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孟老师接手班级之后,耿小庆就很不高兴。佟童没有往别的方面想,他以为耿小庆只是不好意思,她无颜面对孟老师,毕竟在孟老师来的当天,她就被抓了“现行”。

耿小庆爱财如命。从上高一开始,她每个周末都去宝龙广场的自助餐厅打一天工,上了高三也不例外。她并没有将打工的事情告诉妈妈,尽管她妈妈也不会关心。她将赚来的每一分钱都存了起来,她说,那就是她上大学的学费。

她攒钱的事只有佟童知道,尽管平日里的生活捉襟见肘,妈妈给她的生活费总是不够用,但是有佟童接济。佟童同样穷得叮当响,但他总能神奇地省出一笔钱来,偶尔给她买一次她爱吃的寿司卷,或者她最爱的奶茶。

上了高三之后,耿小庆显然比以前焦虑了很多,她拼尽全力都考不到市里前五十,更何况还要抽出一天时间去打工呢?每次联考成绩一出来,她就会沮丧半天。

在佟童看来,她已经很厉害了,老师都说她能考上很好的大学,但耿小庆显然不满足,她不耐烦地冲佟童吼道:“你这个傻子,你怎么知道’很好‘和’顶尖‘之间差了多少档次?我肯定要考最顶尖的!”

佟童刚进高中时,成绩也是可以的,并不是耿小庆口中的“傻子”。不过她愿意怎么叫,那就怎么叫吧!佟童从不跟她计较。

十一过后,又一次联考成绩出来了,这次耿小庆连前六十都没进去。午饭都成了罪人,耿小庆在食堂里发了一顿火:“吃吃吃!别再用这些破渣渣浪费我的时间了!我不吃!”

看着那一份沉默的午饭,佟童都替它们感到无辜。耿小庆跑到操场上坐着发呆,佟童只好又给她买了一个鸡蛋灌饼,还买了一碗小米粥。

耿小庆机械地叼着吸管,喃喃自语:“为什么郝梦媛和孙平安每次都能考全市第一第二呢?”

佟童愣了一下,这两个名字他是熟悉的,上次为他正名的,不就是那个叫郝梦媛的女孩子吗?“孙平安”这个名字也很耳熟,是张垚垚说出来的,他是郝梦媛的男朋友?

乖乖,他们原来这么厉害啊!居然在全市数一数二。难怪在面对嚣张的张家母子时,郝梦媛也丝毫不怯场,有理有据,让人刮目相看。

耿小庆还是吃不下任何东西,她仰天长叹:“要是我也有条件去辅导班,把物理成绩提上来,我肯定比他们考得更好。”

耿小庆不止一次念叨过辅导班了,可惜她连生活费都捉襟见肘,哪儿来的钱报辅导班?佟童想助她一臂之力,可他的情况也很窘迫。对他们俩来说,“辅导班”三个字太奢侈了。

耿小庆发了一会呆,才跟佟童商量:“有件事我想拜托你。”

“有话就说,跟我用得着吞吞吐吐么?”

“在二中那边有个‘清北’辅导班,听说那里的老师都能搞到高考的内部资料。哪怕我能听上一节课……”

耿小庆想让佟童提前将录音机放到教室里,等下课了再去拿,凭借他的身手,肯定能做到万无一失的。可佟童也不是傻子,他直截了当地说道:“这不等同于小偷么?”

耿小庆涨红了脸:“这怎么能算小偷?这是让学生接受教育的机会变得更加公平!”

“如果不是小偷,那你为什么不能光明正大地进去听课呢?”

耿小庆恼羞成怒,愤愤道:“我从来都没有求过别人,好不容易求你一次,你却说我是小偷!哼!以后别再跟我说话了,我没有你这个朋友!”

她一生气,佟童就乱了阵脚,可即便这样,他也不能草率地去做小偷。耿小庆把鸡蛋灌饼和小米粥全都扔给了他,泪珠子已经滚落下来:“我今年生日,没有一个人记得,没收到一件礼物,反而被人嘲笑一番。这个世界上,也就只有我这么倒霉了。”

啊?!

佟童十分惊诧,他把心思全都用在孟老师身上了,居然连耿小庆的生日都忘了。

这次她心情不好,都不说“就咱们俩如何如何”了,而是直截了当地说“我自己”。佟童很自责,这次真是他做错了。除了他之外,耿小庆没有别人可以依靠了。可他居然连她的生日都忘了,的确不应该。

在耿小庆去自助餐厅打工的那天,佟童一个人去了她说的清北辅导班。虽是周末,但辅导班的人反而更多了。佟童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他懵懵懂懂,随着人群上了楼。

老师们热情激昂,讲课的声音不小,可佟童还是什么都听不懂。他在走廊里徘徊了一会儿,一个中年人叫住了他:“喂,你是哪个班的学生?怎么不去上课?”

