夏腾龙也不管看台上的上百个学子,拂袖而去。

鸦雀无声。

怎么回事?

众人忙跑到演武场,七手八脚的捡起了被夏腾龙撕的粉碎的信封,也不知道那上面是什么东西让夏师兄生这么大气。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师兄的信上写了什么?”

“我来!我会返本归元法!”

一学子手捏法诀,顿时掉落在地上的碎片纷纷飞扬又组成了原本的样子。

只见信封上歪歪扭扭写了几行字:“两年之前,腾龙兄约小弟斗法,小弟修为尚浅,怎敢与夏兄争锋?夏兄厚谊,小弟赵跖实在惭愧,三日前你我二人约战,于灵溪谷演武场斗法,小弟实在无法推脱。但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昨日小弟突然跑肚拉稀,身体不适,斗法自然无法全力以赴,想必夏兄打起小弟心里也不会舒坦……”

付东来羞得捂住了脸,没想到赵跖这厮真的跑了。

继续看下去,众学子脸都绿了。

“赵跖非不想战也,实是不能战也,为了满足夏兄求战之心,小弟我想破了脑袋,听闻齐洲济水之南有一郎中,能解百病……”

“小弟为解决跑肚拉稀之隐疾,今日清晨就启程,也请夏兄莫要追赶,夏兄见到这封信时已是正午,小弟已经走远了,还请见谅。”

“小弟字字发自肺腑,临表涕零,不知所言……”

众学子总算明白了夏腾龙为何发这么大的火,实在是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付东来也哭笑不得,跑肚拉稀,亏你赵跖能想出这么个荒唐的理由。

文采斐然,作为灵溪才子,怎么人品就这么让人不敢恭维呢……

——

“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为什么流浪,流浪远方,流浪……”

一场罕见的雷雨过后,乡间的小路变得异常松软,轻轻用脚一踩,地下就留下泥泞的印痕。下午呼吸着沁人心脾的清爽空气,如同一阵凉风吹过般舒服。

齐洲没有冬季。

华夏十二洲,除了辽洲、西凉之外,其他地域都没有寒冬,只有辽洲修士和罗刹国蛮修才会穿着厚厚的兽皮袄——罗刹太冷了。

汶阳府刚过了秋季,天气就已经回暖,只有时不时一场雨才能冲刷空气中的燥热。

葱翠的田野就像涨满绿色的帆,把漫山遍野的风景融入画中,轻雾缭绕炊烟袅袅,雾罩得灵溪幻境迷离……

再往南走二十里,就彻底出了灵溪派地界了,从这里开始,也就再看不到波澜壮阔的三百里灵溪。

“阿嚏!”

跑肚拉稀的罪魁祸首赵跖仰头打了个喷嚏,摸了摸鼻子。

“肯定是夏腾龙那厮在骂我……嘿嘿。”

赵跖心中偷笑,迫不及待想看夏腾龙暴跳如雷的表情——这个好战的武疯子生起气来可不得了。

这是赵跖入灵溪派以来第一次出远门。

从任务榜放榜之期开始,就有灵溪学子陆陆续续接任务出门,赵跖也不例外。

赵跖接的不是战堂任务,也不是礼堂任务,而是众学子避之不及的秘堂任务。

七百年前,灵溪派四堂分器堂、礼堂、刑堂、战堂,并没有秘堂的说法。直到前宗主梁施设立秘堂,而且将礼堂和刑堂合为一体,才逐渐形成了四堂分庭抗礼的格局。

从前的灵溪派各个堂口的实力是非常不均衡的,尤其是礼堂,有名无实,礼堂弟子只能做一些枯燥的迎宾杂务。而战堂和器堂的势力又过于强大,战堂虽然人少,但无一不是战修;器堂弟子人数众多,而且天天接触珍稀材料,引得一众内门弟子对礼堂无人问津。

所以梁施大刀阔斧的将刑堂和礼堂合为一体,合并后的新礼堂集刑法、律令、礼仪、外事为一体,油水虽少,权力却大。于是礼堂终于能和战堂器堂平分秋色,连第五个堂口外堂都是礼堂衍生的分支。

秘堂,是灵溪派最神秘的堂口。

四百年前,梁施设秘堂,本意是专门搞渗透、缉拿、打探消息的任务,结果秘堂所涉及的范围越来越大,逐渐发展为监视整个汶阳府地界的特务机构。连灵溪派内部各堂口都安插着秘堂的弟子,一时间搞得人心惶惶。

梁施深知秘堂的能量,所以将整个秘堂牢牢掌握在手里,秘堂只有堂主而无副堂主,由宗主亲信担任。秘堂堂主虽然修为不一定是最高的,但对灵溪派宗主的忠诚度却无出其右。

后成宜然守成有方,到了陈无宇这一代,秘堂更发展到了巅峰,堂主杜修完全是陈无宇的傀儡,听说连本命三魂都掌握在陈无宇的手里。而数十年前灵溪派那场大清洗,就是陈无宇发动的,主要针对秘堂的权力交接,所以前任秘堂堂主才在党争中尸骨无存……

秘堂是双刃剑,一不小心就会反伤己身,所以陈无宇青锋暗藏,秘堂弟子只针对其他各派,将约束本派弟子的任务放权给了礼堂,这才使灵溪派拜托了秘堂尾大不掉的弊病。

战堂任务多涉及打斗,礼堂任务多涉及外事杂务。而秘堂任务则不同,多是一些打探消息、探查敌情的任务,动辄跋涉数百里,没有几个学子会接这样的任务。

但赵跖可不是简简单单为了完成灵溪学子任务,他只需要应付过灵溪学子每年一次雷打不动的任务要求就可以了。

赵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这件事在他心头萦绕了四年,关乎自己今生的身世、家族的存亡,以及夏叔临终前的嘱托……

原本赵跖也不想接秘堂任务的,但是挑遍了灵溪学子任务榜,只有一个调查山村失踪人口的任务在汶阳府南部。

汶阳府东西长而南北窄,东西横跨万里,南北也有四五千里的地界,灵溪派在汶阳府中部偏北的位置,这一中枢地位也成了灵溪派执掌汶阳一府的地利。

但东西南北鞭长莫及,许多跨度太远的冗杂任务,内门弟子不屑于做,只能指使周边隶属小派自行解决,或者干脆放在任务榜让学子混功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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