“……”

“你不是我们这儿的学生?”那人又往前走了几步,警惕地追问道:“你是来偷课程的?”

“偷课程?呵,你也不打听打听我的名声,谁稀罕你家的课?”

尽管佟童什么都没干,但他的衣着和神态都透露着一股寒酸气,难怪人家怀疑他。可他话音未落,一间教室的门被打开了,几个学生有说有笑地走了出来。好巧不巧,那个笑的最大声的,偏偏是张垚垚。

看到佟童,张垚垚也愣了,继而笑道:“哟,特困生也上得起这个辅导班?”

佟童涨红了脸,张垚垚却放肆地大笑了起来:“你不会是来偷课程的吧?老师,你们赶紧排查一下,说不定这家伙在哪个教室藏了录音设备呢!”

佟童气得浑身发抖,可他气急了,反而冷笑了起来:“别以为上个辅导班就了不起,没上过辅导班的,成绩还比你好,那才叫真本事。”

尽管不想承认,但张垚垚很害怕佟童的冷笑。别看他是个憨厚的傻大个,可是一冷笑起来,就透着一股邪气,好像下一秒就会翻脸,然后干脆利落地把他放倒。

张垚垚非常不爽。尽管如此,他还是硬着头皮,嘴上犯贱:“我上不上那是我的自由,要是我愿意,更贵的我也上得起。不像有的人,连个最便宜的都上不起,还鬼鬼祟祟地来偷课……”

他再说下去,佟童就控制不住自己了,他的拳头握得紧紧的,随时准备出击。可就在这时,一声熟悉的“佟童”,再次为他解了围。

又是孟老师。

孟老师走上前来,热切地说道:“你是来找我的吧?我让你来补课,你果然来啦?”

……???

不过佟童这次倒领会到了孟老师的意图,说道:“唔……其实,我还有别的事……”

“什么事?”

尽管不好意思说出口,佟童还是说了下去:“我跟几个朋友凑了点钱,想给小庆报个物理辅导班,她老早就想报了。”

说着,佟童解下书包,从里面拿出一个信封来。他本来不想弄得人尽皆知,可好几个人都说他“偷课”,他便想证明自己,他不是小偷,他是带着钱来的。

不料,张垚垚冷眼看了那瘪瘪的信封一眼,冷笑道:“你带了多少钱?”

“一千。”

“哈哈,一千块钱,只够我上一节课!”

佟童又惊又怒,孟老师却不紧不慢地看向张垚垚:“呀!没看出来,这位同学志存高远啊!听我同学说,四位数的辅导班不是有钱就能报的,他们只针对冲击清北交复的学生,不知道你想考其中哪一所啊?”

……

一阵尴尬的沉默过后,张垚垚讪讪地岔开了话题:“我的目标我自己知道就行了……哼!我妈早就说了,高端的辅导班应该在高端的地方上,下次就去我家酒店吧!省得遇到一些人,影响我学习效率。”

张垚垚走了,佟童羞愤难平,也没有跟孟老师寒暄,拿着那个“寒酸”的信封,径直跑回了家。

到了深夜,他一个人坐在院子里,越想越憋屈,怎么就没揍姓张的一顿呢?他一身愤怒无处发泄,冲着院子里破旧的沙袋一阵拳打脚踢。

耿小庆下班了,她没有回家,而是先找了佟童。她倚着门,有气无力地说道:“有没有方便面?有就给我煮一包,我要饿死了。”

“今天没在餐厅吃饭吗?”

“没有,遇见了张垚垚和他妈,恶心得一口都吃不下。”

……

真是冤家路窄。

张垚垚刚上完一节四位数的辅导课,又去人均三百的自助餐厅吃了晚饭,这两样就花掉了佟童两个月的生活费。

听说,张垚垚经常去那个自助餐厅吃饭,那里是港城最贵的饭店之一。跟别人不同,他是真把自助餐当成家常便饭来吃的,不需要在特殊的纪念日去吃,也不用等到有钱了再去。

他去的很频繁,要不也不会遇到耿小庆,也就不会对她展开猛烈的攻势了。他自诩为“港城张公子”,可耿小庆压根就看不上他。她的目标可高着呢,用她的话说,张垚垚不过是个小地方的小土豪,上不了大台面,也不会有大成就。

可就是这个小土豪,也能在佟童面前耀武扬威,上蹿下跳。除了揍他一顿,佟童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即便揍了他,最后倒霉的肯定还是佟童。

上次老牛送来的方便面还有几包,佟童熟练地煮上了,他自言自语道:“我煮包方便面,还要犹豫要不要加个鸡蛋,可他一天花四位数都那么轻松……有时候,人生真的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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